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这一年马上就要过去了,眼见就要迎来1974年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雨兰镇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香金镇那边传了信过来,让孙家人快点过去。
镇上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做咸菜,一听这话,立马就来了劲,纷纷询问怎么回事?
“孙聪,孙明两兄弟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是我想的那个没了吗?”
传信的人点头。
“两个?”怎么两兄弟一起没了?
“两个都死了。”传话的人也不知道该叹息还是该说什么。
“怎么会两个都死了?他们那里也发生爆炸了?”这是大家的第一反应。
“不是,是他们俩去偷线缆,那个东西是人能偷的啊,也不知道是兄弟中的哪一个,直接就一剪刀下去,另一个去拉他,两个都被电死在上面了,也是造孽,第二天一大早上大家出来才看到。”
高压线?怎么就电死了?
雨兰镇的人有好多不懂的地方,但听懂了一句话。
“他们去偷东西,然后死了。”
大家也非常唏嘘,在这之前,她们都以为这两兄弟在香金镇混得不错,毕竟过年的时候回来两个人都穿得人模狗样的,还带了不少东西回来。
大家那个时候还在说想不到小时候那个样子,成天偷鸡摸狗的,长大了居然成器了。
现在看来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偷鸡摸狗而已。
消息传到孙家的时候,她们家人还在山上割青菜,他们家也是要做咸菜。
一家人都在山上,本来还在埋怨唐国兴,也埋怨传芳,居然一分钱也没有跟他们留,好歹也是他们把人给养大了。
传芳的奶奶说着说着又想起了钟娟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
钟娟没了以后,寡妇带着两个儿子就过来了,后来更是三年给孙家生了两个儿子。
这些都是大喜事,于是她后半辈子都在带孙子和干活。
有些时候也会想起来钟娟在的时候,她这辈子唯一风光过的一段时间,后来钟娟没了,风光也就没了。
现在她们说起来钟娟不是跑了,而是很有可能被张家杀了。
她倒也恨上了张家,骂道:“他们家也会有报应。”
而这个时候下面就有人在叫他们。
“做什么?”
“你们家快点去香金镇吧。”
“怎么了?”
“你两个大儿子偷电线……”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上面的人说道:“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想要骗钱!”
“我也不知道需不需要赔钱,但是人已经没了,你们快过去吧。”
传信的人把这件事情一说,两个孩子的亲妈直接骂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两个儿子绝对不可能去偷电线!他们在香金镇工厂里面工作,怎么可能去偷东西?去年过年的时候还给我们带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孙家男人也说道:“你把话说清楚,这个事情可不是小事。”
本来传信的人很可怜她,可这些话就说得不对了,大家乡里乡亲的,谁还不知道谁。
但传信的人还是没有说破,而是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你们快点去香金镇吧,把人领回来。”
那边的人可不会帮忙办葬礼,找墓地,因为他们那一剪刀下去,整个香金镇都陷入电力故障了。
现在过去收尸,说不定还要被人翻白眼。
一个儿子立马就说道:“我们快点去,说不一定有赔偿。”
传芳后妈一下子没有了两个儿子,本来就气急攻心,现在一听这个话,气得直打人,嘴里骂道:“那是你哥哥,你现在就想着赔偿!你还是个人吗?”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又不是说是我哥哥就能活过来,我现在也是为这个家好,要是有赔偿再让别人拿了怎么办?传芳的赔偿不就是被别人拿了吗?”
“是啊!我们快点过去!”另一个儿子也赶紧说道:“有了钱才能娶媳妇儿。”
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传芳死的时候,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爸妈也是这样说,又不是说他们伤心一下人就能活过来。
她看到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说这个话,心都寒了。
那怎么一样?
在她心目中,传芳怎么能和她的两个儿子比?
她男人孙有才却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说道:“走!去香金镇!”
人没了,孙家男人有多难过,也谈不上,但钱是绝对不能再漏出去了。
孙家两口子并没有出去过,尤其是传芳的后妈,她一方面胆子也小,另一方面这么多年了,她也知道她家男人担不起什么事。
尤其是香金镇这个地方,之前在大家的描述中比较乱。
下来的时候正好就遇到了向家姐妹,向家姐妹去过城里也去过香金镇,传芳的后妈就求了向家姐妹一起过去。
向兰向梅都不喜欢他们家的人,尤其是向梅,可是这个时候依旧会觉得死者为大。
两姐妹还是跟着一起去了,平时再不喜欢,这种时候还是会相互帮忙。
向梅跟在她姐身边,这是她第二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和传芳那一次不一样。
因为两个人都是非正常死亡,乡亲们都不愿意放到自家的院子里,于是人就被用一张白布裹了起来,放在了镇上一家做白事的人家里。
留了两个人跟他们对接,但很明显不待见他们。
向梅还跟着一起受了白眼。
很快就对接了,让他们把人接回来。
“没有带棺材过来吗?”
“那你们怎么弄回去?”
