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玉垂头丧气地跟在宋殊后头,完全能想象出宋殊会如何训她。
她知道宋殊管她也是为了她好,可朱寿那样,如果她不看着点,恐怕就没人关心他了。
今日又被宋殊逮到,唐景玉相信就算她认错宋殊也不会原谅她的,况且她又不会改这种错,那白白听他训斥有什么用?与其一直被宋殊压着,她得想想办法翻身才是,反正宋殊处处以她二叔的身份自居,他再气又能拿她如何?赶她走?那她自己买宅子去,让朱寿也搬过去……
没有生计负担,唐景玉底气十足。
当然她还是怕宋殊的,能不得罪的地方她不会主动招惹他。
眼看着宋殊进了书房,唐景玉踏上台阶前忽的转身,边跑边喊:“我肚子疼先回后院了,一会儿再来见掌柜!”
生怕宋殊追出来喊住她,唐景玉逃命般回了后院,急急叮嘱品冬:“一会儿若是掌柜来找我,你就说我肚子不舒服,晚饭也等他用完再叫我!”
品冬不明所以,担忧地劝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姑娘别闹,真不舒服我派人去请郎中……”
“不是,我又办错事了,掌柜想罚我呢。”唐景玉一边把她往外推一边小声解释,“所以你们一定要装得像些,最好让掌柜误会我真的不舒服。”
说完她关门落栓,门外品冬还在劝,唐景玉才不听,迅速将窗子都关严,然后透过窗缝偷偷观察院子里的动静。等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宋殊一直没有过来,唐景玉觉得这人应该是懒得与她计较了,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一半,躺到床上待着去了。
她可没心思睡觉,竖着耳朵留意外面。
那边宋殊在书房站了良久,唐景玉迟迟不来,他终于确定,小姑娘是真的放他鸽子了。
他就知道,她最会看人眼色审时度势,认定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便敢如此胆大妄为!
躲吧,他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去灯铺各处逛了一圈,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宋殊不紧不慢地去了后院。
“公子喝茶。”品冬一直忧心忡忡地等着呢,见人来了,忙低头奉茶。
宋殊瞅了一眼东侧间,“你们姑娘呢?”
品冬退后两步,小声道:“姑娘回来就说肚子不舒服,一直在里面歇息,我们想请郎中过来看看,姑娘只说不碍事,不让我们大惊小怪。”
“既然没有大碍,去请她出来用饭。”宋殊平静地道,没想迁怒这边的丫鬟。
品冬如蒙大赦,赶紧进了东侧间,隔着绸缎门帘喊人:“姑娘醒着吗?晚饭时候到了,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姑娘快出来吧。”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好几年,对宋殊也算了解,总觉得宋殊虽然面冷,却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人,只要姑娘好好认个错,宋殊不会真动怒的。
唐景玉等了宋殊半晌不见他来,真的睡着了,此时被品冬唤醒,想到宋殊就在外面,顿时清醒大半,却假装迷迷糊糊地应道:“让他先吃吧,我再睡会儿。”
“姑娘……”品冬着急了,姑娘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
喊了半天里面没有动静,品冬无奈,只好出去回话,一转身却见宋殊走了进来。品冬连忙解释:“公子,姑娘睡觉呢,要不公子先吃?”
“出去,我叫她起来。”宋殊冷声道。
品冬不敢多说,匆匆出去了,走到堂屋外面守着。
宋殊走到门前,对着门帘喊人:“你身子虚,更该按时吃饭,先起来,吃完早点睡。”
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的。
可唐景玉是什么人啊,只有她骗别人的,谁也别想骗她。现在宋殊抓不住她只能好言好语哄她出去,一旦她真出去了,宋殊肯定劈头盖脸骂她一顿。
懒懒地翻个身,唐景玉望着门口道:“我现在一点都不饿,二叔自己先吃吧,不用等我了。”特意放轻了语气,半醒不醒的,说到一半还打了个哈欠。
宋殊冷笑,原来除了求他的时候,犯了错心虚时也会喊二叔。
“听说你肚子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既然她装病,他就来探病,“开门,我略懂医理,给你把脉看看,若有不妥之处必须请郎中。”
唐景玉才没那么好糊弄,依然慵懒回话:“好多了,就是犯困,不劳二叔挂念。”
宋殊沉默,手轻轻落到门帘上,试着往里面推了一下,果然没有推动。
他盯着门帘上的梅花绣样,垂下眼帘道:“白日困倦,不思饮食,看来你身体还没有彻底养好,那明晚便在家里好好歇着,不要去外面吹夜风了。”
唐景玉猛地坐了起来,这人,竟然拿看灯一事威胁她?
她委屈地抱怨:“二叔我真好了,就是还没睡够呢,不信明早你看看,我一准神采奕奕的。”
“要么现在出来,要么明日在屋子里关一天,你自己选。”宋殊冷声说完,回堂屋等着去了。
唐景玉恨啊,可谁让她有求于人?
