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校草,你刚刚去找数学老师了?老师有没有说作业其实布置多了有几张卷子不用做呀?”
抱着作业,宫原满脸都是苦涩。
对于这种没有意义的对话,陆序一向是懒得搭理的。
宫原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来:“陆校草,你怎么了?有什么好事儿吗?”
陆序没理他。
宫原越发困惑了:“我怎么你这么高兴啊!”
挠挠头,他自问自答:“哦,你是不是要回沈城?”
陆序停下了整理书包的手:“不回去。”
“别呀,我还想叫你吃必胜客呢,那个新奥尔良烤肉比萨我可是从暑假就想吃了!”
宫原的家在沈城,只是父母都在凌城工作,为了不让儿子离了自己之后就窜上天,他父母就咬着牙把他拴在了身边。
凌城地方小,他也就惦记个肯德基,沈城好吃的可就多多了。
“你家别人也就算了,陆校草你一直不回去你爷爷不想你吗?”
在他说话的时候陆序已经提着书包走出了教室,宫原匆匆忙忙跟了上去。
“陆校草你等等我!你家阿姨回来了吗?你不回沈城你吃饭咋办啊?”
一看见陆序跟盛罗站一块儿呢,宫原立刻闭上了嘴。
高二(九)班的人已经走完了,只剩打扫卫生的值日生,尹韶雪身为卫生委员自然要留下,盛罗本来是要走的,结果看尹韶雪一个一个把教室里的凳子搬到了桌子上,她就留下来帮了把手。
结果出门就遇到了陆香香。
盛罗眨眨眼,决定以后不在学校里给人帮忙了,危险系数太高。
“数学考得不错。”
“啊……还行吧,超水平发挥。”
站在那儿都能让身后风景变个画风的少年对盛罗摊开掌心:“卷子给我看一下。”
某只狮子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写满了拒绝。
在小饭馆祸祸她也就算了,为什么到了学校还追着她要卷子?
看见盛罗满脸的不好惹,陆序也不强求:“那我明天给你补课的时候再看吧。”
“明天?”盛罗瞪大了眼,“明天补什么课呀?!不是一周一次吗?!”
“既然是补课自然要充分利用节假日,你一周补两个小时的英语,给数学的时间太少了,除了数学你还应该看看理科综合……国庆假期少说应该有三天是要补课的。”
盛罗的目光从陆序的脸上移开,看向他身后日渐稀疏的桦树。
她得控制自己,不能在学校里主动打人。
看着盛罗越来越气闷的样子,陆序的眼睛渐渐有了光彩。
这样像猛兽一样的人在他的面前努力自我控制,真的会让他产生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明天不行,明天我得去找我朋友……”盛罗在心里扒拉着借口。
张慧慧来她家小饭馆找了她好几次让她去她打工的店去玩儿,只是每次俩人都没碰上面,这个假期盛罗是打算去看看的,只是没定日子。
“我还得陪姥姥。”
带姥姥买几身冬天穿的新衣服也确实在她的计划内。
夕阳斜照,灿烂的霞光透过西边的窗子照进了学校的走廊。
盛罗一头金发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都有一种别样的光彩。
偏偏这样嚣张的少女低垂着眉目,收敛着锋芒,眼神飘忽。
看着她,陆序点点头:“那就后天。”
仿佛他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似的。
盛罗眯了下眼睛。
尹韶雪走出教室,看见了陆序又在跟盛罗说话,心里跟吃了个酸葡萄似的。
“陆序,你不用得意。有我在,下次考试盛罗的语文一定考得比数学好。”
陆序看向她,笑容客气:“好,尹同学加油。”
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尹韶雪重重地“哼”了一声。
“盛罗!你看见了吧!你就不能让这种人得意你知道吗!他尾巴都要上天了!你下次语文必须比数学好!给他把尾巴剁了!”
眼睁睁看着鸡蛋同桌气成了一只火鸡,盛罗心里有点儿犯嘀咕。
她同桌儿不是暗恋陆香香吗?
怎么这“暗恋”还这么“暗”啊?
当面叫板背后还惦记剁人尾巴?
这“暗恋”是“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了吧?!
国庆节第一天凌晨三点,盛罗的房间里响起了久违的闹铃声。
给毛老大检查身体的钱省了下来,盛罗又给自己买了个新的闹钟。
从被窝里“腾”地坐起来,她迅速穿上了挂在椅子上的衣服。
黑黢黢的家里一盏灯都没开,她打开房门,模糊看见了一个在门口的身影。
“姥爷,去买鱼是吧?我和你一块儿!”
国庆的时候买菜进货的人都多,盛老爷子今天还寻思早点去卖海鲜的地方寻点好东西回来给外孙女吃,没成想还没出家门就被人给堵着了。
“行吧,你和我一块儿吧。”
还能说啥呢,他外孙女可不是个能听了劝回去睡觉的。
盛罗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快步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嘶——”接近十度的冷风迎面拍在脸上,盛罗打了个哆嗦,彻底清醒了。
盛老爷子拿出了个电动三轮车的后座板安上,用力拍了拍才让盛罗坐上去。
“你觉得冷就往姥爷身后躲。”
“姥爷你不用麻烦,我不坐。”
盛罗活动了一下腿部关节,又活动了一下脚腕。
她姥爷开车稳当,一个小时也能开出去十多公里,跟她跑的速度也差不多了,去一趟菜市场来回四十分钟,她也正好锻炼下。
“天都冷了你还得跑呀?”
