整个英国公府,除了陆濯,魏娆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意见,甚至还颇有好感。
可陆濯那样辱她,魏娆若继续有说有笑地陪陆家女眷应酬,倒显得她真的必须巴结陆濯的家人一样。
自从砸了陆濯,魏娆便没有主动跨出松月堂一步,五日后,碧桃、柳芽告诉她陆濯额头的伤势完全好了,时机成熟,魏娆立即来了忠义堂。
“娆娆身体不舒服吗?小脸怎么这么白?”英国公夫人见她气色不对,关心地问道。
魏娆眉眼憔悴,垂着睫毛道:“祖母莫急,我身体很好,只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想去寺里拜拜。”
英国公夫人慈爱道:“嗯,去拜拜也好,后日守城休沐,叫他陪你去。”
魏娆头垂得更低了:“J子难得休息,还是留在府里歇着吧,不瞒祖母,我有点想外祖母了,拜完观音,我想顺路去外祖母那边小住一段时间。”
听到这里,英国公夫人眉心一跳,出嫁的姑娘无故不会回娘家,魏娆名声不好但其实是个很懂礼数的姑娘,不可能无缘无故耍小脾气,难道长孙又欺负她了?
英国公夫人示意苗嬷嬷带小丫鬟下去,然后拉住魏娆的手,擡起她低垂的小脸问:“娆娆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守城又欺负你了?”
魏娆就靠到英国公夫人怀里哭了一通。
“老夫人,您是当祖母的,若长宁妹妹看上一个男人决意要嫁,您难道能狠心不顾她的死活也要阻拦吗?我外祖母已经拒过韩家一次,她那么疼爱小辈的人,若非无可奈何,怎会答应?J子为表姐的婚事与我辩论,我便辩了回去,他说谁都行,为何要辱我爹娘?不瞒老夫人,如果不是此时和离会给我给我家人带去一堆闲言碎语,我真是没脸再在国公府住下去了。”
她抽抽搭搭的,眼泪因为当时的委屈一串串地落在英国公夫人身上,英国公夫人看着伏在怀里伤心痛哭的小姑娘,感同身受,竟也跟着落下泪来:“欺人太甚,等那混账回来,我亲手打他的板子!”
一个八尺高的将族男儿,为何要这么欺负一个本来就受了委屈的妻子?
魏娆摇头,拿帕子抵着眼睛道:“您不用罚J子,我是暴脾气,当时已经拿鸡汤泼过他了,J子也诚心向我赔了罪,只是他不喜我,强求不来,我真的不怪J子什么,只想出去散散心,等我好了,再回来陪您说话。”
魏娆真的不需要英国公夫人再惩罚陆濯,只是她得让老夫人知道,她不是无故要搬出去。
英国公夫人能理解魏娆心里的苦,这种苦一时半刻消不了,只能换个不会让她委屈、不用担心被人瞧不起的地方排解。
“去吧,叫长宁跟你一块儿去,对外就说她慕名闲庄已久,想要多住几日。”
“祖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长宁妹妹天真烂漫,我不想让她因我名声受累。”
“可……”
“祖母,您就叫我一个人去吧,也千万别责怪J子什么,不然他越发恨我,我就难受这一阵,好了就没事了。”
面对魏娆的泪眼,英国公夫人只能长叹一声,安排国公府的护卫护送魏娆出城。
黄昏陆濯一回来,就被英国公夫人派来的人领去了忠义堂。
“说吧,你是不是想逼着娆娆主动求去。”
看到孙子,英国公夫人开门见山,板着脸质问道。
陆濯意外地擡起头,距离上次的争执已经过了五日,魏娆还是来求祖母做主了?
“祖母,我既已与她签了五年契书,便不会逼迫她什么,那日只是我冲动失言,绝无他意。”
“冲动?你怎么没对别人冲动?外面那些人一个个都夸你君子如玉,可你自己说说,你对娆娆做的那些事,哪点像个君子?”英国公夫人气得离开席位,拄着拐杖来到陆濯面前,难掩失望地看着他,“娆娆她父亲被奸人害死的时候,她才八岁大,小小年纪没了父亲,母亲后来也离开了她,你一个大男人,争辩什么不好,非要拿她爹娘说事,这就是我教你的君子之道?”
陆濯跪了下去,垂眸道:“孙儿知罪。”
英国公夫人就是不明白:“娆娆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这么狠心对她?便是她有用得到咱们陆家的地方,你躺在床上生死难料、其他闺秀都避之不及的时候,人家娆娆愿意来给你冲喜,你就一丁点不感激她?”
