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谢渊这么一打岔,什么悲伤气氛都没了。
纪瑞揉了揉眼睛,控诉:“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等着吧,一定会下冰雹的!”
“那我拭目以待。”谢渊眉头微挑。
纪瑞轻哼一声,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汤盅上:“这是什么?”
“厨师给你做的汤,说可以促消化。”谢渊解释。
纪瑞:“你专门给我送汤来了?”
“不然呢?”谢渊反问。
纪瑞突然笑了,还红肿的眼睛泛着光亮,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谢渊看着她讨好又欠揍的模样,唇角也跟着扬起。
折腾这么久,汤已经凉了,纪瑞接过来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口气。
“怎么样?”谢渊问。
纪瑞:“更撑了。”
谢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我就说以毒攻毒不现实。”
“……那你还让我喝?”纪瑞无语了。
谢渊:“不试试怎么确定我是对的?”
纪瑞沉默了。
三秒之后,她真心求问:“小叔叔,你总是这么讨嫌,就没人想打你吗?”
“公司每个员工应该都想,”谢渊高贵冷艳地看了她一眼,“可惜了,所有人都指着我发工资,也只能心里想想了。”
纪瑞扯了一下唇角,给出的回应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谢渊唇角弧度更深,静了片刻后又敲门。
“干嘛?”纪瑞恶声恶气开门。
“别忘了把汤盅送厨房。”谢渊说完,转身离开了。
纪瑞气得扑腾两下,又一次把门关上了。
讨人厌的亲戚一走,家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净,只是在小叔叔说了如果不下冰雹就把她赶出去的话后,纪瑞心里却不清净了,虽然坚信四月的周城会有一场冰雹雨,但还是时常梦见自己流落街头,连低配版煎饼果子都吃不起的惨状。
接连几天穷困潦倒的梦境之后,她在四月初的一个夜晚,拦住了准备回房休息的谢渊。
“小叔叔,我前几天被你吓到了。”她撇着嘴抱怨。
谢渊面对突如其来的控诉静默一瞬,问:“只前几天吓到?”
纪瑞:“……”
“难道不该每天都活在谎言即将被拆穿的恐惧里?”谢渊显然知道她在焦虑什么,说话时带着一点独特的悲悯。
这种悲悯,纪瑞在第一次见他时也从他脸上看到过,那时他对一个被开除的员工嘘寒问暖,然后扭头收了他的工牌,把人从公司赶了出去。
纪瑞抖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谢资本家露出温和的微笑:“既然睡着了总做噩梦,那干脆不要睡了,好好想想四月如果不下冰雹,你该怎么偿还我给你花的那些钱,顺便想想哪条街更适合要饭。”
纪瑞:“……”
和小叔叔‘友好’会谈一番后,纪瑞更焦虑了——
压力好大,买个包吧。
周城是一个春天特别长久的城市,进入四月以后,路边的桃花树都开了,春日里天气暖洋洋,人也跟着心思活泛起来。谢氏的项目大多在下半年开展,四月里正是淡季,不少人都趁这个时间请了年假出去玩,谢渊也空闲起来,时不时就会看一眼手机,然后神情就会出现微妙的变化。
经蒋秘书判断,这种变化应该可以勉强称之为:愉快。
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谢渊在第五次拿起手机后,蒋秘书出现在他面前:“谢总,恋爱了?”
“你看我有这么闲?”谢渊反问。
蒋格微笑:“没有就好,您不少粉丝都买了公司股票,要是你单身人设崩了,恐怕会对公司股价不利。”
“……谢氏好像还没落魄到需要让总裁卖单身人设的地步。”谢渊似笑非笑。
话音刚落,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蒋秘书的金丝眼镜上闪过一道光,看到是支付短信后,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钟老买什么了,竟然花了三十多万。”
“是纪瑞,”谢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副卡在她手里,管家现在用另一张卡付家用。”
蒋格有些意外:“你确定她和纪老的关系了?”
