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从山头投射过来,将林边一对儿男女的影子拖得长长,又因二人姿势亲密,使得那影子好像重叠在了一起,给这副静谧清幽的田园风光图添了一丝温柔旖.旎。
可惜那被强行抱住的姑娘并不愿意。
傅容推搡着挣扎,徐晋皱眉,大手往下一移,毫不留情掐住小姑娘白皙的脖子,微微用力:“别喊别动,否则今日便是你死期。”他只是想看看她的真性情,前世她喜欢摆出一副温婉安分样,假得毫无生气。
傅容当即不动了,忘了额头小坑,忘了对徐晋的不喜,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不是装的,是真的怕,死过才知道那滋味儿不好受。徐晋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年纪轻轻便立过战功的铁血将军,人命于他而言,无异于草芥。
而现在的她,不是他的妾室,只是他眼里的丫鬟。
眼里转了泪,傅容神情凄惶地点头。
她俏脸苍白,泫然欲泣,徐晋忽然有些懊恼,松开手,威胁般虚扣她脖颈。
他指端微凉,她肌肤滑腻,轻轻的碰触,如果男人接下来的语气不是那么冷,很容易让人错以为他有别的意图,“方才那话,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最好当没有听见过,若你将此事告知第三人,我要你命。”
总得为接近她找个借口。
傅容马上明白男人只是在吓唬她,连忙小声保证:“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徐晋眼里多了玩味儿,扫一眼庄子那边,低头看她:“为何叫我大人?”
他朝东而立,方便观察左右情形,却让傅容面朝林子那边,无法扭头看庄子。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身上,下巴又因为他胁迫她的手扬着,傅容不得不仰视徐晋。身为京城第一俊王爷,此时的他沐浴在阳光里,明媚光线柔和了他神情,越发显得那眉如远山眸如朗月。
前世傅容都没有这般近距离地打量过徐晋。纱帐里两人亲密无间,要么是在黑暗里,要么她闭着眼睛。到了纱帐外头,他气势太盛,又目中无人,傅容哪敢僭越。
但那种关系,好歹也减弱了这张脸对她的影响。
垂下眼帘,傅容颤着音道:“你如此关心我家老爷的事,还悄悄打听,戏里的钦差大人也是这样办案的,所以我斗胆猜测……”
徐晋笑了笑,“还算聪明,既猜到我身份,就该知道泄密的下场。看你这身打扮,在主子面前应该有些体面,但你要记得,你家老爷只是个四品官,真若犯事,我自有办法摘了他的乌纱帽,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救的了的。”
傅容别开眼:“我明白,大人尽管放心。”
她冷淡疏离,红唇却娇嫩红艳,想到昨晚反复品尝的味道,徐晋目光柔和了些,上下打量她一眼,最后看着她额头道:“长得不错,可惜……美中不足。”
傅容闭上眼睛,紧紧咬住嘴唇,胸口起伏加剧。
狗改不了吃.屎,她就知道,十八岁的徐晋跟二十四岁的徐晋没什么区别。
“记住,祸从口出。”时间紧张,徐晋松开人,转身朝庄子走去。
宛如虎口脱险,傅容大口大口喘着气,等厌恶恐慌平复了些,急着喊道:“等等!”
徐晋已经走出丈远,听到声音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傅容刚要说话,后门那边孙嬷嬷兰香突然回来了,一看这边有个陌生男人,顿时大急,火急火燎往这边跑。傅容以食指抵唇,想阻止她们喊人,无奈距离太远,孙嬷嬷兰香看不清楚,依然边跑边喊姑娘。
傅容没辙,飞快跑到徐晋身前,希望能吸引他全部注意力到自己身上,“大人,刚才冒犯之处还请您别放在心上,不过我们老爷确实是好官,还望大人明察秋毫,切莫听信小人谗言。”
“你们老爷?”
徐晋朝孙嬷嬷那边看了一眼,暗讽道:“虎父无犬子,傅姑娘冰雪聪明,实乃令尊之福。”
却是听清了孙嬷嬷口中的“姑娘”。
傅容脸红了红,低头掩饰心虚:“反正他是好官,大人真有本事,就不该受人蒙蔽。”
徐晋什么都没说,扬长而去。
傅容忐忑地望着他背影,摸不准这人回京后到底会怎么评价父亲。前世她十八岁才正式在京长住,不记得此时的徐晋领了什么职,但他是皇子啊,有的是机会面圣,随便提一句,都能影响父亲在皇上眼里的印象吧?
要不要找机会隐晦地提醒父亲?
成了,明年年底一家人就可以回京了,到了京城,她才能真正重新开始。
“姑娘没事吧?那人是谁啊,他怎么会在这儿?”
兰香年纪小跑得快,赶到傅容身边气喘吁吁地问。
孙嬷嬷紧随其后,脸涨得通红。
傅容趁她询问之前笑道:“没事,那是昨晚来咱们庄子投宿的客人,刚刚从林子里散步回来,我见他掉了一块儿银子才上前提醒,没想人家财大气粗,不屑回头捡呢。”说着指着远处那块银元宝给二人看,又让兰香去拾。
兰香年纪小,在这上头还没怎么开窍,听说有银子,开开心心去了。
孙嬷嬷看看快要消失在庄子拐角的男人,心生警惕,凑到傅容身边小声提醒道:“姑娘,那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掉银子?我看他八成是故意掉的,就是为了跟姑娘搭上话呢,哼,这种专门骗小姑娘的把戏,往后姑娘再遇上,只当没瞧见就是……啊,姑娘帷帽怎么掉地上了?”
