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中元节前一日,云珠回了一趟娘家。
李耀在御前当差,李显在学堂读书,只有孟氏出来接了女儿。
云珠:“爹爹又出门了?”
孟氏:“可不是,若非他天天都打扮得灰头土脸的,我都要怀疑他在外面养了人。”
云珠笑道:“我爹若有那花花心思,还用等到这个岁数,您就不要打趣他啦。”
孟氏哼了哼,叹气道:“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在折腾什么,与其白白吃那些苦头,我宁可他在家里闲着。”
云珠:“您这是见不到我爹就想,他真天天在您面前晃悠,您又该烦他了。”
孟氏点女儿脑袋:“你才嫁几天人,敢来编排我。”
母女俩闹了一会儿,孟氏叫丫鬟们退下,幸灾乐祸道:“听说没,外面已经有些风声了,说长兴侯府拒了小国舅爷的提亲。”
云珠真没听说:“潘氏私底下跟长兴侯夫人提的,谢家虽然拒绝,但不至于到处张扬,潘氏更没脸说,怎么传出去的?”
她跟曹勋更不是那样的人。
孟氏笑道:“自打你成了曹绍的‘妹妹’,潘氏就对谢家热络上了,经常在人前对文英赞不绝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复山回来了,有个尚未成亲的继子,潘氏才没有马上去谢家提亲。前几日她约文英母亲去上香,一路上多少双眼睛见着了,能猜不到?”
云珠在潘氏面前大笑时已经出够了气,如今已经不太在乎潘氏如何丢人:“随便她如何,都跟咱们没关系了,娘以后少提她,我们只说开心的事。”
孟氏心中一动,看向女儿小腹:“有了?”
云珠:“……才一个月没到,哪那么快?”
孟氏也觉得不太可能,不过这个话题勾起了她比较在意的一件事:“复山待你是相敬如宾,还是如胶似漆?”
她怕曹勋娶女儿真的只是为了信义。
孟氏才问完,就见女儿小下巴一扬,很是骄傲地道:“自然是如胶似漆,有时候我都被他缠烦了,恨不得他去前院自己睡。”
孟氏满意地笑了,果然英雄都难过这美人关,想当初她刚嫁给丈夫的时候,也是恨不得天天都黏在那俊美的男人身上,有时候半夜醒来,都将书香世家的礼义廉耻抛到九霄云外,主动往丈夫身上贴,叫他不想也得想。
“刚成亲的都这样,你可别真把复山往外撵。”
云珠陪母亲说够了话,就去自家的学堂那边看弟弟读书了,十四岁的李显,上午、下午各有文武课两节,比云珠管家看账还要忙。
云珠没有进去,站在窗外,看弟弟与先生对答如流。
自家的弟弟怎么看怎么好,云珠不禁想起宫里那有眼无珠的太子,再加上她与潘氏的积怨,云珠对太子的不满更添一层。只可惜太子毕竟是太子,或许连曹勋这个隔房的大舅舅都不敢公然管教太子,云珠更是不会冒冒失失地做什么,也就在心里骂上一骂。
中午在家里吃的,云珠有心想等父亲,歇个晌发现父亲还没回来,再加上母亲的催促,云珠只好回了定国公府。
她刚换好衣裳,曹勋竟然回来了。
云珠奇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曹勋:“明天中元,皇上特许臣子们早些归家,为祭祖做准备。”
云珠由衷道:“皇上还真是体贴。”
见曹勋坐到了次间的榻上,云珠也走了过去,等她脱下绣鞋,曹勋已经舒舒服服地靠躺在一只桃红底的苏绣靠垫上。
云珠嫌弃道:“你那么重,都把我的靠垫压扁了。”
曹勋:“我是用头枕着,又不是坐上来,能有多重?”
云珠挪到他身旁,双手分别抓住靠垫一角:“不管,你躺一边去,要么叫人从前院给你拿一只过来。”
这都是她的爱物。
连翘、石榴识趣地退下了。
曹勋直接攥住小夫人的胳膊,将人整个拉到自己身上:“这样,便算一起枕着了。”
窗外阳光还明晃晃的,云珠不肯陪他胡闹,双手撑在他两侧想挪开,眼看要成功了,曹勋双手往她后背一按,云珠就跌回了他宽阔的胸膛。一个想逃一个不许,拉拉扯扯的,曹勋便要掀起云珠的裙摆。
云珠不敢再动了,瞪他:“你天天就知道惦记这个。”
曹勋:“你若乖乖趴着不动,我也不会被你蹭出火。”
云珠咬唇:“那我现在不动了,你别乱来?”
曹勋配合地整理好她的裙摆。
云珠躺好,脑袋枕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隔着两层丝绸衣料,听见他咚咚有力的心跳。
曹勋摸了摸她的头:“刚刚出门了?”
云珠:“嗯,回我们家了,可惜没看到我爹。”
曹勋:“岳父最近在忙什么?”
