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顾燕清很清楚,叶校的强势是真的,生气是假的。
但是他并不愿意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强势,其实被女朋友管着,有种很不错甚至爽快的感觉。
她的性格像烈酒,总是给予他神经一定程度上的刺激,和他身体里男性本能碰撞出火花。
他重新回到床上,放柔声音:“你以为我和程寒能干什么?”
叶校没有被他的话带偏,“你要去医院是吗,我和你一起去。”
顾燕清这一次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起来收拾出门。
赵玫一直很关心他的身体状况,但是她并不知道儿子会失眠。顾燕清看精神心理科的事她也一无所知。
每次都是他一个人来的。
看的是他相熟的医生,叶校陪他去诊室,像看管孩子的家长。顾燕清和医生沟通了一番,他现在睡眠质量虽然不太好,但也没有彻夜睡不着了。
医生建议他可以把安眠药戒断试试,叶校问:“那有没有别的治疗手段辅助睡觉的,如果不吃药,还睡不着会很痛苦。”
医生说:“家属也别太紧张,放松心情。你老公的身体机能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
叶校闷闷地“哦”了一声。
顾燕清没有否认,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叶校。
他们没结婚,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是叶校也没有纠正这个说法。
走出大楼,一楼的门诊永远排着长长的队伍,叶校回忆起当初陪妈妈来看病时的样子。
她像个没方向的蚊子似的,慌张恐惧,四处乱撞,而首次给段云看诊的医生说法也相当保守。
那给了叶校很大的打击。
亲人生病是叶校一辈子的噩梦,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十一点半了,顾燕清手插裤兜,叶校把手腕搭在他的手腕上,“不是约程寒么?一起去吃饭吧?”
程寒要十二点才下门诊,两人便先去车上等待。
“我们坐下来聊聊天吧。”叶校看着他,眼神真挚而严肃。
顾燕清问:“你想聊点什么?”
叶校说:“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说,希望你把内心的想法也都告诉我,但是你一直没有说。”
顾燕清并非有意隐瞒,他欲要开口,但是又被叶校打断了。
“其实你不说也没事,每个人都有不想提及的东西,我也有。”叶校说:“我想跟你说说我心里的想法,和我在意的事情。”
顾燕清看着叶校没有说话。
叶校说:“其实我爸爸妈妈一直很努力地工作,我爸爸没有任何恶习,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但是也没办法让家庭致富。除了能力限制,还有个过去百姓面临的最大问题,因病致穷。”
“小时候我外公有长期的慢性病,一直拖着家里的经济状况。后来我妈妈做手术,因为他们想省钱不买保险,结果把家里的钱都花完了,让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安全。但是我今天和你说这些跟钱无关,我现在不算很缺钱,但我太害怕了。”
“对我来说,身边人出问题,是致使我崩溃的诱因。”她一旦崩溃就什么都不管了,叶校现在都不愿意回忆爸爸和妈妈连续出事的那一年多自己的状态。
她也不会跟顾燕清表达太多自己的担忧和想法,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自相矛盾的本体,比如她自己,做起事来不管不顾,却要求别人保护健康。
她说:“你别让我担心好么?”
顾燕清心尖锐地刺痛了一阵,他伸手揽了揽也叶校的肩膀,“不会有事的,我很好,你听见了。”
叶校笑了笑,“毕竟是我看中的男人。”
顾燕清亲她的额头,又拥抱了一分钟。坦然交心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心里却另有顾虑,三年前叶校说过希望他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她也希望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能保持在自己可控范围内,那么他还能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么?比如再次出国。
顾燕清暂时找不到适合的解决办法,这还是一个矛盾。
叶校从他怀里离开,掌根抵着他的肩膀,“我这样让你不舒服么?”
“怎么了?”
“我的控制欲强。”叶校说,她知道顾燕清本质不是一个软脾气的人,“我担心相处久了,你会接受不了这样的我。”
顾燕清的确需要忍,但是他很理想地说:“这不是缺点,我不可能接受不了。”
叶校也就没再说别的话,不忍心破坏气氛。
程寒过来的时候,那对情侣坐在车里接吻。程寒也想成人之美,但是他午休的时间不长,吃完饭还得回去上班,且太阳那么晒,他可不想蹲在停车场抽烟等他们亲完。
于是他装作没看见地敲了敲后面排的车窗,顾燕清松开叶校,抽了张纸巾给她擦了擦唇上的水色,然后把锁打开。
程寒笑呵呵地坐了上来,“不好意思啊。”
叶校脸色平静地问:“你刚在外面怎么不过来?”