“还没有。”谢渊回答。
蒋格:“……”
他就差把‘你是不是疯了’六个字写在脸上了,谢渊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最后无外乎两种结果,一是她和纪老真有关系,那我花点小钱就可以搭上纪老的人工智能项目,是最划算不过的,二是她一直在骗我,那她把花我的钱全还回来,我也不亏什么。”
“……你确定她最后能还得起?”蒋格表示怀疑。
谢渊擡眸,眼底泛起森冷的笑意:“还不了,就等着给我打一辈子工吧。”
蒋格沉默了。
谢渊懒得管他,随手拿起一本合同,正要细看时,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他顿了顿擡头,恰好对上蒋秘书的视线。
“谢总,”蒋秘书真心实意,“我愿意给你打一辈子工,你能把副卡给我随便刷吗?”
“……滚。”
“小叔叔,小叔叔可以吗?”
谢渊:“……”
沉默三秒后,他拨通了安保部门的电话。
手机再次亮起,只是这次不是消费信息,而是纪瑞打来了视频电话。自从她加上他的微信,一天至少五通,谢渊好几次都想把她拉黑了。
“谢总,我先出去了。”蒋格轻咳一声,又变成了稳重迷人的蒋秘书。
谢渊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不紧不慢地接通视频,纪瑞的脸瞬间出现在手机里。
“小叔叔你怎么这么晚才接!我都快忍不住挂断了。”纪瑞抱怨。
谢渊:“有事说事。”
“也没什么事,你现在忙吗?我刚才给你买了件外套,想拿过去给你试试。”纪瑞在视频里晃头晃脑。
谢渊:“没空。”
“嘁,少骗人,我都看见你在办公室了,”纪瑞哼哼,“等着吧,我十分钟就到。”
谢渊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想了想又通知蒋格,让他闲着没事就去楼下等着。本来已经打开一盘游戏准备摸鱼的蒋秘书,只好认命地去楼下等大小姐了。
说是十分钟就到,结果等她踏进办公室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谢渊刚跟人开了个短暂的视频会议,一擡头就看到她大包小包地跑进来。
“小叔叔!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说着话,她把咖啡和蛋糕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紧随其后的蒋格叹了声气:“只有谢总的份,我辛辛苦苦下楼接人,连块蛋糕都捞不着。”
“怎么会呢蒋哥,我订了好多呢,咖啡厅那边很快就送来了。”纪瑞嘿嘿讨好。
她长得乖,又会卖乖,乖乖叠加,实在叫人心硬不起来。蒋格逗完小公主,心满意足地出去摸鱼了。
谢渊拿起咖啡杯看了看,问:“又是对面那家?”
“是呀,帮潇潇姐冲一下业绩。”潇潇姐就是那个在她饿着肚子流浪时,给她蛋糕和牛奶的咖啡厅店员。
关于她们之间的事,谢渊也听她说过了,此刻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你倒是知恩图报,时不时就订一堆东西,办公室那几个都快被你喂出糖尿病了。”
“这才哪到哪啊,我其实还承诺送她一套房来着,但是买房刷卡需要本人到场,小叔叔要不你帮我……”
“咳咳……”
纪瑞吓一跳,赶紧帮他拍背:“小叔叔你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咳嗽?”
谢渊擡擡手,示意她离自己远点。
“你想都别想,”等缓过气来,谢渊眼含生理性泪光t,坚定地拒绝了,“当我是做慈善的?”
纪瑞撇撇嘴:“那等我找到我爸,让我爸给买。”
“随便你。”
谢渊打开一本合同,正要把她驱逐出境,却被她拉到沙发前。
“衣服还没试呢!”纪瑞在他开口之前忙道。
谢渊扫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新衣服。
是一件休闲外套,灰灰白白的,衬得人脸色极好。纪瑞围着他转了一圈,确定肩膀、袖子、衣领都合适后,顿时满意地点点头:“可以直接去春游了。”
“可以了?”谢总很会扫兴。
纪瑞点点头:“可以了,脱下来吧,我们这周末出去烧烤时可以穿这个。”
谢渊一顿:“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去烧烤了?”
“春天呀,别人都去踏青,你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纪瑞似乎不觉得这需要讨论。
谢渊无言许久,最后勾唇假笑:“这件事再议,你先回家,我要工作了。”
“少来,你现在根本没什么工作,”纪瑞绕到沙发前,纵身一跳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我不想回家,回家好无聊的。”
谢渊看到她的姿势眼皮一跳,只想尽快把她撵走:“对面商场的奢侈品在打折,你要实在没事干可以去逛逛。”
纪瑞眼睛一亮,随即又丧气了:“今天不是周末,万一被李叔抓到了怎么办?”
