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晌午是最热的时候,云珠与曹勋在寺里客房歇了晌才动身往回走。
回府第一件事便是沐浴。
石榴握着打湿的巾子,轻轻地沿着主子滑腻的肩头移动,趁机禀报道:“夫人,上午忠勤伯夫人、世子夫人来做客了。”
云珠惬意地靠着浴桶,不甚在意:“自我嫁过来,她们哪个月不得来上几次。”
忠勤伯府就是潘氏的娘家,潘氏的父母已经去世,现任忠勤伯是潘氏的哥哥。
潘家祖上有些本事,只是早已败落,若非先帝看在曹太后的面子上又给了恩典,忠勤伯府的爵位到潘氏哥哥这里便是最后一代了,根本不会再立世子。
今天登门的两位女眷便是潘氏的嫂子与侄媳妇,这婆媳俩最喜欢奉承讨好潘氏,天天来云珠都不会觉得稀奇。
不过,京城的形势不一样了,云珠也试着揣度了下潘家人的心思。
夜里,她趴在曹勋的身上,跟他打听:“忠勤伯父子现在担着什么职务?”
曹勋对官场十分熟悉,没怎么回忆便答道:“忠勤伯任东城兵马司指挥,正六品官,世子在他手下做副指挥,正七品。”
云珠知道,五城兵马司听起来好像很威风,其实就是在城里巡街的,负责捉拿小偷、贼人、逃犯这些事,包括街头寻衅滋事的、哪条河沟堵了、哪家走水要灭火,统统都归五城兵马司管,里面任职的官员,能够拿捏百姓富商捞点油水,到了其他京官面前就得低头哈腰了。
忠勤伯快五十岁了才只是正六品武官,可见他有多大本事。
云珠:“皇上这一登基,他们父子俩肯定能往上升升吧?”
曹勋笑着看她:“你是随口问问,还是不想他们升?”
前者是夫妻闲聊,后者说明她想他出手坏潘家的好事。
云珠确实只是随口一说,哪想到曹勋脑筋转的那么快,嗔他道:“我跟忠勤伯府无冤无仇,他们升不升与我有什么关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曹勋:“你与太夫人相看两厌,我那么猜测也正常。”
云珠:“她是她,潘家是潘家,再说了,我真要与她作对,也该给她最在乎的人下绊子。”
曹勋又笑了:“好歹青梅竹马一场,你能狠得下心?”
云珠戳他:“好歹是你的好弟弟,就算我狠得下心,你会乖乖听我的?”
曹勋:“只要你开口。”
烛光投过来的光影在他漆黑的长眸中浮动流转,云珠竟然分辨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在逗她。
“你们俩都是国舅,他还在翰林院,还是皇上嫡亲的舅舅,你有那个本事吗?”
云珠挑衅了回去,叫他先提什么青梅竹马。
曹勋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要你想。”
云珠:“……”
这人要么是在捉弄她,要么就是个见色忘义的,美人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云珠知道,曹勋一定是前者。
过了两日,潘氏进宫看女儿去了。
曹太后知道母亲想外孙,特意派人去请皇帝儿子过来。
潘氏意外道:“这个时候,皇上不用读书吗?”
才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尚未亲政,肯定要继续读书啊。
曹太后头疼道:“以前有先帝管着,他还装装样子,先帝一走,他便想方设法不去听讲,我管了几次,好话狠话说了一箩筐都没用。”
读书这事是要动脑子的,她是能叫小太监们将儿子押到先生们面前,可儿子捂着耳朵不听闭着眼睛不看,她真是无可奈何。这个时候,儿子大概带着身边的那些太监在玩,那不如过来陪陪他外祖母。
潘氏一脸担忧:“这怎么行,小小年纪的,传出去……”
官家子弟若是这般行径,会被说成纨绔,皇上的话,必然会得个“昏君”的骂名。
曹太后已经头疼过无数次了,疲惫道:“那您帮我劝劝吧,您若能叫他收起玩心,文武百官都会传颂您的贤名。”
潘氏肯定得试试,哪个长辈都希望家里的孩子有出息。
干兴帝正带着万公公等太监在湖边用渔网网鱼,得知母后叫他去见外祖母,干兴帝顿时撅起嘴来。
万公公看看天上,哄道:“正好日头也毒起来了,皇上去娘娘那边歇歇也好。”
干兴帝也知道不能事事都跟母后对着干,这才坐御辇去了慈宁宫。
潘氏满面堆笑地要给外孙行礼。
干兴帝与这个外祖母只有一年客套几次的情分,如果潘氏是个有贤名的长辈,干兴帝还会敬一敬,可潘氏因为儿子的婚事几度沦为权贵圈子里的笑柄,干兴帝心里就不太待见她。
“免礼吧。”干兴帝敷衍地扯了个笑,直接就在曹太后身边坐下了。
曹太后鼓励地看向母亲。
潘氏拿出以前哄儿子的本事,试图对干兴帝徐徐善诱,将话题从网鱼往学业上引。
干兴帝贪玩却不傻,及时打住道:“天气这么热,外祖母进宫可是有事?”
