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山海关在抚宁县的辖下。
这时云珠已经感受到了海滨的清凉,白天只要避开明晃晃的日光,随便什么时候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凉的,晚上曹勋再贴过来的时候,她也不会因为夜晚闷热而嫌弃地推开他。
又行了一日的路,抚宁县城已经远远在望时,一队人马从城门那边迅速迎了过来。
连翘提前放下了车厢两侧的竹帘。
外面的人肯定看不到她了,云珠透过缝隙看向外面,瞧见十来个人齐刷刷地站在曹勋面前行礼。
为首的二人,穿青色官袍的是抚宁知县宋大人,年近四十,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武官身材魁梧面庞晒得黝黑发亮,乃是山海卫的高指挥使,这些都是曹勋提前跟云珠介绍过的。
其中,高指挥使与曹勋有过并肩而战的战场情谊,其人又爽朗热情,与曹勋交谈起来自然多了。
“十年未见了吧,那时候国公爷还没这么壮,如今也练成了钢筋铁骨的身形!”
高指挥使激动地捏了一把曹勋的肩膀。
曹勋笑道:“高兄也越发神勇了。”
瘦竹竿身形的宋大人端着笑容站在旁边。
云珠没有再继续窥视了。
寒暄过后,高指挥使道:“国公爷与夫人先去官舍休整片刻,晌午再容我等为二位接风洗尘如何?”
曹勋:“如此甚好。”
官舍与知县衙门就隔了一条街,最近暂时没有其他官员入住,宋大人早派人把最好的那座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以供从京城来的国舅爷夫妻使用。
云珠先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这一路自然有很多趣味,可是舟车劳顿也是真的累。
“地方官员的应酬,你不喜欢就不去,不必勉强。”
连翘服侍云珠梳头时,曹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
云珠道:“高指挥使与你情分不同,人家在府里设宴盛情相邀,我若不去,你该尴尬了。”
曹勋笑道:“北边各地将领与我都有些情分,轻重不同而已,你若计较这个,接下来半年可有的应酬。”
云珠哼道:“看我心情,你要是得罪了我,我才不陪你应酬。”
夫妻俩一边说着话,一边透过镜子眉来眼去,连翘都觉得自己留在这里太碍事了,以最快的速度打扮好夫人,忙不叠地退了下去。
果然,她一走,曹勋就把小夫人抱到腿上,哄道:“等会儿吃完席,我会先去一趟山海卫,忙完再回来陪你去看海?去早了海边还晒着,你肯定受不了。”
海滨凉快是凉快,阳光也更毒,在外面跑两天保证能晒黑一层皮。
云珠想到了高指挥使那黝黑的脸庞,同意了。
再怎么说曹勋这次出行都是为了巡边大事,不是专程带她游山玩水来的,云珠分得清轻重,并不会为此与曹勋置气。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卫所吗?”云珠对这个更有兴趣。
曹勋早有准备:“去卫所不太方便,不过明日我们会在山海关演练,你可以与高夫人、宋夫人同去旁观。”
这样云珠就非常满意了,今晚去看海,明天去登长城,还能亲眼看到军队演练。
晌午的应酬对云珠来说就像家常便饭,一场宾主尽欢后,曹勋跟着高指挥使去卫所了,云珠回官舍休息。
她睡了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窗外阳光依然明亮,却比晌午时柔和多了。
听连翘说,曹勋才回来,正在前院沐浴。
云珠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海,打扮好就来前院等曹勋。
她坐在堂屋,当曹勋换了一套常服从西次间走出来时,云珠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扑哧就笑了:“才半日不见,你怎么晒成了这样?”
曹勋无奈道:“我去卫所,总不能学你戴着兜帽。”
云珠算是真正领教了海边阳光的威力,兜帽戴得严严实实的,上了马车才取下来。
阿九赶车,快马加鞭来到海边,正是夕阳最美的时候。
云珠被曹勋扶了下来,而她的眼睛早被那一望无垠的海面俘虏了。
海风吹得她雪白的裙摆翩飞,像跳到岸边的一片浪花。
从马车到那片被海水不断冲刷的沙滩,需要经过一片礁石,再是一片干燥的细沙。
曹勋让云珠将绣鞋放在岸边,他背她过去。
云珠下意识地回头,发现阿九带着连翘去另一侧的海边逛了,除此之外,周围再没有旁人。
她放心地脱了鞋袜,伏到曹勋背上。
曹勋走完礁石这一段才脱了他的短靴,赤脚背着云珠踏上沙滩。
云珠看着他在细软的沙子上留下一串脚印,也起了玩心,道:“放我下来。”
曹勋便将她放了下来。
细细的沙子碰触到京城贵女细嫩的脚心,带起异样的痒,云珠开始还觉得好玩,只是这片干燥的沙滩太宽了,走了好久还没到湿润的地带,一脚一陷居然还挺累的,云珠就又绕到曹勋前面,让他抱她。
曹勋看着小夫人伸开的双臂,笑道:“我若是个文官,恐怕还伺候不好你。”
云珠哼道:“你真长成宋大人那样,我也不会动不动就让你背让你抱。”
因为他长得就像有无穷力气的,她才会这般使唤他。
曹勋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风将云珠的轻纱裙摆吹起,拂过国舅爷的脸,他脚步一顿,云珠忙把裙摆放下来按住。
“等会儿裙摆沾水了怎么办?”云珠有些担心。
曹勋:“要么脱了,要么我帮你提着。”卷起来会显得腰部臃肿,她肯定不会同意。
云珠选择让国舅爷帮她提着。
到了能被潮水涤荡的湿润沙滩,曹勋放下云珠,他蹲下去,先帮她卷起里面的裤腿,再抄起她的白纱裙摆握在手里。
云珠笑了,试探着跨入海水之中,晒了一日的海水还带着温度,卷着细沙淹没她的脚踝,再退了回去。
这里的一切都让云珠觉得新鲜。
感受够了海浪的温柔,云珠开始带着曹勋沿着海岸往西走,看到漂亮的贝壳就捡起来交给曹勋拿着,一直到曹勋的单手已经摆满贝壳,再多一片都要滚落,云珠才放弃继续收集贝壳。
红日就要下山了,云珠也走累了,她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到处都是沙子。
曹勋便坐到了一片干沙之上,再让云珠坐到他的怀里。
云珠枕着国舅爷结实的臂弯,看到跟海水一样碧蓝的广袤天空,远处飘着一些被夕阳映成各种红色的霞云。
她看云看海,曹勋一直看着她。
过了很久,云珠才对上他专注的视线,她瞪他一眼,垂眸道:“看我做什么,后日就要离开了,你还不抓紧时间多看看这边的海景。”
曹勋:“自然是你比海景好看。”
云珠笑了笑,擡起一只脚在让他看:“上面的沙子怎么办?”