向兰去帮忙问了,大巴车根本不愿意帮忙送。
“你放两具尸体在我大巴车上,谁敢坐?”
“那就得专门找个车送过去。”
向兰和向梅开始商量怎么把人送过去。
孙家男人却去找人问了:“那个电线是谁家的?它害死我两个儿子,都不出来给个交代吗?”
那边的负责人一脸不敢相信:“那是国家的。”
“郭家?哪个郭家?死了两个人他们不给个交代吗?”
“那是公家的。”对方说道:“你两个儿子如果没有死的话,现在就要去坐牢。”
他们那一剪刀下去,给香金镇带来了不小的损失。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害死了两个人,你们都不赔偿吗?”
镇上不少人都围了过来,一听情况,七嘴八舌地都说开了。
“那个电线不是自己掉下来的,是你们家孩子爬上去剪。”
“本来人死为大,不想说什么,但你们也太过分了。”
向兰和向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做白事的,愿意用他们的车送人。
结果过来就看到这个情况。
两姐妹都觉得丢脸,赶紧把他们拉开了:“回去了。”
于是,孙家不仅没有拿到赔偿,还损失了一一笔把人拉回来的钱,还有两个棺材的钱。
孙家实在是不甘心,又想起了传芳的那笔钱。
他们干脆把两副棺材都放到了唐国兴家门口。
“你们这是准备做什么?”
向家两姐妹气得啊,恨不得两锄头把这个人给打死了算了。
“现在我两个儿子也没了,还赔了这么大一笔钱进去,我想要我女儿留下来的钱不行吗?”
向梅气得骂人了:“你先下去跟你女儿商量一下吧。”
唐国兴出来就看到了这个情况,她也叹了一口气:“你们节哀顺变。”
“唐主任,我们家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我要我女儿留下来的钱,我也不要全部你拿一部分去修路,你至少要给我一半,我至少要把这两个孩子的葬礼给办了。”
唐国兴:“这个我做不了主,一方面我们已经做完了修路的方案,已经开始往上报了。”
“我看你是想用这笔钱给你自己做政绩!我女儿只是说把钱给你,根本没有说是做什么,是你想修路!你信不信我往上举报,镇上不给我公道,我就去城里举报!”
“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都要吞掉一个女儿的遗产!我作为父亲,拿我女儿的东西都不能拿了吗!”
他说着就要擡着棺材去政府那边闹。
他一边走还在一边骂:“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干部还能不能当下去!”
唐国兴就在旁边看着他闹,她作为干部,也不能跟人家对吵不是。
她说了不给一分钱,那就是不给一分钱。
传芳把钱给她,就是信任她,她怎么都不会辜负对方的信任。
很快就有人过来劝她:“给他一部分,免得他继续往上闹,到时候对你影响不好。”
“没事,随他去吧。”
唐国兴要是那么软弱,任凭他闹一闹,她就能随对方心意了,她还能叫唐国兴吗?
但雨兰镇也会觉得人死为大,孙家前面死了一个女儿,后面又死了两个儿子,镇上还是有不少人觉得给一部分钱也行。
唐国兴和大家看到的不一样,一码归一码。
孙家死了两个大孙子固然可怜,但这个事情跟传芳没有任何关系。
传芳的钱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还有一部分是她的命。
传芳就一个要求,修路。
小时候传芳哭着跟她说:“如果我把那条路修好了,大家是不是不会骂我妈妈了?”
她没有机会自己做这件事情了,传芳把这件事托付给了她。
唐国兴自然要做到,至于会不会影响她的名声,会不会影响她的干部生涯,等把这件事情完成了以后再说。
唐国兴就真坚持下来了,大队上都劝了她好几次,她依旧没给,孙家自觉得罪了唐国兴,也不顾及什么了,各种无赖手段都耍了一遍。
唐国兴依旧不给。
孙家没有拿到钱,还是办了葬礼,葬礼上,孙家男人看着酒,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有20年没有喝酒了。
张家老二看了他一眼,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如果喝了酒,容易说错话。
葬礼后,铁匠随口一说:“我看你们找错人了,唐国兴那个性格,大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要做什么还有谁能拦得住?你应该去找城里机械厂才对。”
“机械厂那边能认?”孙家男人皱了皱眉头,先前去香金镇的经历让他有些怀疑。
铁匠又喝了两口酒,人一喝酒就恨不得显示出自己比别人懂得多,他说道:“怎么不认?传芳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女儿,你女儿是在他们机械厂出了事,你作为父亲,他们不应该给你一个交代吗?”
“这件事情怎么都是你有理。”
孙家男人心里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传芳不懂事,那么大一个厂,怎么能大家都不懂事?
“你女儿可是优秀工作者,你没听其他人说吗?是她们那个什么井爆炸了,又不是你女儿的错,你去找他们要赔偿,保准能要到。”
这话一出,孙家又蠢蠢欲动了。
“我不去了。”传芳的后妈刚给两个大儿子办完葬礼,她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不想去了。
她这辈子做什么都是为了儿子,现在一下子就没有了两个儿子,整个人精神气也垮下去了。
“去要钱你都不去?”
