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覃惟把水递给他,就去洗手间刷牙了,没办法,喉咙异物顶上来让她总是觉得难受。
出来时看见水杯被放在桌子上,没有喝,而他已经脱掉了西装,正在找地方放置。
除了物业的,他是第一个进她家的男性,他这个人和屋子的整体格调很不搭,覃惟看着也挺怪异,像外来物种入侵。
她走过去,故意问:“怎么了?”
周珏拎着外套给她示意。
“哦。”她笑了一下,走到玄关旁边,那儿有个木饰面,贴着一些便利贴和记事本什么的。
她伸手摸到一个地方,然后平滑的木板便翘出一个挂钩出来,有点儿可爱,还很多用。
他将衣服挂了上去,指着那个照片墙问她:“哪一位是叶晓航?”
“啊?”覃惟呆了一下,她走过去,半条腿跪在沙发上指给他看。
他顺着她手指点的看,心想自己猜的没有错,人总是把自己喜欢的人或者事物挂在嘴角,这个女生他视线一落就看见了,就她和覃惟拍了好几张嘴唇碰嘴唇的照片。
算不上接吻,是一种十分紧密亲昵的关系,他不理解。
“她没有来陪你?”
覃惟碰了碰鼻子,“她去年出国上学了。”
“……”他们分开很久,他对她唯一了解的事情也变成了滞后信息,周珏不欲再问,“洗手间在哪,我洗个手。”
“这边。”覃惟有点尴尬,只能沉默地看着他的背,脱掉外套,还有衬衣和马甲,他的身材很挺拔,有长期自律练出来的完美肌肉群,尤其是腰那儿劲瘦有力,腿也长。
“你还记得?”
“你跟我提过两次。”
“好吧。”
覃惟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即使她现在有胆量把他请到自己家里来,也有那么一两次没忍住对他犯倔脾气,但在工作中依然会对他产生恐惧。
以前她总是忍不住去抱他,有点害怕他会甩开她,他一次都没有,总是会轻轻拍拍她的脑袋。
现在,他的身材再好,她失去了使用他身体的权利;同理,他也是。
他们现在只有工作的关系,他是老板。
周珏出来时手指洗得很红,表情又是很严肃,但这个时候外卖到了,覃惟点开门禁,开了门,站在门口等。
不一会儿电梯上来,她拿到后关上门,把吃的来摆在桌子上,她挺爱吃高糖和高脂肪的东西,但是现在统统都不能吃,连汤也没了。
也不算可惜,她甚至连饭都不想吃了。悻悻地坐了下来,看见他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来,而不是对面。
桌子不大,也不高,覃惟的腿碰到他的西裤,料子扫过腿面凉凉的,她赶紧把腿往里收。
周珏用干净的筷子夹了碗面递到她面前,她像逃避吃饭的小孩子的表情。他的身体里有一个程序,机械地提醒她:“你应该按时吃饭。”
“哦。”覃惟的屁股往前挪了挪,手上动作还是没有。
“Vivi?”他喊了她一声。
“?”
“你只会哦?”
“哦。”
他把眼镜摘下来,放到一边,对她说:“你听话。”
覃惟在看见他毫无遮掩的眼神后,赶紧低下了头,清汤面的味道其实也不错,还很好消化,量不多,她扶着碗全都吃完了,又吃了几口虾仁滑蛋,还有鱼肚上的肉,她的胃口渐渐打开了。
正要拿着空碗再多吃一点,手腕就被摁了下去:“可以了。”
他的指尖压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十分强势,覃惟眼神疑惑又不满,她第一次饭吃到一半被叫停。
“不要吃太饱,你下午再吃点苏打饼干。”
“你在管我吗?”
他于是松开了她,“提醒。为了身体着想,尽量克服一些困难?”
“会浪费。”她找了个借口。
“这不算问题。”他说。
行吧,覃惟于是放下了碗筷。她并不排斥在细节上被约束,不涉及原则,反倒有些安全感。她撑着脑袋等在一边在,周珏也很快吃完了饭,餐盒收起来,碗筷拿到厨房里。
这种事情他平日里压根儿不会浪费时间去做,但现在不是平时。他把袖子卷到小臂,打开了水龙头。
覃惟去漱了口,回来他还没有把碗洗完,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后背,觉得很温馨。
思考片刻,从冰箱拿出一盒蓝莓过去,站在他旁边。
周珏看一眼。
覃惟解释:“给你吃的。”
其实不用招待的,毕竟没哪个客人会来主人家里洗碗,而且他马上就得走了,时间实在不多。
覃惟一直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洗碗,水流飞溅到身上,她往后躲,他的衬衣袖子浸湿了点,变得透明。
“你不讨厌做家务吗?”