曹勋:“车里有水,上车前帮你冲干净。”
说完,他抱着她回了岸边,先让云珠坐在车辕上,他取出里面的一壶水,一手提着水壶往下倒水,一手握着云珠的左脚帮她冲洗。
云珠看看自己的脚,再看向国舅爷,见他低着头,神色温和自然,一点都没有伺候人的样子,倒好像在做一件非常享受的事。
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尤其是在国舅爷根本没必要做这种“面子活”的时候。
夜幕降临时,马车驶进了官舍。
官舍的厨子按照国舅爷的吩咐,特意做了一桌各色海货,有清蒸的大红螃蟹,也有曹勋提过的那种海虾。
无论清蒸还是煸炒,虾壳蟹壳都是硬的。
曹勋特意又洗了一次手,坐到小夫人旁边,开始给她剥虾。
云珠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打趣道:“你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曹勋:“总不能输给显哥儿。”
说完,他递过来一只剥好的海虾。
下午才刚刚打捞上来的海虾,肉质鲜嫩,果然比在京城吃的那些海货鲜美。
云珠连着吃了半盘。
曹勋再给她剥螃蟹。
云珠:“你也吃吧,等会儿都凉了。”
曹勋坚持先给她剥。
云珠就用手接过他递来的蟹腿肉,再塞到他口中。
吃到最后,两人手上都是海货的味儿。
次日,云珠跟着两位当地官员的夫人一起登上了山海关的城楼。
曹勋带了四千兵马扮作敌兵攻城,高指挥使率领卫所剩下的一千五百多人防守。
云珠的目光始终落在一身战甲的曹勋身上,看着他骑在马上指挥将士分路进攻,看着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演练分为两场,上午是曹勋带领大批兵马攻城,下午是曹勋带领少数兵马守城。
占据山海关之险,两场演练都是守城一方获胜,只是曹勋守城时几乎没有折损人马,高指挥使守城时却损失惨重。
尽管如此,曹勋脸上手臂也都挂了彩,高指挥使就更狼狈了,胳膊都摔脱臼了,被曹勋亲手给接了回去。
汗流浃背,高指挥使惭愧地站在曹勋面前:“末将无能,甘受责罚。”
曹勋站在城墙上,远眺城外的荒原,声音平静:“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演兵便是为了发现不足扬长补短。山海关乃京师屏障,还望高兄继续寻求精进之法,为后世继任将领做表率,这也是皇上对众边将的期许。”
高指挥使神色一凛,后退两步,面朝京城的方向双膝跪下,磕头道:“臣一定发愤图强,誓死报效皇上!”
曹勋在山海关的巡边就这样结束了。
他带着云珠从另一段城墙下了楼。
此时他还穿着沾染了污土的战甲,俊美的脸庞也因为这一日的暴晒而呈现黑红之色。
见云珠频频看过来,曹勋不由地摸了摸脸,问:“是不是很狼狈?”
云珠沉默片刻,点点头。
曹勋失笑,难看也没办法,他总不能挑个阴雨天再来练兵。
为了不让最是讲究的小夫人更加嫌弃,曹勋特意走在了下风侧,免得她再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
让国舅爷意外的是,小夫人明明那么嫌弃,晚上缠绵的时候,她居然破天荒地捧着他晒黑的脸,主动亲了几下,温热又柔软的嘴唇,轻轻落下来的时候比傍晚海边的风还要温柔几分。
喉结滚动,曹勋逗她:“不是嫌难看吗?”
云珠心想,她只是嫌晒黑了难看,可没有说不喜欢他冲锋陷阵的雄武之姿。
早就知道他曾经在边关征战了十几年,但那些都是听说,直到今日,云珠才亲眼见到了国舅爷的另一面。
或许他老谋深算,或许他世故圆滑,可他在战场上的每一刻都是真实的,为了保家卫国在所不惜,巡边练兵也是全力以赴。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将军,愿意为她穿针引线,愿意为她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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