慢吞吞起床,唐景玉去镜子前照了照,正正发髻再把耳旁碎发别到耳后,认命地出去了。
没敢看宋殊,她低头坐在他下首,小声赔罪:“掌柜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跑去朱寿那边,你别生气了。你管我也是为了我好,我都明白。”
“若你知错再犯又该当如何?”宋殊望着门外道。
“那就任由掌柜惩罚。”唐景玉马上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把这一次应付过去再说。
知夏领着小丫鬟摆饭来了,宋殊暂且没有说话,等她们走了,他才看着唐景玉道:“你是师母的外孙女,我不会罚你,但你记住,以后你再敢背着我单独跟朱寿或是任何男子相处,一旦被我发现,我不会罚你,却会将他们赶出宋家。”
唐景玉震惊地擡起头,直视宋殊眼睛,确定他是认真的,她突然很恼火:“是你收朱寿为徒的,他那样,你忍心赶他走?我们又没做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想做什么?”宋殊皱眉打断她,“朱寿有疾,他的衣食住行我身为师父都会替他打理,不必你再费心。”
“你打理,那你知道朱家送来的衣服朱寿都不能穿了吗?你知道朱寿平时喜欢做什么吗?”唐景玉冷笑,“我有自知之明,但凡朱寿能够照顾好自己,我都不会插手,可他不能。我在嘉定的第一晚是朱寿收留我的,我的第一顿饱饭也是他请的,他也是这么多年第一个对我嘘寒问暖的人,我怎么能不管他?不是有吃有穿就叫过得好了。”
她怒气冲天,宋殊一言不发,只盯着她眼睛。
唐景玉渐渐的就心虚了,宋殊做什么都是出于好心,她不该跟他发脾气。宋殊真赶朱寿走又如何?灯铺是他的,他有那个权力。如果非要走一个人,那也该是她,她还有外祖母可以依靠,朱寿离开灯铺,必然没有好下场。
她别开眼:“掌柜,你是好人,我跟朱寿能有今天都要谢你。我不可能不管朱寿,要不……”
“那你要照顾他多久?”宋殊忽然开口。
唐景玉看看他,见他似乎没那么冷了,认真想了想,“到朱寿成亲吧,我帮他找个真心对他好的姑娘,有他妻子关心他,我就不用管了。”
她眼眸清澈如水,没有任何遮掩,宋殊却无法断定她对朱寿是真的没有那种心思还是动情而不自知,继续问道:“若朱寿一直找不到该如何?再过两年你就会嫁人,若你相公反对你照顾朱寿,你又如何?”
“那我就不嫁他呗,他都不信我,这种人我嫁他做什么?”唐景玉不屑地道,“再说朱寿长得好,很快就能做灯笼赚钱了,人虽傻,对亲近的人却是掏心窝子的好,这种条件怎么会娶不到媳妇?”
宋殊脸色不太好看。
唐景玉不懂自己又哪里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掌柜啊,我跟朱寿清清白白的,你别多想行不行?大不了以后,以后确定不会被人发现我再去找他?他是长我一岁,但我把他当弟弟看的,实在放不下啊。”
“不行,不许你跟他单独相处。”宋殊冷言拒绝,只是在唐景玉赌气起身时补了一句,“真想私底下关心他,先过来找我,我跟你一道去看他。”
唐景玉身形一顿,随即大喜,凑到宋殊身前问他:“你真答应了?”
宋殊扫她一眼,微微颔首。
唐景玉高兴的不得了,拿起筷子就给宋殊交了一根炒肉丝,“掌柜你真是大好人,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的,这顿饭我伺候你吃吧,我是你的丫鬟,还没伺候过你呢!”
“坐下用饭,以后别再阴奉阳违就好。”宋殊没捧她的场,皱眉催道。
唐景玉得了好,胃口自然也好了,若不是宋殊拦着,她还想多吃一碗米饭呢。
饭后两人各自休息,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就是中秋了。
庄夫人派迎春来请宋殊去庄家过节,宋殊问唐景玉想不想去,唐景玉摇摇头,对迎春道:“你去回老夫人,就说晚上我再陪她赏灯,白日里就不过去了。”合家团圆的日子,庄家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她不想去凑热闹,还不如跟朱寿过呢。
宋殊一个外人更不会去。
迎春领命走了,灯铺里冷冷清清的,宋殊就教唐景玉朱寿做柚子灯。
红日偏西时,宋殊要出发了。
“钱进,你跟朱寿坐一起,看好灯笼。”宋殊领着一身男装的唐景玉站在为首的马车前,吩咐二人去坐后面那辆马车。
“掌柜放心吧,我一路上决不让这灯离手。”钱进笑呵呵地保证,这可是注定要夺魁的灯,关系到宋家灯铺在嘉定城的龙首地位,他赔了命也要看好灯笼啊。
朱寿也觉得这是大任,都没看唐景玉,寸步不离跟在钱进旁边。
宋殊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扶唐景玉,“走吧。”
车前放了木凳,他左手托着唐景玉左手,右手虚扶她腰,体贴入微,弄得唐景玉挺不好意思的。
她就是棵野草,与其被宋殊当成娇花般小心护着,她宁可宋殊把她当男的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