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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燃起灰蒙烟雾,汤之念的眼前是一张挂在墙上的壁画,一副烟雾朦胧的山水画,嵌在暗纹铺满的瓷砖上,从远处看,画似融入在墙体之中,衬得这地方几分高雅。
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平缓的声音却像是骇浪朝她袭来,即将淹没口鼻。
汤之念背靠在门上,平稳着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清澈的眼底有轻微的跳动。
一直到外面的动静声退去,里面的人缓缓推开门。面上是一贯的淡然,压制着心中的起伏不定。
汤之念很庆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鞋底柔软且舒适。她走到Mill面前,提出换个地方。
Mill并没有看出汤之念的不自然,接受她的提议准备换个地方消磨时间。
“说起来,很久没去做脸了。”
汤之念勾唇淡笑,快速拿起自己的包:“那现在去?”
“不急嘛,刚吃完饭,咱们先去商场逛逛。”
“ok,听Mill姐安排。”
汤之念空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本就是打算和Mill一起逛逛。她们两个人关系不错,当初认识时还有点一见如故的意思。
一年前Mill第一次联系上汤之念时,仿佛两人已经是认识多年的口吻,她说自己从小在江南长大,更巧的是,她曾就读于恒誉国际。
不得不承认,“套近乎”的确很快能够拉近彼此的距离。
Mill是恒誉市人,中文名叫周瑾。
汤之念仍然记得,那天Mill提到恒誉国际时,她的整个人像是被抽进回忆的漩涡,心里汹涌而出的怅然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那短短的两年时间,在她心里有着沉甸甸的重量,无法抹去。
Mill比汤之念年长十岁,算是学姐。
汤之念曾试探性地问过Mill是否认识一个叫Zak的人。
Mill听后顿了顿,认真思考一番,回答:“抱歉啊,我好像不认识这个人诶。怎么?需要我帮忙联系吗?”
汤之念摇摇头说不用。
内心深处那份不应该存在的顾虑打消。
Mill的职业属性,手上掌握着无数人才资料。
汤之念也问过Mill是怎么知晓她的信息以及个人履历。
Mill一脸得意,说:“我要是这点资料都没有办法搞到手,还做什么猎头啊。”
彼此认识一年多时间,汤之念和Mill的关系倒是日渐加深。偶尔约出来一起逛逛街,吃顿饭。汤之念会从Mill口中了解到当下就业的形式,Mill也会给予汤之念一些在工作上的建议。
汤之念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逛商场了。
如今购物方便,网上下个单,隔天就能送达。她不是一个追求大牌和服务体验的人,抛开贵重首饰,今天浑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也没超过四位数。
非周末的商场显得几分冷清,冰冷的瓷砖当倒映着装饰灯光,清凉感扑面而来。
Mill非常钟情一个意大利奢侈品,拉着汤之念的手直奔而去。
短发的年轻sales为Mill进行一对一的服务,汤之念在旁边百无聊赖地闲逛。期间有sale上前准备为汤之念进行推销,她很自然地笑笑说:“不用招待我,我只是陪Mill来逛逛。”
总之,汤之念目前是不可能用几个月的工资来换取一个奢侈品包包,那也不是她的购物习惯。
以后有能力则另说。
大概是一位实习sale,胸前挂着金色铭牌,名叫Coco。
Coco给汤之念泡了一杯茶,弯弯眉眼,笑着说:“没关系,我们一起看看,就算您不打算购买,您也是我的客人呀。”
这话让汤之念心里很舒服。
她想,自己今天又在一个实习sales身上学到了一点说话之道。
这个全球知名的奢侈品店,主打高级定制和高级成衣,以精致的剪裁设计闻名。现在店内的客人并不多,门口保安端正站立着。
汤之念虽然不打算购买,也没有任何局促感,她瞎转悠,最后视线停留在一款粉色包包上。
Coco一只手上戴着白色手套,立即将汤之念多看了两眼的这款包递上来。
“这款包有个非常可爱的名字,陨落的流星,一共用粉白黑三个颜色,我们店内目前只有这一只粉色。”Coco将包递给汤之念,脸上是亲切的笑容。
“真的好好看,可是也真的太贵了。”
汤之念闻言略有些惊讶地看了Coco一眼,可能是实习sales的原因,她看起来十分稚嫩,但也非常真诚。
是很贵。
六位数的包,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
Coco“诱导”汤之念,眨眨眼:“你试试,反正试试不用钱。”
汤之念被逗笑,提起这款名叫陨落的流星的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镜子里的女生长发披肩,身材纤细,脸上的妆容清淡,是一个一眼看上去很无害的人。这款粉色的包拿在她的手上,有一种非常恰到好处的甜美。
Coco说:“这款包包有很多小钻钻,在光线下会闪闪发光,每个角度折射出不同的光。”
挺好看的。
Mill那边已经准备激情下单,走过来看了看汤之念手上的包,点点头:“挺衬你的。”
汤之念将包递给Coco,坦诚地对Mill说:“再衬也不适合我。”
Mill摇摇头:“别这么说,年轻就是资本,一切皆有可能。”
“Yep!”