“李亦骋没那么闲,”谢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然产业规模不如谢氏,但也不至于每天盯着一个商场。”
纪瑞一想也有道理,顿时满血复活跑去逛街了。
她一走,蒋格就进来了:“大小姐呢?”
“逛街。”谢渊头也不擡。
蒋格眉头微挑:“记得刚认识她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吃牛排,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被资本世界腐蚀了。”
“随她去吧,”谢渊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也就是买买衣服包包,能花几个钱。”
蒋格沉默一秒,提气:“小……”
“我不介意换个秘书。”资本家对秘书露出恶毒的獠牙。
蒋秘书立刻把后面的‘叔叔’二字咽了回去。
工作日的商场几乎没什么人,纪瑞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全场88折’的字样,她顿时如鱼得水,快乐地徜徉在消费的陷阱里。
李亦骋出现在商场时,纪瑞拎着刚买的护肤品正往楼上走。
他看着熟悉的身影,眉头渐渐皱紧:“谢渊什么意思,真不打算让她上学了?”
“什么?”旁边的助理没听清。
李亦骋扯了一下唇角,一擡头就看到了对面的护肤品专柜,想到纪瑞刚才拿的似乎也是这个品牌的袋子,他便径直过去了。
“李总。”柜姐看到他过来,连忙打招呼。
李亦骋摆摆手示意不用客套:“刚才那个小姑娘,就穿着白色外套那个,她付钱了?”
“……当然,”柜姐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问,一时间哭笑不得,“是我帮忙刷的卡。”
谢渊饭都不给她吃,她哪来的钱买东西?李亦骋皱了皱眉,又道:“你再确认一下。”
“哦……”柜姐觉得他有点没事找事,但还是把纪瑞的付款记录调出来了。
李亦骋看到付款方的名字是谢渊时,一时间都震惊了:“她偷了谢渊的卡?!”
柜姐:“?”
李亦骋深吸一口气,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小可怜堕落的过程,他原地踱步半天,最后看向柜姐:“你,把她刚才刷的钱退回原卡,我这边替她付款。”
“这、这不太好吧……”柜姐迟疑。
“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盗刷,是退钱,”李亦骋皱眉,“你赶紧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哦,柜姐虽然万般不情愿,但还是把钱退了回去,正在看合同的谢渊就看着手机上一堆消费信息里,突然冒出一条退款信息,他眉头微动,没有理会。
退完钱,柜姐接过李亦骋的卡,一边刷一边解释:“刚才那位小姐买的是轻熟龄滋润面霜,打完折后是七千三,我现在给您刷卡。”
“你先等等,”李亦骋制止,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什么龄?”
“轻熟龄……哦,我也觉得她才二十一岁,用这个有点太早了,但那位小姐说她喜欢的成分只有这款面霜有,所以……”
轻熟龄轻熟龄轻熟龄……
二十一二十一二十一……
叮!
叫号机突然响起,纪瑞拿着号码牌去柜台取了炸鸡可乐,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吃。还有两个小时就该回家吃饭了,但刚才闻到炸鸡的香味,实在是没忍住。
现炸的鸡腿金黄酥脆,咬一口油和汤汁同时在口腔里爆开,纪瑞闭上眼睛愉悦地哼了一声,又赶紧给谢渊发消息问他要不要吃。
谢渊没有回复消息,她也不怎么在意,吃完鸡腿又拿起一块烤鸡翅。
桌子上的东西很快吃了大半,她正要拿手机看看谢渊有没有回复时,对面的椅子上突然坐了一个人。
纪瑞下意识擡眸,猝不及防闯进一双邪气带笑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她默默咽了下口水:“李、李叔。”
“炸鸡好吃吗?”李亦骋的态度可以称之为温和。
纪瑞乖乖把托盘往他那边推了推:“刚炸的,你尝尝。”
李亦骋也不跟她客气,拿起炸鸡翅三两口就给吃完了:“是不错。”
“……李叔的商场,选品肯定精益求精,每样东西都好吃。”纪瑞一边拍马屁,一边心痛地看了眼鸡翅骨头。
她就买了一个炸鸡翅!
