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周珏第一次知道,她的攻击力这么强。
也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了一通之后,会以落荒而逃的姿势离开。
这并非夸张的形容,而是她的确跑得非常快,几乎是冲进地铁站,他下了车都来不及阻拦。
这个时间不算晚,他特意推掉了一些事情过来接她下班,去谈昨天没有来得及讨论的事情,但是她的突发状况让他的计划再次中断。
他内心并不责备她的年轻,这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生气,也是他目前的选择会面临的情况。
周珏看见她在黑夜里消失,只有虚影,忽然就被气笑了。
*
覃惟的逃跑并非害怕Enzo打她,他当然也不会打人。
只是知道,再多说一句她就吵不赢了。
而吵架时站在下风口的滋味真的很憋屈,她知道他的冷漠与傲慢,她难以面对失态的自己,还有他因为发现她糟糕的一面,而放弃了她。
他会说什么,谁稀罕管你?你以为你是谁?之类的话吗?
这个时间点地铁上的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她仍旧没有找到位置,站在栏杆边小心翼翼地捂着自己的小包。
过了一站,地铁门开,有一阵凉飕飕的风吹来,还有几个年轻男生一起涌了进来。他们都戴着耳机,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赛事,其中一个人激动地往后退了一步,踩到她了。
一个新鲜的脚印落在她的靴子上,靴子是她新买的,几千块钱。覃惟立马就不开心了,但当下也没有办法蹲下去擦干净,只能皱着眉表示自己的愤怒。
男生回头瞅了一眼说声“抱歉。”又问有没有受伤。
踩了一脚能受什么伤,也知道对方只是礼貌性问询,要是真计较起来,说不定还以为她讹人家呢。
大城市么,人总是戴着面具的,表面保持礼貌,真落到实处必然是锱铢必较,寸步不让。
她于是戴上一只口罩,也摸出耳机塞进耳朵里。
只是又难过地想起一些事情来。
工作竞争激烈,很没有安全感。
刚入行的时候,别人有积累,她只能干巴巴等待walkin;遭遇冷落,日常担心被开除,她发誓一定要比别人更加努力十倍、百倍;决定调入新店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而现在刚要站稳,她又要再次因为上头领导的一个想法,而变得动荡。
这个感觉太糟糕了。
她想要的,只是拿到一个TopSales的荣誉写进自己的简历里。知道不可能永远在Rossi,也不想一直在门店做普通销售,她想往上走。
可是怎么就这么难呢?就算没有做错事也要被殃及池鱼。
人到底要走到多高的位置,才能绝对安全?
妈的。
妈的妈的。
感觉到眼泪要出来的时候,她就拿出了纸巾擦掉了。地铁很快到站,她转了一路,然后走回家。
今天没有被什么事耽误,小区门口的铺面还都是亮着的,鱼汤面馆里还有人,她就咬咬牙走了进去。
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点餐,这边手机刚下单,老板就坐在柜台里收到了,冲她喊道:“狮子头没有了,我给你换个煎蛋怎么样?”
“啊?”她很失落,这家的狮子头很好吃的。
“你要是不想要,那过来我给你退钱。”
“那就要煎蛋吧。”覃惟累得不想走过去了,也不想说话,缓缓地放下手机,摘了围巾和包包。
面食煮得很快,没两分钟就端上来了,面上还撒了几粒文蛤肉和葱花,汤底像牛奶一样白而浓郁。虽然老板宣扬是用野生鲫鱼熬的,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她用筷子夹起来把鲜美的文蛤肉吃掉了,又喝了两口汤,麻木的身躯和头脑总算缓和过来。
老板没有立即走开,见她眼下红红的,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随口问了句:“小丫头,你总加班儿到半夜?”
“好像是的。”她闷闷地回答,这不是很正常吗?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上班族,好多不都是凌晨才到家的吗?“老板,你记得我啊?”
“总在很晚看见你嘛。”
覃惟心说面馆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能记住我,说明你的生意可能不太好。然后下一秒她就听见老板说:“我这面馆客流量不多,你算是来得勤的了。”
“你的面做得很好吃,可以开去商场啊。”
老板讪笑了两声,“租金太贵了。”
于是覃惟大概知道了,这个面馆生意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老板就关掉了,于是,她心里更难过了一点。
连爱吃的东西都不会持久。
出门时,老板要送给她一瓶热的罐装咖啡,覃惟没要,因为她回家就得睡觉了。
打开塑料帘子往下走了两步,看见周珏站在店铺外面。
*
周珏知道她跑走,必然是要回家的,他开车,路上不堵,比她乘地铁快。
就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
看着她从不远处走来,下了车想叫住她,看见她没往小区里面走反倒走进去一家小吃店。
吵完架,还有心情吃东西,心理素质可以。
他自己吃东西的时候尚且不愿意有人在旁边打扰,于是特意留了一点时间给她。
就是这家餐厅……他没有在这样的地方用过餐。卫生是一方面,食物应该也不健康,而且这样晚的时间她最好不要再吃东西,水也要少喝,否则第二天起来会肿。
当然,她还小,可以多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
覃惟看见周珏在这里,非常震惊。
但是震惊过后她就冷静下来,刚想说话,又被他拦住了话头,“我们来聊一聊。”
聊什么?
覃惟知道在自己和他争吵过后,他们之间的一些可能性就没有了,Enzo不会容忍一个踩在他头上的人。
她说:“我们之间只聊工作,但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Enzo总。”
周珏拉住她的手腕,“先跟我去车里。”
覃惟立即就抽开了手。
周珏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点烦躁,这个问题似乎很棘手,他在年轻的时候尚且没有哄过女孩子,认为不如把珍贵的时间用在工作上效率来得高。
工作上的很多问题,他都有丰富的经验和办法去解决,反应也很快。
但是和人的问题,似乎不该用过去的经验,来一刀切解决。
“我没有叫任何人决定你在哪里工作,我解释,但你没有理解,直接跑了。”他再次抓住她的手,用最高效的话语解释:“在你的认知里,我手握特|权,却又认为我们之间只谈论工作,在你对你的上司妄加指责的时候,是否也在行使你的特|权?”
覃惟听了半天不是很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周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此时的情绪听不懂,退一步讲:“sorry,也许我们之间不该讲太多的道理。”
覃惟还不算笨,没多会儿就琢磨过来了,“是,因为我以为你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所以仗着这个特|权指责你。”
而这种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过后才会反应过来,并不那么占理。
这一点是基于她每次亲他,都不会被拒绝,还来接她下班,年轻女孩理所应当以为这是喜欢。
但也有可能不是喜欢,而是一种掌控感。她在今晚终于反应过来。
他在办公室里打个电话,就可以让她心惊胆战一晚上。
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但是我现在知道了,你并不喜欢我。”她很有骨气地想,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是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把那个人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