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表示对柳如意这个新认姐姐的看重,乔氏打算邀请信都城的贵妇人们来自家吃席,一起做个见证。柳如意坚决反对,两人推拒半晌,最后乔氏说不过柳如意,改成只请柳如意同她身边几个得力的伙计。
宴席场面定下来了,姐妹俩又凑在一起看黄历,将宴席定在十六那日。
傅容听柳如意念叨要带哪几个伙计时,忽的想起一事,“柳姨可还有什么亲人?不如一起叫过来热闹热闹吧?”
上辈子她跟柳如意没有这么亲近,对她自然不曾特别关注,同徐晏定亲后又很少出门,还是年底听小丫鬟们念叨如意斋,才知道中秋没过多久柳如意跟顾娘子便悄然离开了,谁也不知去向。如意斋开得好好的,无缘无故为何要走?多半是远方亲人出事了吧。
柳如意摇摇头:“当年我们家家道中落,死的死散的散,你柳姨我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啊。”
傅容抱住她胳膊撒娇:“今天起就不是了,有我孝敬柳姨。”
柳如意笑着捏捏她鼻子。
母女俩在如意斋待到午饭前才回去,路上傅容纳闷地问母亲:“娘怎么想到认姐妹了?”
乔氏拍拍女儿的手,轻声道:“她救了你,娘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谢她,女人爱的无非是金银首饰,你柳姨一样都不缺,只缺亲人啊。这样多好,她有伴了,世上又多了一个人关心你,两全其美。”
傅容认真地看着母亲,由衷道:“娘你真好,要是别家夫人太太,肯定做不来这样的事。”
乔氏意味深长地撇撇嘴,靠着车板,声音随着马车的颠簸也有些不稳:“因为娘小时候也是一路被人轻视过来的。当官的瞧不起经商的,官家里头,嫡女嫡子又瞧不上姨娘生的庶子庶女,可浓浓你说,娘哪里比不上那些嫡女了?所以将来你嫁人了,独当一面时,万万不可只凭身份看人,你得看那人的品行,那人对你是不是真心。”
傅容没有说话,细细品味起来。
前世母亲也给她讲了许多大道理,比如说她想跟徐晏和离的时候,母亲就劝她考虑清楚,还列举了她和离后可能面临的尴尬场面。可她那会儿一心想着离开郡王府,只觉得外面再困难也好过在婆婆眼皮子底下受气,因此毅然决然。最后她称心如意了,却发现和离后的日子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京城贵女们的窃窃私语,夫人太太们不屑的目光,无不折磨着她。
那时她才体会到母亲的语重心长,但人就是这样,不真撞了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有了上辈子的经历,现在再听母亲指点,感悟便深了一层。
十六那日,傅府上下早早就打扫起来。
日上三竿,柳如意等人到了。
乔氏领着三个女儿一起去前院迎人,却见柳如意身边跟着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
柳如意先给乔氏母女介绍:“这就是如意斋的二东家,顾娘子。”转而又十分自豪地对顾娘子道:“瞧见没,这是我新认的妹妹,素娘,这三朵花都是我的外甥女了。”
乔氏忍俊不禁,亲昵地嗔道:“有你这么自夸的吗?顾娘子快请屋里坐,你做的首饰可是千金难求,我们娘几个早就想见见你了。”
顾娘子轻轻福了一个礼,“夫人热情款待,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夫人跟三位姑娘恕罪。”说着擡手去摘帷帽。
她声音空灵飘渺,傅容情不自禁盯着她看,却见帷帽拿走后,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只是左侧那姣好脸庞上有道寸余长的疤痕,应该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颜色浅淡却又明显。
傅容姐妹都愣住了,这样整齐的疤痕,绝不是无意划到的。
乔氏最先回神,上前握住顾娘子手道:“还当你有什么秘密,不就是一道疤吗?咱们又不是相看你呢,管你有没有疤,走,快去屋里坐。”
柳如意递给顾娘子一个“我就料到会如此”的眼神。
顾娘子微微一笑,正好傅容凑过来为讨要琴香一事道谢,她便携了傅容的手,一起往前走。
后面如意斋的大掌柜并亲信伙计们交由管事刘叔在前院款待。
女人们凑一起,饭桌上自然热闹,柳如意顾娘子对过去闭口不提,乔氏母女也没有试图打听。
傅容当然好奇柳如意跟前世公爹徐耀成的事,碍于认亲时间太短,不好开口问人家隐私,只能在心里揣测。但她本能地觉得,柳如意绝非那种以色侍人的外室,否则凭她的姿色,当年家中生变时便可投靠哪个富家老爷,何必抛头露面,辛辛苦苦经商?
宴席之后,傅容每隔几日便要去如意斋逛逛,有丫鬟家丁跟着,乔氏夫妻也放心。
这日从如意斋回来,乔氏叫她去正房说话。
“娘找我何事?”傅容跨进屋子,一边伸手抱弟弟一边问。
乔氏将放在一旁的帖子拿给她看,“郡王府刚送来的,下月初七县主生辰,邀你们姐妹过去赏花,你姐姐不方便去,你想不想去啊?”