可惜李亦骋好像看不懂她痛心的眼神,不仅吃了她唯一的炸鸡翅,还把剩下的那些全吃了,就连她只剩半杯的可乐也没放过,杯盖一掀一饮而尽,然后慢悠悠打个嗝。
“没吃饱。”他说。
纪瑞眨了眨眼睛,甜甜道:“李叔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就刚才那些,再来一份。”李亦骋闲散地坐着,长手长脚在这种快餐店的椅子上很是束缚。
纪瑞甜甜答应,拎着购物袋就往柜台走。
十秒钟之后,快餐店的门开了又关,本该去柜台点餐的人已经在门外化作一个小点。
李亦骋冷笑一声,长腿一迈跨过椅子。
纪瑞扛着东西好不容易跑到电梯口,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只好换条路继续跑,结果刚跑几步,就被李亦骋堵在了墙角。
“跑啊,怎么不接着跑?”李亦骋阴恻恻地问。
纪瑞一脸惊恐往后退,直到贴在墙上退无可退,才虚弱地提醒:“打、打孩子是犯法的……”
“你算个屁的孩子!”李亦骋忍不住骂脏话,“都二十一了还给我装未成年,真以为老子好骗?!”
“二二二十一就不是孩子了吗?”纪瑞瞪圆了眼睛,“我大学还没毕业呢!”
李亦骋眼神一沉:“你果然已经二十一了。”
纪瑞:“……”糟糕,被套话了。
李亦骋眯起眼睛,一步步逼近:“纪瑞,谢渊……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整我,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啊?”
“当然不是,”纪瑞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李叔你对我那么好,我没事整你干嘛,要、要不是你非让我和小叔叔喝酒,我们也不会骗你……”
李亦骋气笑了:“合着还是我的错了?要不是你偷我发财树,害我晚了一个月才开业,我至于让你们赔礼道歉?”
“我没偷!”纪瑞声音一高,对上他的视线又弱下去,“我没偷,我只是……带走了一个小时,而、而且你延迟开业明明是因为你自己老是搞封建迷信,信那什么狗屁大师……”
“闭嘴!”李亦骋不悦呵斥,“不准对大师无礼。”
“什么有礼无礼的,本来就是嘛,”纪瑞瞪圆了眼睛,“你年纪大了以后也没见有多迷信,怎么年轻时这么固执!买发财树花了不少钱吧,你把钱给我我好歹还能给你养老,你给大师大师只想骗你更多钱!”
“你还有理了是吧。”李亦骋气急败坏,伸手捏住她半边脸。
“疼疼疼……”纪瑞哀哀地握住他的手腕,想拽开又不敢用力。
李亦骋冷笑:“现在知道疼了?晚了!”
言外之意是不放过她了,纪瑞顿时比他还气急败坏:“你为了一个江湖骗子欺负自家人,你你你会遭报应的!”
“好啊,我倒要看看能遭什么报应。”李亦骋挑眉,一副坏到骨子里的德行。
纪瑞心念电转间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哼哼着吓唬他:“你你你十天之内必遭大难!我看在咱俩叔侄一场的份上指点你一句,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别往游乐场那种地方去,否则肯定有血光之啊啊啊啊!”
‘灾’字还没说出口,李亦骋捏着她脸的手就突然用力,纪瑞疼得顿时调都变了。
“说啊,怎么不说了?”李亦骋冷笑。
纪瑞泪花花都快涌出来了,t呜咽一声突然看向他身后:“小叔叔救我!”
李亦骋下意识回头,纪瑞赶紧挣脱他罪大恶极的手,灵活地从他手下钻跑了。李亦骋意识到自己又被这小混蛋骗了,当即咬牙切齿地继续追。
纪瑞都顾不上揉揉自己被捏疼的脸,没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窜,跑到安全通道附近时,旁边的一张门突然开了条小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强行把人拉了进去。
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纪瑞茫然擡头,看清拉她的是谁后嗷呜一声扑上去:“小叔叔你害死我了呜呜呜……”
“再哭就把人招来了。”谢渊眉头微挑。
纪瑞的声音戛然而止,立刻贴到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房门的隔音效果不好,能清楚地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纪瑞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下一秒就听到安全通道的门被粗暴推开的声响,然后脚步声戛然而止。
这是……下楼了?