死的两个孩子,毕竟不是孙家的亲生儿子。
传芳的后妈见他这样,也是心寒,不想跟他说话。
孙家男人又去找向家姐妹帮忙,毕竟他以前没有去过城里,向家姐妹都去过。
去城里还是要有熟人带着比较好,而且向梅见过机械厂的人,由她去帮忙说话也比较方便。
向兰向梅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帮忙了。
“不去,家里走不开。”向梅想起上一次的事情心里都气,她本来是看在人死为大的份上去香金镇帮了忙。
结果她们在香金镇到处找人帮忙,忙里忙外,把这事儿结束了,回来以后,没得到一句感谢不说,还给唐国兴添了麻烦。
虽说唐国兴没说什么,但两姐妹心里都记得这个事情。
“说什么都不会去了,以后你们家的事情也不要来找我们帮忙了。”向梅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你们去一趟,到时候拿到了钱,也少不了你们的。”孙家男人说道,觉得自己抛出了一个很大的好处。
“不去,给多少钱都不去。”向梅翻了翻白眼,说道。
向兰不仅不去,而且劝道:“你也不要去,人家机械厂已经赔了钱,而且还负责了传芳的葬礼和墓地,这些事情肯定是传芳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就安排好了的,你们现在去做什么?这不是不尊重传芳的意愿吗?”
“我女儿在她们厂没了命,我怎么也得去讨个说法。”孙家男人说道:“我好不容易养大一个女儿,最后死在外面了,连通知我都没有人通知,我心里想不开。”
向梅:“……”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你们也是有孩子的人……”孙家男人还要继续说。
向兰立马严肃地打断了他的话:“可不能这样说话。”
她们孩子经不起这样的话。
向梅的大哥向俊听到他们的对话,说道:“我也去过城里,我跟你一起去。”
孙家男人一听,心想着,他也的确去过城里,也就同意了
孙家男人再加上他自己的两个亲儿子,再加上向家老大,一行四个人就出发了。
向梅向兰本来觉得他们要不到钱,毕竟机械厂已经给过钱了。
但实际上城里和雨兰镇香金镇不一样,雨兰镇都是熟人,乡里乡亲,知根知底。
香金镇的情况特殊,大家都知道人是怎么死的,找他们赔钱,怎么可能会赔?
而城里,机械厂实在是不占理,女儿确实是在他们厂出的事,平城的其他人对他们的情况不了解。
几个人往机械厂门口一站,又是哭又是喊,要机械厂还女儿的命来。
孙家男人哭着骂着:“孩子的妈走得早,我好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最后被这个黑心厂害死了,他们甚至都没有通知我!我最近才知道我的女儿已经没有了!”
“我还在老家盼着女儿回来过年!”
平城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情况,一听他们说的话,再一问他的女儿,才知道是前段时间爆炸的受害者。
那确实很可怜,孩子都没了,工厂还不通知。
机械厂的人只能把他们请到里面去,又给他们说明了情况。
可这边怎么可能算了,就天天在外面哭,要机械厂赔命!
几乎整个平城都知道了这个事情,好几个平城的人也在他们身边帮他们说话。
“人家闺女在你们厂出了事,你们可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说是钱赔了,但人家家属都没有收到。”
“再怎么说也得安慰受害人家属。”
“好不容易把女儿养大,却是这个结果。”
孙家的人本来还担心其他人不帮忙说话,没有想到城里的人这么好,净帮他们说话。
孙家男人跟这些人说道:“等拿到了钱,请你们喝酒。”
于是这些人就更卖力地帮忙了。
孙家男人并没有注意到,每次他们闹事的时候,自从这几个男人来帮忙了,平城的其他人都远远地躲开了。
机械厂这边真是有苦说不出,最后也只能认栽。
机械厂最后还是又赔了五百块钱给这个受害者家属。
五百块钱,十块钱一张的纸币,五十张,孙家男人在招待所里数得很开心,早知道就不去找唐国兴了,直接来城里要钱。
“我们现在直接回去吧。”两个儿子都是这个意思。
“不急,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吃就回去了,那多没意思。”孙家男人说道。
向俊也得了钱,说道:“先去喝酒!”
孙家男人酒瘾犯了,回去之前决定先去喝点酒,正好请那几个帮过忙的人一起喝酒,他们应该有粮票,可以去饭馆吃饭喝酒。
几个人下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那几个人在下面等他们。
“外面馆子里吃多麻烦,去我们家里吃。”
几个人也没多想,就跟着一起去了。
对于雨兰镇来说,孙家的人和向家老大都没有再回来。
运输队去城里问了,他们说是机械厂赔了五百块钱,孙家的人拿了钱就走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说:
尊重向家姐妹,别搞擡棺材逼唐国兴。
不去城里。
不留下喝酒。
但凡选对一个,都有可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