汤之念并不妄自菲薄。
逛了一圈商场,又去做脸,一个下午的时光就消磨在这里了。
望眼整个商场,似乎都是在挣女人的钱,衣服首饰礼品店都在铆足了劲吸引女人的注意。
但是赚不走汤之念这个女人的钱。汤之念对自己其实并不抠门,只不过已经拥有过一个色号的口红,她不会因为另外一只花里胡哨的外形而再次买单。
Mill说着自己新入股了一家LiveHouse,邀请汤之念晚上去凑凑热闹。
汤之念最近心神紧绷,倒也想去放松放松。
“你啊,就是太乖了,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你平常到底怎么娱乐?”
汤之念说:“看看书啊,学学新玩意儿。”
“最近学什么了?”
“学搭乐高。”
Mill:“……我儿子都不爱那玩意儿好吧!”
“我小时候可没有你儿子那条件。”
小时候买不起的玩具,汤之念现在报复性似的买一大堆。她印象深刻的是,年幼时在街上看到摆摊卖玩偶的流动商贩,当时她看上一只粉色小猪,可是妈妈说什么都不买。因为买那只玩具小猪的钱可以够她买一个书包和一个文具盒。
长大后,汤之念见过各式各样的可爱玩偶,也买了很多,但是最心心念念的还是那只粉色小猪。
夜幕降临时,汤之念给沈偲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晚上在外面吃饭,会迟一些回来。
沈偲表示没问题,让汤之念在外面吃好玩好。
汤之念问沈偲:“那你呢?晚上吃什么?”
沈偲说:“冰箱里还有上次包的水饺,我煮几个吃。”
水饺是前段时间汤之念放假的时候同沈偲一起包的,她们一致觉得外面买的饺子没有自己包的好吃,索性就自己动手。包了两摞的饺子皮,全部冷冻在冰箱里,可以当夜宵吃,偶尔不想煮晚饭也可以煮几个吃。
“那我回来给你带点夜宵。”
“好嘞!”
*
晚上刚刚开门营业的LiveHouse客人并不多。
Mill作为脸熟的股东之一,服务员看到她总会亲切地打一声招呼:“Mill姐!”
能在川城这种娱乐文化内卷的地方开酒吧,不仅需要上下打点关系,还需要更加出类拔萃。
时间尚早,乐队要晚上九点才开始第一场,Mill带着汤之念在酒吧上下转了转。
上下一共两层,楼下是卡座和散座,楼上是包间。包间与包间之间有恰到好处的隐私,从包间往楼下的舞台上看,视效极佳。
汤之念见过顶级的酒吧,再看其他的酒吧,也就都感觉平平。不是这些酒吧不好,而是天花板就在那儿,再怎么变着花样推陈出新,白月光的地位始终没办法撼动。
一圈看完,Mill和汤之念坐二楼的某个包间。
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场子也渐渐热闹起来。
光线昏暗,汤之念手上端着一杯鸡尾酒,趴在窗台上静静等待乐队上场。
鸡尾酒是特调,Mill说一杯解千愁。
汤之念当然是不相信这种话的,不过嘴里苦涩,也就要了一杯。
所谓的一杯解千愁,实际后劲非常大,不胜酒力的人基本上一杯就能倒。
不省人事当然就忘了烦恼。
汤之念的酒量一般。
随着年岁的增长,汤之念倒是愈发能够品酒。评价一杯烈酒的好坏,入口的香醇极为重要。这东西不习惯时入口会觉得太辛辣,可是熟悉后,那种回甘慢慢涌上来,像是能勾了人的意志。
汤之念不是酒鬼,但是偶尔也会在家小酌几杯。
Mill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招来服务员,说是把她存的酒拿过来。
“我朋友上次从德国带过来的一瓶酒,应该很适合你。”
汤之念问:“伏特加吗?”
“傻姑娘,伏特加是俄罗斯的。”
没多久,服务员将酒送上来,给汤之念和Mill分别倒了一杯。
汤之念多少有些期待,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本以为是辛辣的烈酒,没想到味道倒是很清甜。
是一款葡萄酒,酒香四溢,葡萄的气息香醇。
“挺不错的吧?”Mill扬扬眉。
可能在Mill看来,汤之念是不会喝烈酒的。
昏暗光线下,汤之念一点点喝光了手上的两杯酒。这时候乐队也开始登场演唱。
现场气氛十分不错,一楼的位置上几乎给每个人都分发了荧光棒。随着动感熟悉的音乐声响起,被酒精浸泡的人开始情绪上头,挥舞着荧光棒的同时发出尖叫。
汤之念的手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杯解千愁,她打了个酒嗝,面颊红红,身子好像开始虚浮,精神也有些兴奋,但意识是清醒的。
Mill跟汤之念打包票说:“在我的地盘放心大胆喝,喝醉了我给你安然无恙送回去!”