纪瑞默默咽了下口水,忙道:“我们也走吧。”
“你不怕他杀个回马枪?”谢渊反问。
纪瑞:“……”
“如果他折回来,我可跑不动。”谢渊又道。
纪瑞彻底放弃了离开的想法。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一间洗手间,只是里面堆满了杂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也就是他们两个站的这一小块还算干净。
“之前是洗手间,大师算出这里用水太多容易财运流失,所以李亦骋改成杂物间了。”谢渊看出她心中疑惑,不紧不慢地解释。
纪瑞无语:“又是狗屁大师,他一年得被坑多少钱啊。”
谢渊不语,只是突然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右脸,纪瑞顿时疼得哎哟一声,撇着嘴捂住了脸:“疼!”
“红了。”谢渊说。
纪瑞立刻踮起脚尖看一眼对面的镜子,果然看到自己的右脸比左脸红了不少。罪魁祸首不在,她只能控诉谢渊:“都怪你,要不是你说李叔不会来商场,我也不至于被他抓住,脸都给我掐肿了。”
“我只是说李亦骋不可能整天只盯着一间商场,又没说他绝对不会来。”谢渊可不认这个罪名。
纪瑞吸了一下鼻子,正要再反驳,突然注意到他的衬衣领子有点皱,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抚平,却在指尖触碰到衬衣的瞬间,摸到一点潮湿的汗意。
她微微一怔,连呼吸都慢了几分:“小叔叔,你是特意跑过来救我的吗?”
谢渊神色淡定地往后退了一步:“想太多。”
“你就是跑过来救我的,不然为什么会出汗!”纪瑞好像抓到了他的大把柄,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谢渊拉开门就往外走:“天气这么热,你穿正装也会出汗。”
“怎么可能,又不是夏天,”纪瑞笑成一朵花,“小叔叔你别走啊,万一李叔杀回来怎么办,你确定跑得过他吗?”
“再废话我就给他打电话了。”谢渊警告。
她才不信呢。
什么李叔王叔周叔的,自从发现小叔叔特意跑来救她后,全都被抛到了脑后,纪瑞笑嘻嘻跟在他身后,心情好得仿佛要飘起来。
谢渊虽然已经习惯了她总是过于开朗的个性,但此刻看到她轻飘飘的样子仍是觉得奇怪,不懂自己过来救她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
已经是下班时间,两人出了商场就直接回家了。
厨师今天做的晚饭格外丰盛,纪瑞忙着吃饭和开心,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没等她仔细想,谢渊就先一步上楼了。
“是不是今天的饭菜不合少爷口味啊,”厨师忧心忡忡,“感觉他吃得好少。”
“我下午给他买了蛋糕,所以不太饿吧。”纪瑞回答。
厨师一听不是自己的问题,顿时放心不少,纪瑞加快进餐速度,匆匆吃完也跟着上楼了。
今天回来得太早,吃完晚饭天还没黑,谢渊简单冲了个澡,随手拿了本小说坐在窗前。纪瑞端着泡脚桶进来时,最后一缕阳光恰好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
纪瑞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心跳都变快了。
“傻站着干什么?”谢渊头也没擡,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纪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走过去将盆放到他脚边:“看你呢,小叔叔你真好看。”
谢渊扫了她一眼:“又跑来干什么?”
“给你送水,”纪瑞回答,“你今天走了好多路,脚不舒服了吧,我在水里加了泡脚包,你泡一泡会舒服点。”
谢渊翻过一页书:“刚洗完澡,不想泡。”
“水都准备好了,你就泡一下嘛,这么沉的水我从二楼拎到三楼,手都勒坏了。”纪瑞说着朝他伸出手,莹白的掌心两条红痕十分明显。
谢渊沉默一瞬,问:“三楼没热水?”
“有,但这样显得我更有孝心。”纪瑞格外坦诚。
谢渊这次沉默更久,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把手里的书递给她。
纪瑞赶紧接过来,翻了两页后发现完全看不懂:“这是哪国的文字?”