“你讨厌?”他实际上没做过多少,但要说不会也太夸张了,都是有脑子的人。片刻后反应过来,“你在我那兼职,三番两次提辞职。”
“最开始是你因为我遗落了一桶花,要辞掉我。”一些细节她记得很清楚,“后来是你在年会上说的那几句话。”
“什么?”
“不要因为一份职业对你有滤镜,也不要喜欢你。”
周珏拧了开关,水流声瞬间没了,他转过身来面对她,这个地方不大,他们站在一起会变得局促,呼吸也软热。
她嗅着他衬衣上的气息。
“然后呢?”现在还喜欢吗?
“我一直记得你这句话,奉为箴言。”
“你的记忆力很好。”他的话意味深长,心口收拢,捏了捏她的马尾,发尾的洗发水香味残余在他手指上。
“那是你第一次拒绝我。”她其实很贪恋他的照拂,但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没办法长留,他想收回就收回。
她的脸低了点,似乎是想要去蹭他的掌心,周珏的手也停在那,等她凑上来。
但她移开了,眼神也冷却了。
“Vivi。”他语气不忍,克制住捏她脸的冲动。
覃惟往后退了退,“你还有时间么,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你说。”
覃惟直接问了:“我不喜欢和前男友有不必要的牵扯,你帮我处理过类似的事,该清楚的。”
周珏也清楚,他现在就是前男友的身份,如今和她的相处,氛围完全变了,她看他的眼神不再炙热。
“你想说什么?”他紧紧盯着她。
“我知道你是老板,时间宝贵,我不该浪费的。”覃惟叹了口气,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儿难听,但是她得说,“如果你看待我像受难的流浪猫,忍不住,捡回来,洗干净照顾几天。那我只能对你说谢谢,下次不要这么干了。”
“你也清楚,我不会做浪费时间的事。”
“我的生活过得如何,是我自己的事,不接受指责,也不接受怜悯。”即使有压力,但她还是直视他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清楚了:“如果我和你之间要有点什么,只能是纯粹的恋爱关系,不会有别的。”
周珏告诉自己,要接受她已经变了的现实。
唯一没变的是对于感情的直白定义,就像她对事业的渴求,无论时机到没到,成不成熟,她都要牢牢攥在手里。
依然很贪心,这种贪心是霸道的,需要别人去妥协的。
“如果你认为是怜悯,你开口邀请我进来的时候,在想什么?”他的态度亦有些咄咄逼人。
可以在生活,物质,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上包容她照顾她,但这是原则问题。“没有信任,就让人闯进你的私人领域?”
“让你看看真实的我。”覃惟摊了摊手:“以前,我总希望你看到我最好最积极的一面,我敬畏你,也想够上你的位置。”
“现在呢?”他拽回了她的手。
“我其实有点怨恨你放弃我,又想在你那里拥有特权。”第一句是认真的,她至今还赌着气跟他说话,“可我依然处理不好工作和生活,我一点都不优秀,甚至糟糕。我的工作更忙,都没精力装可爱了。”
如果他们再接着在一起,可能会更糟糕。
“我从没有把你和别人放在一样的位置,更没有期待你多完美。你看着我的眼睛,能懂我的意思吗?”
覃惟不会相信他的话,如果自己在他的心里是特殊的,会被轻易放弃吗?
“嘴上说的不算。”她回答,“难道要再一次发现不合适,重复分手吗?”
“你想要什么证明?”他有些不耐。
原本的信任额度就不多,还在她那里透支了,她的态度是最牵动他情绪的。
在他进来前,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
理智上现在做的所有事,去医院,吃饭,照顾她生活……她未必稀罕,他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来。
偏偏他自己来了。
电话响了,他没管。覃惟扭过头看了眼响的方向,手机在桌上振动很久。
这导致她平静的内心有些急切,感受到他捏着自己的手,掌心有薄茧,也有些粗粝感。但是她此前一直以为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十指不染纤尘。
是记忆出了差错么?
她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和鼻头都有些红,“我们应该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能接受的尺度在哪里。如果妥协不了,就不要互相招惹。”
她挣开了他的手:“我给你时间,我自己也想清楚。你先走吧。”
周珏走过去拿起电话,接起来说了两句,回头跟她说,这些事他们再谈。
现在的确不适合深度交谈。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覃惟觉得空气都变得密闭了,导致她呼吸困难。
但是她很清楚,分开这一年,他们谁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在踏步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