陆濯确实不感激,因为他不信神佛不信冲喜,他醒来与魏娆毫无关系,魏娆嫁他也不存任何要救他的善心,只是被祖父祖母断了退路,尽量挽回损失而已。
冲喜一事,陆濯对魏娆只有愧疚,愧疚是他让魏娆陷入不得不嫁的境地,所以当时,如果魏娆要求他履行婚约与她做真正的夫妻,陆濯再不甘也会同意,可魏娆不需要那样的补偿,她不待见他,不想做他的妻子,她只需要陆家五年的庇护,五年之后,她会和离。
陆濯与魏娆签了契书,他严格遵守契书上的条款,在外与她装作恩爱夫妻,给足了魏娆体面,堵住了那些想要看她笑话的闲人的嘴。
他唯一对不起魏娆的,便是屡次曲解她的意思,冲动之下冒犯了她。
“祖母,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英国公夫人苦笑:“上次你也答应我了,结果呢?守城啊,本来我还希望你与娆娆朝夕相处能日久生情,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我是一点都不指望了,可来者之客,你不喜欢娆娆,那你把她当成暂住咱们家的客人行不行?”
陆濯惭愧地应下。
英国公夫人坐回椅子上,揉着额头道:“娆娆吃了你的骂,今日找我求去闲庄小住散心,我应了,那孩子心里苦,就让她多住几日吧。后日你休沐,过去赔个罪,只当她没原谅你,自己回来,二十那日再去做做样子,月底才是真接。你闯出来的祸,随你想什么办法,都得把人给我接回来,还得是消了气,高高兴兴地回。”
魏娆搬去闲庄,有心人都看在眼里,免不得又要猜忌魏娆被自家厌弃了。魏娆被孙子伤透了心,心灰意懒不在乎,英国公夫人得替两个孩子善后。丈夫气跑了小媳妇,多跑几次把人哄回来,顺理成章。
陆濯只听到了一句话,魏娆竟然走了?
这五日,他一面都没见到魏娆,知道她不会轻易消气,却没料到,她会选择离开。
她如此骄傲,或许真如她说的那样,如果不是现在和离对她太亏,她会彻底断绝与他的关系,和离归家。
陆濯心情复杂地回了松月堂。
阿贵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爷可算回来了,少夫人她搬去闲庄了,ㄇ耙簧招呼都没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贵再没有成过亲,也察觉J子爷与少夫人的关系不太对劲儿了。
“无碍,住几日就回来了,备饭吧。”陆濯习惯地笑了笑,准备去内室更衣。
下一刻,贺氏神色忧愁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儿媳妇跑了,她已经等儿子半天了。
英国公夫人知道内情,直接教训孙子就成,贺氏什么都不知道,一着急,说话更加语无伦次,只想让儿子赶紧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濯被母亲无休止的絮叨弄得头疼,尤其是额头被砸过的地方,仿佛魏娆就站在对面,正双眼含泪的瞪着他。
可也不是,如果是魏娆在这里,他不会烦躁,不会想要走开。
“我惹她生气了。”陆濯看向母亲,刻意伪装出来的平静更显无情,仿佛他并不觉得气跑妻子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贺氏震惊地后退几步,难以相信儿子竟然如此冷血:“你,你做什么气到娆娆了?”
陆濯不想说,垂眸坐着,如同冰封。
贺氏呆呆地看着,越看越觉得这个儿子陌生,冷漠得陌生,沉默得陌生。
“你,你不愿意跟我说,可哪有刚成亲的小两口就闹回娘家的,趁城门还没关,你赶紧去闲庄吧,晚上哄好娆娆,明早直接从那边去军营,黄昏再接娆娆一道回来。”贺氏问不出原因,被儿子冷得也不敢问,直接提出了解决之法。
英国公夫人想的是,孙子辱及魏娆父母,说明他心里厌弃魏娆到了极点,根本不会诚心赔罪,便是今晚去了,魏娆与寿安君也不会领情,黑漆漆的又没几个人瞧见,倒不如休沐日叫孙子带上赔礼,声势闹得大一些,给魏娆的面子更足。
与孙子那分文不值的诚意比,孙子提供的颜面可能更让魏娆、寿安君满意。
贺氏想的却是,打铁趁热,儿媳妇今天跑了,儿子就要今天去哄去接,才更有可能把人哄好。
陆濯的脑袋都要被家里的长辈闹炸了,与其继续留在这里听母亲数落,不如出城。
“母亲说的是,儿子这就过去。”
陆濯官袍都不去里面换了,擡脚就走。
贺氏兀自嘱咐了一堆。
陆濯的脚步越来越快,即将跨出松月堂的大门时,迎面撞上了被阿石推着的四爷。
陆濯满眼惊愕。
四爷面冷如霜,微扬脸庞,盯着陆濯道:“陆氏男儿,远的不知,上数三代,还无一人令妻子负气归家,你真是有本事!”
贺氏说了很多重复的话,连续不停,所以弄得陆濯心烦,四爷言简意赅,气势威严,寥寥数语训得陆濯羞愧不已。四叔深居寡出素来不理俗务,今日竟因为他的屋里事亲自过来教训他!
四爷没想来,奈何妻子不知为何十分喜欢魏娆,因为魏娆搬去闲庄着急一天了,她顾及年纪只大了侄子几岁,不好意思前来过问,便催着他来,四爷为了妻子,只好跑了一趟。
“还愣着做什么,等城门关闭你好回来?”
“是,我这就去。”
在四爷冷厉的目光下,陆濯几乎是逃着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