“德文。”
“德文好难的,小叔叔你竟然能看懂。”纪瑞立刻拍马屁。
谢渊脱了拖鞋,低头卷裤脚:“之前想去德国留学,所以学了两年。”
“所以去了吗?”他卷完了右边的裤腿,已经开始卷左边的了,纪瑞立刻望向远方。
谢渊:“没去,工作太忙,哪有时间。”
“啊……”纪瑞发出遗憾的声音。
水温正好,谢渊将脚沉进水中,热意顿时扑进每一个毛孔,四肢百骸好像都跟着放松下来。
卧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水声,纪瑞清了清嗓子,正要找机会告辞,谢渊突然开口唤她:“纪瑞。”
“嗯?”纪瑞立刻站直。
“我是泡脚,不是裸奔,”谢渊声音森森,“你视线躲什么躲。”
“这不是……”纪瑞偷偷瞄一眼泡脚桶,虽然有水遮掩,但还是依稀能看得出他左脚脚踝异于常人。
她多看两眼,再一次对上谢渊审视的视线后,立刻讨好地笑笑:“这不是想保护您隐私么,毕竟我也不知道您想不想让我看。”
“不想。”谢渊回答得很干脆。
纪瑞:“……”
“但你躲着,我更不高兴。”谢渊危险地眯起眼眸。
纪瑞吓得连连后退:“我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小叔叔你慢慢泡,二十分钟就好千万别泡太久我先走了啊啊啊……”
她一路退到门口,跑出去时还不忘轻轻把门带上。
谢渊轻嗤一声,一低头才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唇角正勾着愉悦的弧度。
被李亦骋掐了脸之后,纪瑞老实了好几天,不出门逛街了,也不再去谢氏总部给谢渊送下午茶,平时要么去菜园子里锄草,要么猫在厨房等投喂,时不时再想一想自己究竟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连管家都说她最近乖了不少。
听到管家伯伯的夸奖,纪瑞没敢说自己这么做,为的就是彻底避开那个打孩子的李叔,结果她不出门找李叔,李叔却来找她了。
准确来说,是打电话给她。
手机上出现陌生号码来电时,纪瑞还以为是什么骚扰电话,但还是下意识接通了:“喂?”
“喂,请问是纪小姐吗?”手机里传出虚弱的声音。
纪瑞觉得耳熟,但没听出来:“是,请问你是?”
“我是李亦骋啊。”
“是你呀。”纪瑞恍然,果断挂了电话。
十秒钟后,手机又响了,纪瑞面露警惕,但纠结片刻还是接通了:“你要干嘛?!”
“别激动别激动,我……”李亦骋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胳膊骨折了。”
纪瑞一愣:“没事吧李叔,怎么突然骨折了?”
“说来话长,要不你来医院一趟?”李亦骋问。
纪瑞顿时迟疑了。
“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过去的事早过去了,我绝对不跟你算旧账,来吧来吧,我有事跟你说。”李亦骋忙道。
纪瑞虽然不太相信他,但一想到对方是疼爱自己的长辈,没怎么纠结还是出门了。
谢氏总部,谢总刚听完项目经理的汇报,手机的屏幕就突然亮了,他垂着眼眸打开,一条信息映入眼帘:小叔叔,如果我两个小时内没给你发消息,记得报警救我。
谢渊:?
“谢总,有什么问题吗?”经理见他一直盯着手机,小心地问一句。
谢渊回神,淡定把手机放下:“没事,继续。”
周城最好的医院门口,纪瑞迟迟没有收到谢渊的回信,一脸惆怅地往VIP病房去了。
李亦骋一向狐朋狗友多,这回一住院,朋友一卡车一卡车地来,纪瑞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个熟脸……嗯,都是她认识的叔叔阿姨(年轻版)。
可惜了,这么多熟脸,没有一个是她爸t爸妈妈。纪瑞抿了抿唇,忍住和他们打招呼的冲动,四下张望找李亦骋的身影
“是你啊!”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纪瑞擡头看去,是一个年轻的男生,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男生见她一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样子,赶紧解释:“那天在酒吧,谢总让我倒茶,还是你帮我解的围。”
此言一出,好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纪瑞大方打招呼:“你好。”
男生笑了:“你也好,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没去上学?”