傅容正在暗笑乳母想太多,听到帷帽心中一跳,恰好两只小黄鹅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顺口胡诌道:“哦,刚刚我坐在地上,嫌帷帽碍事儿随手放一旁了。兰香,帮我把帷帽也捡回来,日头高了,咱们这就回去罢。”
兰香脆脆地应了。
孙嬷嬷见她没把那外男放在心上,稍稍放松了心。
路上傅容本想问孙嬷嬷跟兰香刚刚去哪了,最后又没问。问什么?定是徐晋捣的鬼。
主仆三人回了屋子,没一会儿听到前面传来马匹嘶鸣声,傅容估摸着多半是徐晋走了。
果不其然,晌午傅宸过来用午饭时道:“借宿的二人走了,早不早晚不晚的,都不好留饭。”
“人家有急事吧。”傅容随口附和,瞅瞅丝毫不曾怀疑过徐晋主仆的少年,若有所思。
前世弟弟夭折,哥哥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吊儿郎当,行事沉稳干练。再后来,哥哥在金吾卫当差,姐姐去了,哥哥连夜赶回来,得知齐策有负姐姐,险些将齐策打死,更是不顾徐晏郡王世子的身份一顿冷声威胁。等傅容和离再见到哥哥,哥哥已升了御前侍卫,面容冷厉,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柔声安抚她,只告诉她不要看低自己,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
风雨磨难会加快一个人的成长,这一世的哥哥,没有经历过那些伤痛,又会变成什么样?
“想什么呢?”见妹妹直愣愣盯着自己,傅宸晃了一下手。
傅容回神,嘿嘿一笑:“看哥哥怎么长得这么俊呢。”
不想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是疼她护她的哥哥。
莫名被夸,傅宸不喜反疑,不停试探妹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把傅容惹烦了要撵人,傅宸才及时打住,一边吃饭一边跟妹妹商量回家事宜。当初葛川建议他们在这边多留三五日,今儿个已经是第三天了,说实话,庄子里实在没趣,傅宸想早点回城,去梁家学功夫。
傅容知道哥哥心焦,她也想家了,思忖着道:“明早回吧。”彻底养好些,她心里踏实。
傅宸点头赞成,饭后吩咐下人们提前收拾好行李。
黄昏时傅品言过来了。
傅容少不得又跟父亲哭了一顿。
或许男人的想法就是不同,傅品言看过女儿额头,也觉得女儿多了这个小坑好像更好看了。女儿貌美,朱唇丰润红艳,黛眉细长如画,面庞更是莹润光泽,即便素面朝天,看着也像精心打扮过的。眼下额间突然出现的小坑简直如点睛之笔,让女儿身上多了人间烟火气,美得更真实,远观如雾里看花,近看灵动又不失仙韵。
偏偏傅容认定父亲兄长都是故意说好话哄她,根本不信。
小姑娘若是认定了,那是什么劝都听不进去了,傅品言说得口干舌燥,各种溢美之词轮流奉上,傅容才终于笑了出来,“在爹爹眼里,应是没人比我们娘几个更好看吧?”
“那是当然,天底下最好看的几个姑娘都出自我们家。”傅品言点点她额头,见外面天色不早了,起身道:“我先走了,早点告诉你娘你们明天就回去,她好安心。”
傅容依依不舍地送父亲到门口。
夕阳西下,马车辘辘远去。
一夜好眠,次日用过早饭,兄妹俩精神十足地回家了。
因身边没有花钿,傅容特意梳了刘海儿,下车后先将弟弟从母亲怀里抢了过来,一阵猛亲。
官哥儿咯咯地笑,无忧无虑。
乔氏昨晚从丈夫口中得知了女儿的事,进屋后亲自检查一番,将早就备好的雪莲霜递给女儿:“这是娘从春晖堂买的,听说宫里娘娘们都用这个,你早晚涂涂,时间长了许能去掉。”
春晖堂是冀州府最好的医馆,在京城都有分号。
傅容欣喜地收下,虽然她知道这膏药效用不大。
傅宛傅宣也纷纷安抚了一番。
乔氏在一旁看三个女儿叙旧,等她们重逢的兴奋劲儿过了,笑着插话道:“浓浓回来的巧。之前你在庄子上养病,映芳阿竺她们派人打听过多次,都很担心你。三日后齐家老太太过寿,各府小姑娘们多半都会去,你正好跟她们聚聚,这阵子肯定闷坏了吧?”
这个女儿,最是喜欢热闹的。
傅容笑容微敛,随即又露出一副惊喜表情。
她找不到理由说服家人疏远原本交好的齐家,自己倒是可以托病耍赖不去,可她不去,谁来阻止齐策接近姐姐?
傅容记得清清楚楚,姐姐跟齐策的孽缘,就是从这次寿宴上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