潘氏看得出小皇帝不爱听了,见好就收,配合地说起她的来意:“皇上年少登基,身边的太监宫女侍卫都得挑可靠之人才行,什么人又比自家亲戚可靠呢,正好我的娘家侄儿潘茂才颇有些武艺,我便想替他做个举荐来您身边做侍卫,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如果皇上年纪再大些,潘氏绝不敢直接提这话,就因为干兴帝还是个孩子,潘氏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干兴帝迷茫地看向母后,什么潘茂才,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曹太后笑道:“是我表弟,今年二十四吧,你该叫声表舅的。”
干兴帝:“他现在在哪做事?”
潘氏:“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上个月刚亲手抓住一个逃犯,据说那逃犯犯下了三条人命,身上还藏着一把菜刀。”
干兴帝来了兴趣:“这么说,他确实很能打?”
潘氏当然要夸自家侄子:“是,他从小练武,骑射枪法都很精通。”
御前侍卫天天守在宫里,几乎不需要动手,侄子武艺真高假高并不重要。
干兴帝眼睛一转,想到了李耀,他看李显不顺眼,当然也不想继续重用李耀、李雍。
元庆帝下午的文课,是亲舅舅曹绍来讲,干兴帝给舅舅面子,准时来了御书房。
曹绍年轻,没有学那些老先生的做派,谈吐幽默,将讲释义也妙趣横生,逗得干兴帝直笑。
半个时辰的课顺顺利利结束了,干兴帝请舅舅坐到自己身边,皱起小眉头道:“小舅,我不喜欢李显你是知道的,现在我把他派去了贵州,他爹他哥心里肯定对我不满,我也不放心继续用他们,你说,我该用什么借口罢了他们的官?”
曹绍最先想到的是云珠,外甥真这么做了,云珠肯定会无比难受。
曹绍便替李雍父子道:“去年宁国公破了畅园案,天下百姓无不赞他,自他进了锦衣卫,京城一些勋贵豪门都特意约束家中子弟不得仗势欺人,臣以为,留着他继续为朝廷效力更合适。”
干兴帝很不爱听,可李雍跟父皇的关系不一般,他太着急处置此人,会有不孝的嫌疑。
“行吧,我听舅舅的,不过李耀必须调走,真的,他长得那么壮,绷着脸往我面前一站,我每次都要担心他会朝我动手。”
曹绍也不好连续两次违逆外甥的意思,想了想,道:“那就调他去金吾前卫?”
御前卫、金吾前卫都属于皇帝亲军,平级调动既能让李耀离外甥远一点,又保留了他的官职级别。
干兴帝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小舅替李耀考虑得这么周全,莫非还把他当大舅子不成?”
曹绍脸色大变,最后无奈道:“臣曾几次与李耀切磋,次次都败在他手下,所以替皇上惜才。”
干兴帝的心思已经偏了,凑近他道:“小舅跟我说实话,你真的已经放下大舅母了吗?”
曹绍举起手里的书:“非礼勿言。”
这倒也是亲舅甥才有的亲昵。
干兴帝放过了小舅舅,等曹绍一走,他就派人去都督府宣大舅舅了。
曹勋很快便来了御书房。
干兴帝没再提李雍,只表达了对李耀的嫌弃。
曹勋思索片刻,笑道:“巧了,江西抚州这两年山匪猖狂屡屡扰民,抚州卫出兵都迟迟没能剿灭,皇上可派李耀前去剿匪,若他也不能收缴那帮山匪,皇上正好以无能为名贬他的官。”
干兴帝:“若他成了?”
曹勋低头看面前的外甥,提点道:“成了,再继续派他去其他地方剿匪,直到他受挫为止。”
干兴帝大喜:“果然还是舅舅高明,宁国公只会纸上谈兵,李耀大概也是徒有其表,真的连一群山匪都对付不了,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回京。”
曹勋笑容温雅,并未邀功,关心问:“李耀走后,皇上准备让谁接替他的职位?”
干兴帝:“听说忠勤伯世子潘茂才武艺不俗,舅舅觉得他如何?”
曹勋:“曹家与潘家是姻亲,可惜我久不居京城,对潘世子了解不多,不如皇上从御前卫里挑一人与他比试一番?他赢了,把御前卫交给他臣也能安心,毕竟御前卫直接负责皇上的周全,容不得任何差池。”
干兴帝深以为然。
择日不如撞日,他当即把潘茂才召进宫了,又随意从门外的御前侍卫里面挑了一个,叫两人在殿外比试拳脚。
潘茂才身高八尺,看身形确实像个厉害的,可惜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少时练武连蹲马步都坚持不了,只学了一些花拳绣腿糊弄人。
被选中的御前侍卫都没想到潘茂才这么不中用,才用了七成力的一拳,竟把人打得捂着胸口摔倒在地。
潘茂才丢了大脸,心虚地看向小皇帝。
干兴帝笑了,很好很好,外祖母对他真是好啊,什么歪瓜裂枣都敢往他这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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