因为我不是未成年……纪瑞尴尬一笑,正要开口解释,李亦骋的声音便霸道地插了进来:“上什么学上什么学,我小侄女来看我了,你们赶紧滚蛋。”
“李少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小侄女?”有人玩笑道。
另一人立刻接话:“这好像是谢总的侄女吧,李少连这个也要跟谢总抢?”
“抢个屁,我说是我侄女就是我侄女。”李亦骋笑骂几句,把他们都哄了出去。
世界总算清净了。
李亦骋长舒一口气,扭头看到纪瑞还在原地站着,赶紧去给她拿凳子。纪瑞看到他一只手被挂在脖子上还不老实,赶紧把人拦住:“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
“那怎么可以,”李亦骋说完,大方把床让出来,“大仙,请坐。”
“……你叫我什么?”
“大仙啊,或者你想让我叫你大师?”李亦骋重复一遍,一向痞气的脸上透着讨好,把他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简单来说,就是在纪瑞警告他之后,他不仅没相信,还出席了一个游乐园的古文化项目,结果被旋转木马撞了一下,胳膊骨折了。
李亦骋说完还感慨一句:“难怪你看不上我找的大师,合着你才是真正的大师,不!是仙,大仙!”
纪瑞呆滞无言,不知道自己被他当成大师和他被旋转木马撞骨折这两件事,到底哪一件更离谱。
李亦骋继续说着吹捧她的话,言谈之间有聘请她来家里看风水的意思,纪瑞无力吐槽,正想说自己不是什么大师,只是那天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而已。
她这位李叔也是一辈子顺风顺水,受过最大的伤大概就是这次骨折了,所以以前经常跟她炫耀自己胳膊开刀后留下的疤痕,强调自己多勇敢多厉害,一来二去她也就记住了他骨折的每一个细节。
“大仙,大仙?”
纪瑞回神,对上李亦骋期待的目光。
“怎么样,来吗?”李亦骋还在邀请,“只要你愿意过来,要多少钱都行。”
纪瑞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终于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忘记的事情是什么了——
她光顾着等冰雹了,竟然忘了把李叔会骨折的事提前告诉小叔叔了!这可是除了冰雹之外,第二件足以证明她没撒谎的事了!
纪瑞一时扼腕,李亦骋被她吓了一跳:“你不愿意?”
纪瑞回神,突然眼睛晶亮地看向他。
十分钟后,谢氏总部的会议结束,谢渊刚出办公室,手机就响了。
“好像还没到两个小时。”电话接通后,他不等对面说话就缓缓开口。
李亦骋:“什么两个小时?我是李亦骋。”
谢渊:“?”
“我给你打电话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一个星期前瑞瑞跟我说,我去了游乐园之后会有血光之灾,现在预言验证了。”李亦骋不明白纪瑞为什么要自己跟谢渊说这些,但为了和大仙打好关系,他还是决定照做。
“你骨折了?”谢渊问。
李亦骋:“是啊,怎么?”
“没什么,恭喜。”
李亦骋:“……”
纪瑞不等他发飙,赶紧抢过手机躲到洗手间去了:“小叔叔,李叔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谢渊接过助理递来的表格,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纪瑞:“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证明我没撒谎了?!”
下冰雹跟李叔骨折是同等性质吧,都是她经历过才知道的事!
“我怎么知道不是你们一起骗我?”谢渊反问。
纪瑞生气:“你不相信李叔的人品,难道还不信我的吗?”
“不信。”
纪瑞:“……”
谢渊查看了一下表格上的数据,随手在上面签了字:“纪瑞同学,我再提醒你一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四月就结束了,如果这场冰雹雨没有出现,要么你还钱,要么我们法院见。”
说罢,他便挂断了电话。
纪瑞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沉默许久,给管家发消息问她最近花了谢渊多少钱。
管家:细账没算过,你最近买的那几个包,价值差不多七十多万。
纪瑞:“……”
李亦骋迟迟等不到纪瑞出来,原地转了三圈之后,终于忍不住敲门了:“大仙,大佬?你没事……”
话没说完,房门开了。
纪瑞一脸沉重:“李叔,如果四月不下冰雹的话,你可能得收养我了。”
李亦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