这么多年,汤之念从未放纵过自己,今天倒是有些一反常态。她捧着酒杯,跟服务员要了一根荧光棒,坐在包间里跟着边唱边挥舞荧光棒。
鼓点清晰的音浪声淹没了汤之念的声音,即便她撕破了自己喉咙,也没人能听清她在唱什么。
半个小时,乐队结束第一场表演,汤之念的喉咙也哑了。
“我去一趟卫生间。”汤之念从沙发上起身,脑袋有些晕眩,眼前两重人影。
Mill来扶她:“没事吧?”
汤之念定了定,摇摇头说没事。
二楼就有卫生间,她一去一回不成任何问题。
只不过,等汤之念从卫生间出来时,忽然犯起了路痴。眼前几个包间和卡座的模样好像都一样,光线昏暗,她也忘了自己刚才从哪个包间里钻出来,只能一个个去寻找。
音乐声刺激耳膜,汤之念双手捂着耳朵,走了两步顿住脚步。
距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他微扬着下巴抽了口烟,双颊微微凹陷一道弧,猩红的烟头在黑暗的光线里变得清晰。继而烟雾喷出,将他整个人包裹缠绕。
这番景象似乎与中午隔着水帘时重叠,忽然让汤之念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她只知道,自己想去扒开那层浓雾和水帘,看清楚他究竟是谁。
于是,她也这样做了。
脚下虚浮着,天地似乎在转动,汤之念一手撑在栏杆上,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靳于砷!”
可惜,重金属的音乐声掩盖了她的声音。
汤之念不甘心,迈着凌乱细碎的步伐朝他走过去。只不过,还不等她靠近,他转身。
两个人面对面,相隔不到两米距离,旋转灯柱时而扫来落在彼此身上,像是踩在云端的幻觉。
汤之念脚下一软,下意识伸手撑住什么,不料却推开了身边包间的房门。她像是被浪潮打翻,即将被拍在岸上,然而下一秒,手腕被摄住,宽大粗粝的掌心紧紧抓住她,顺势推开那间被启开的包间门,两人同时淹没进入。
盈入耳中的依旧是重金属音乐,汤之念被温暖的气息笼罩,鼻端是熟悉的气息,似从遥远的梦境里飘来,夹杂了烟草香。
她一贯最讨厌别人身上的烟味,可是她从未近距离的把自己滚进这火热的气息之中。这次近距离的靠近,她意外的并不排斥,反而想探索深闻。
身后的人托着她的腰,将她按在墙上,微凉的唇贴在她耳边。
“你想去哪儿?”
低沉熟悉的声线,不再隔着雾与水,就这么清晰地落在汤之念的耳畔。
汤之念没有回头,却低头抓住了他的手。
她已经分不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靳于砷……是你吗?”
腰上的手臂将她往上一托,她呼吸一滞,耳边再度被温热的气息所侵占。他没有说话,无声的气息从她的耳边落下,辗转在她的脖颈。
那些炽热滚烫,很快在汤之念的皮肤上起了明显的反应,她整个人颤栗着,躬起身,指尖用力没入他的手背,紧紧抓住他的小拇指。
“汤之念……”
他嘴里含着她的名字,似在反复咀嚼,咬碎了吞咽,让人惊心动魂。
汤之念想转身,可是他霸道的身体将她复住,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
沉而带着低颤的声线,压抑着隐忍着,带着浓郁的戾气。
终究,火热的气息夹杂着湿热,重重地吮住她的耳垂。他的手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
他可以是失去理智的凶兽,可他并没有这样做。
汤之念整个人软成一滩模糊的倒影,双手无力支撑,可她没有半点反抗和挣扎,身体反而向身后的人贴近。
她尝试过与人亲近,可是做不到。
可是现在,她的身体似被身后的滚热吸引,不断向他贴近。
隔着衣服布料,他摄住她的姿势像将她紧紧抱怀中,她挣扎,彼此的身体似乎在缓慢地摩擦着,生出了热流和电流。那些破碎的熟悉感被拼凑,成了浮现在眼前的遥远记忆,仿佛一切不过是昨天发生。
汤之念踏入那场酣畅淋漓的梦境,她被迫贴在窗户上,看不到身后的他。
可是他却将她轻松掌控,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汤之念想转身,想看清楚他,迫切地想要转过来。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她觉得心慌,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可是她被他禁锢着,只能啜泣。
呜咽的声音终于让他动容,他将轻咬改为舔吮,熟悉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你还敢哭?”
他野蛮地扣着她的腰,将她贴向自己,给予她一些支撑点。
汤之念的假哭似乎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怜悯,她改变了方针,软硬兼施。
“你混蛋,欺负我,蹂躏我,虐待我!”
她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极力挣脱束缚。
可是身后的人直接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唇,隔断她的喋喋不休。
她唔唔发不出声,停止挣扎一瞬,忽然探出舌尖,吮舔他略带薄茧的掌心粗粝。
靳于砷整个人一凛,松了手。
光线迷乱的酒吧包间,楼下虚浮的人影,耳膜冲刺着鼓噪音乐,酒精让汤之念眼前模糊不清。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梦境还是现实,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一切感官如此虚浮?
可如果是假的,为什么这一切又是那么熟悉。
可是不等汤之念转身,重重地咬落在她的后颈,令她沉重一喘。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