虽是询问,眼里却是笃定,这个女儿最喜欢热闹了。
傅容看看那烫金的帖子,记忆一下子浮了上来。
前世她第一次见郡王妃,就是在这场花宴上,徐晏应该对郡王妃说过什么,郡王妃将她叫到身边问了几句话,傅容早有准备,应对从容。郡王妃对她比较满意吧,没过多久徐晏就来自家提亲了。郡王府人口简单,郡王妃看着也好相处,待嫁时候傅容满怀憧憬,没想到……
“不去了,郡王府不比寻常人家,规矩多,去了也玩不尽兴。”傅容漫不经心地道。
乔氏还惦记着徐晏那个佳婿人选呢,听女儿不想去,立即就劝道:“哪有那么多规矩啊,上次在竹林寺你不也瞧见了,郡王妃不是讲虚礼的人,再说人家第一次请你们姐妹,不去多失礼?”
傅容皱皱眉,她确实找不到好的借口,硬着头皮道:“我就是不想去,那些姑娘们,一个个看着笑容可掬,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跟齐竺一样存了歹毒心思?反正除了映芳请我,别家我都不去。”
听女儿找出这样一个借口,乔氏又好气又好笑,“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将来去了京城,一个朋友都不交了?行了,别拒绝了,你跟宣宣都得去,娘先带你们去郡王府见见世面,免得到了京城见了侯府气派,眼花缭乱闹出笑话。”
傅容说不过她,只好暂且应下,寻思着到了日子再装病躲过去。
月底去如意斋做客,傅容照旧凑到顾娘子身边看她做首饰,这也是她最近最感兴趣的事,顾娘子一双巧手,真正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巧夺天工,化腐朽为神奇。
“顾姨手真巧,从小就拜师了吗?”眼看着顾娘子雕好一片碧玉花叶,傅容趁她休息的功夫好奇问。这种手艺活,都需要多年锤炼才能专精,顾娘子瞧着没到三十呢。
顾娘子看看屋里一应物件,眼里浮现怀念:“跟我祖父父亲学的,我这点本事,远不及他们。”
傅容懂事地没有再往下问。
“三姑娘,东家请你过去呢。”
外头小丫鬟传话,傅容只好先跟顾娘子道别,去了柳如意的悠然居。
“过来过来,我有话问你。”柳如意坐在外间榻上,笑着朝她招手。
傅容瞅瞅她身前的首饰匣子,停在门口警惕道:“您不是又想送我首饰吧?我娘说了,不能再要您的东西,显得我们姐仨是为了占您便宜才认您当姨母的。”
柳如意瞪她一眼:“少瞎扯,听说郡王府要办花宴,是不是也请你了?”
傅容小心打量她一眼,慢慢走到榻前坐下:“请了,可我不想去。”
柳如意眉梢一挑:“为何不去?因为我的事?”
傅容不想她如此直言快语,反应过来连忙摇头,还没说话,柳如意抢先道:“那你就去,看我都替你把首饰准备好了,你戴上这副头面,保管叫那满园奇花也比不上你。”
她打开匣子,里面珠光宝气,傅容也算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瞧见这些还是禁不住一阵心跳加快,同时越发难以理解,“柳姨为何希望我去?”还打扮得这么好看?
柳如意眼睛一下子亮了,拿出一根缀着一串串米粒大小金珠的红宝步摇插到傅容发间:“你说,你戴上这些首饰去赴宴,那些爱美的小姑娘们会不打听?届时你就说是从我这里买的,她们肯定也会过来。不仅这次,你们不是要去京城了吗,浓浓出门做客都戴姨母送的,替姨母把名号打出去。”
傅容诧异地看她:“柳姨想去京城开铺子?”
柳如意露出一个耐人寻味又壮志酬筹的笑,“一直都想,明年先开间分铺,做的好了,渐渐就把主业搬到京城,这边改成分铺。”
傅容对这些不是很懂,但柳如意眼里的自信让她跟着激动兴奋,“好,柳姨等着吧,浓浓保管叫全京城的贵女们都知道冀州信都有家如意斋!”
“这是你说的,我可都当真了。”柳如意欢喜地捏捏傅容小脸,转而又提点她去郡王府戴哪几样首饰,配什么样的衣裳。
傅容见她心情好,憋了许久的好奇心终于压不住了,瞅瞅外头,小声问道:“柳姨,我,您别生气,我就是想问问,您跟郡王爷……”
柳如意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动作顿了顿,擡头直视傅容眼睛:“浓浓嫌我不洁身自爱?”
傅容急了,“没有,您别误会,我就是,就是……”
“好奇是不是?”柳如意又捏了小姑娘粉嘟嘟面颊一下,垂下眼帘道:“浓浓不嫌弃我就好,至于我的事,说出来只会污了浓浓的耳朵,索性不说,将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傅容乖乖应是,再不敢多问。
嘴上不问,心里却控制不住胡乱猜测,马车快到家门口时傅容才突然发现怀里的首饰匣子般,不禁抚额,看来这趟郡王府是非去不可了。
小姑娘哭笑不得地回了家,京城那头,一辆看似寻常无奇的马车才刚刚驶出南门。
许嘉赶车,明知故问:“王爷去河南山东视察黄河堤岸,准备从哪条路走啊?”
“先去郑州。”
许嘉嘿嘿笑:“那要经过冀州的,王爷要不要顺便去探望探望郡王爷?”前信都王与先皇是堂兄弟,论关系,王爷也得喊这个信都王一声堂叔。
徐晋没说话。
不去冀州,他何必揽这份苦差?
叫她在那边拈花惹草,这次他早早把亲事定下,看她还能招惹谁。
作者有话要说:傅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拈花惹草了?
肃王:读者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傅容:呸,你以为说好听的她们就喜欢你了?
肃王:不喜欢我为何总盼我出场?
傅容:那是期待看你被打脸呢!
肃王:……只要能见你一面,打脸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