盛罗摆了摆手,等老爷子发动了三轮车,她就在旁边跟着一块儿跑了起来。
“这样我不是还能跟你说话么?”
看看自己的外孙女,老爷子一乐,开开心心地开着他的小电三轮。
“西西你想吃点儿啥?咱们买点儿螃蟹?”
“过节螃蟹肯定贵,反正咱们菜市场啥时候都能来,要不就看看有没有鲜鲅鱼?我今天给您做个酱烧的鲅鱼?”
“嘿嘿嘿,也行,整个鲅鱼尾巴,下米饭正好。前天有人送了盒广式月饼,莲蓉蛋黄的,我一直给你收着呢,一会儿你回去就先吃一个。”
“我不喜欢吃广式的,我小时候吃的那种月饼,里面有瓜子还有小绿条儿的那种,现在凌城还有吗?”
“哎哟?那是老五仁儿月饼,得去小孙那店里看看。”老爷子盘算了一会儿,又说,“那正好去买点儿桃酥给你,她家烤的蛋糕你不也挺喜欢?”
“哦,原来是那家呀。”
一说蛋糕,盛罗就知道是那家她姥姥就带着面粉油蛋去烤蛋糕的老作坊。
转头看看自己老爷子,盛罗说:“姥爷,你把围巾往上拉拉,别灌了风。”
“成啊。”盛老爷子抬手理了理围巾,还是乐呵呵的。
凌晨三点多的凌城只有路灯是亮着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两个人的发顶和呼吸凝成的雾。
路过一座石桥,老人张望了下,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嘿呀,过两天天冷了,这河里都得结冰了,西西你可别来这样的地方滑冰啊,太不安全。”
“我知道,您放心。”
从小就看着人们在被冻住的河面上呼啸而过,盛罗从来不感兴趣。
“嗯嗯,咱家西西好孩子,说到做到,姥爷放心。”
老人又愉快地笑了。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大市场,趁着老人停车的功夫盛罗拿起泡沫箱子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家卖鱼的。
冷库门口气温比别的地方还低好几度,人们来来回回都忍不住缩着脖子,走路的时候还得小心地上的积水,带着腥气的,沾上了半天都有味儿。
成箱的带鱼被冻成了结实的冰砖,分量都结结实实的。
盛罗看了看,跟穿着棉袍子的老板说:“林老板,带鱼今天什么价呀?”
“哟?这不是西西吗?可真是好久没看见。”老板笑着跟盛罗打招呼,又招呼了她身后走过来的老人,“老爷子来啦?”
老板看了看,说:“今天过节,价格都涨,老爷子在我这来往十多年了,还是老价拿货吧。”
“好嘞。”盛罗也不客气,拿起胶带就开始封箱扛货。
净重五十斤的箱子她抗在肩上就往姥爷停车的地方走,都不带打顿的。
盛老爷子要扶她被她避开了,只能先掏钱包去跟老板算账。
“老爷子有福气啊,大早上的外孙女来陪着上货,我家小子也放假了,不到中午肯定起不来。”
老爷子只笑:
“今天有啥好海鲜啊?我自己买点儿回去给西西吃。”
“秋天了,啥海鲜不好?莱州湾的大螃蟹要不要来点儿?一点才到的货,一个一斤二两起,真不错,我自己留了不少。”
青黑色的背壳一个有女人手掌那么大,在水箱里张牙舞爪。
老爷子看了几秒,心里打了个算盘:“那、来两个?我俩老了是不敢吃这个了。”
林老板亲自上手做了这单小买卖,收了钱之后又打开塑料袋往里面扔了两把皮皮虾。
老爷子连忙挥手说使不得。
老板好爽地一挥手:“过节,咱们这是回馈老顾客!”
盛罗搬完了两箱带鱼,扛起第三箱的时候看见她姥爷乐颠颠地走了过来跟她献宝:
“西西,看看这是啥?”
返程的路上,几箱带鱼被码放在三轮车上,箱子顶上还有个黑色塑料袋。
“西西啊,你回头看一眼,螃蟹还在吧?”
“在的。”跟着车跑的盛罗无奈地看了第十次。
凌晨四点半,广阔无垠的黑暗还没有终结的迹象。
即将出现的太阳隐藏在群山深海之下。
一老一小都在笑着的往家的方向走。
回了家,太阳会升起来,炊烟会升起来。
还有一个叉腰的老太太:
“盛永清同志!你跟我解释解释,你怎么又带西西去菜市场了?!”
看着自己姥爷挨训,盛罗没事儿人似的缩在一边啃那个广式月饼。
觉得比她从前吃过的所有莲蓉蛋黄月饼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