云珠摇摇头,不想让他知道父亲在努力寻找封官当差的机会。
曹勋看看她轻轻扇动的睫毛,道:“如果岳父想走捷径,他自己去求皇上比谁替他求情都管用,所以我才没有擅自做主。”
云珠瞪他:“我知道,我嫁你只是想叫那些笑话我的人闭嘴,可没想叫你帮衬娘家什么。”
李家也不需要,父亲不行还有哥哥弟弟,还没沦落到需要曹勋提携的可怜地步。
曹勋:“该帮的时候还是要帮,谁让我是李家的女婿。”
这话够中听,云珠笑了笑,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低头看他:“说真的,你有没有在心里看不起我爹?”
曹勋目光坦荡:“不曾。贫民百姓上战场可能是被兵役所迫,岳父能舍下京城的富贵主动请缨,足见其热忱报国之心。”
云珠哼道:“你最好真的这么想,叫我发现你只是说好听的哄我,我……”
曹勋忽地仰头,吻住了那张香甜小口。
中元节的一大早上,曹勋先带着家人去祠堂祭祖。
这也是曹绍同意议亲再遭拒绝之后,云珠第一次见他。
小国舅爷似乎清瘦了些,穿着一件蓝色锦袍,依然面如冠玉,像是早就等着似的,云珠才看过来,就撞上了他结满情丝的双眼。
上次在桥上曹绍用这种眼神看她,云珠多少还有点感慨,这次,她已然知道那些深情都是假的,或是水面上的浮萍,虽然存在却也容易随风漂走,云珠便心如止水,一点多余的念头都没有。
她跟在曹勋身边,以曹家长媳的身份给曹家的祖宗们磕头上香。
祭拜结束,四人一起去吃早饭。
潘氏在云珠面前丢了一次大脸,没有外人的时候,她连伪装慈母都懒得伪装了,板着脸,只与曹绍说话。
曹绍尴尬地看向兄长。
曹勋用眼神表示无碍。
饭后,兄弟俩单独相处时,曹绍向兄长赔罪道:“因为我的婚事遇挫,母亲心中不快,还请大哥与嫂子多加担待。”
曹勋:“人之常情,我们岂会跟母亲计较,二弟不必多虑,倒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曹绍回望祠堂的方向,一扫先前的阴郁,眉目开朗:“我想效仿大哥,先立业再成家。等我重新证明自己已经改正了之前的不足,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曹家儿郎,自然会有闺秀愿意嫁我。”云珠也不会看不起他。
曹勋欣慰道:“说得好,这才像我们曹家子弟,大哥等着你青云直上。”
曹绍谦逊地笑笑:“我与几位同窗约了今日去寺里看僧人做法事,大哥若没有差遣的话,我先走了?”
曹勋颔首,等年轻人走远了,他回后宅找云珠。
云珠人在书房,书桌上摆着她提前命人从寺里领回来的灯纸。
她问曹勋:“你会做河灯吗?”
曹勋点头。
云珠反倒稀奇了:“你还喜欢做这些?”
曹勋没有解释什么,走到她身边,陪她一起裁剪灯纸。
河灯上面还要写上祭文,两人面对面坐在桌案东西两侧,云珠要祭祖父祖母,写完了,她擡起头,发现曹勋还没停下,云珠轻轻放下自己的河灯,绕到了曹勋这边。
九瓣莲花的河灯,曹勋居然打算在每一片莲瓣上都题上字。
云珠在祭文开头的一串称谓中,看到了“母亲”。
云珠忽然记起曹勋的身世,如今位高权重的国舅爷,其实才半岁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几乎是由他的父亲一手抚养成人。
云珠从小就被父母宠爱,她无法想象自己没有母亲该会如何长大,而曹勋,甚至都记不得他母亲的样子。
做了河灯,晚上当然要去放河灯了。
对云珠而言,放河灯的趣味要多过祭奠的意义,她喜欢看着一盏盏河灯点亮夜色顺流而下,也喜欢曾经围在她身边的曹绍等少年郎痴痴盯着她看的傻模样。或者说,任何一个少男少女们可以聚集游玩的节日,云珠都喜欢,她就是爱做众星捧月的那轮明月。
今晚,少年郎们都不在了,换成了曹勋,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曹勋特意选了一处清幽的河段,一棵颇有年头的老粗树投下斑驳的树影,差点挡住了青石砌成的埠头。
曹勋扶着云珠拾级而下。
来到最底层的石阶,云珠慢慢蹲下,看看手里的河灯,再看看曹勋,打趣道:“放了这么多年的河灯,今晚是最冷清的一次。”
曹勋看着她,道:“是吗,于我反而是最热闹的一次。”
云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以前应该都是一个人放的,今晚好歹多了一个她。
“算了,便宜你了。”
曹勋笑了笑,落后她两次呼吸的功夫,将手里的河灯放到水面,随着她的那盏浮波远去。
渐渐的,有其它河灯从上游漂了过来,且越来越多。
曹勋见小夫人喜欢看,便坐到上两层的台阶上,将她抱到怀里。
云珠靠着他的肩膀,看了一会儿灯,她幽幽叹口气,转身反抱住他。
曹勋:“冷了?”
云珠摇摇头:“就是抱抱你。”
谁叫他小时候那么可怜呢。
来啦,100个小红包,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