程寒一愣,原来她看见了,“怕打扰你们啊。”
叶校嘴角轻扬,“你过来的话我们肯定分开,外面不晒么?”
程寒心说,你可真会一心多用,还担心路人甲晒不晒?
顾燕清把车拐出去,空出手捏了捏叶校的脸,也跟着笑了起来。叶校对这种事很不避讳,他有一点介意,但是他对她的做法很纵容。
吃饭在一家烤肉店,三个人聊了聊最近的生活。大家的工作都很忙,已经很久没有把程寒家作为他们聚餐的根据地了。
程寒看着他俩,顾燕清负责烤,叶校负责吃,真是很气人。
“我靠,我还真挺羡慕你俩的,一起工作一起下班,就这样还腻腻歪歪。”
叶校:“你误会了。我们不同部门上班很少碰一块的,下班我也回自己那,真没那么粘。”
程寒:“那我也挺羡慕的。上月H市,你俩都去了吧。”
叶校说:“那个的确,比在台里上班见面的次数频繁。”
叶校想喝点茶,但桌上只有一壶果汁,她冲顾燕清擡了擡下巴,只说了三个字:“口渴了。”
顾燕清站起来,“我去给你拿冰水。等一下。”
程寒待人走后,啧啧称奇,“我没想到你们谈恋爱的状态是这样的,老顾真是被你拿捏了。”
叶校挑了挑眉,“你会介意我欺负你兄弟么?”
“我很高兴。你不知道这小子以前跟我们面前都是少爷范。”程寒吃着肉,“没听过么,我们经常拿少爷这种称谓调侃他。”
叶校:“谈恋爱嘛,互相拿捏。你不知道,有时候我对他也挺没办法的。”
程寒:“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爱人是完美的。”
“你又知道了。”
程寒:“狗头军师……有一层意思大概就是我们这种恋爱没谈几个的单身狗,道理一堆。”
“……”
她没说话笑了笑,又瞥了眼站在冰柜前拿水的顾燕清。
程寒说:“我算你们俩的月老么?到时候结婚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这话也算是开玩笑的。
叶校应承:“会的。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工作很忙。”
顾燕清拿了水回来,他并不介意叶校和程寒聊天聊得开心,每个人都会有独立的社交闭环。
听到程寒和叶校的最后两句话,脚步微微一顿,冰水外层的水珠浸润了他的手指。那种感觉复杂,既有期待,又夹杂着漫长的等待。
去她家是他得寸进尺的第一步。
但还是第一次从叶校的嘴里听到对这件事的态度,她不排斥结婚,但不是现在。
十一月中旬是叶校的生日,她对此没什么感觉。
第一次吃生日蛋糕是13岁,上初中,段云给她买了一个小蛋糕。上面挤着红红绿绿的小花,还有一颗寿桃,植物奶油劣质的甜。
叶校只是吃了一口,就被其味道惊艳了。
她曾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一定要赚很多钱,天天有奶油蛋糕吃。
小孩时期的誓言,在27岁的叶校看来卑微却并不可笑,这种心愿她不会对另外一个人袒露,哪怕是她最爱的人。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现在的叶校不喜欢吃甜食了,她有了更高级的欲望。
好吧,也没有多高级,就是想和男朋友做尽贴贴的事。用某些人的话说,就是浪漫。
顾燕清花了点时间思考,给叶校的生日礼物。
之前送的东西有成功也有失败的,总结下来的规律就是叶校会接受价值合理且不浮夸的东西,他下班抽空去了一趟商场,决定给她换一台笔记本。
或许对叶校来说,送东西是要送到心坎上,不在于价值。
就像她送自己的那副耳机,被他用了两年多还没换。
选好了配置,他拎着新电脑出来,在商场的一楼看见DR的门店,他没办法视若无睹。
犹豫了不到十秒,他走进去订了一枚LOVELINE系列的求婚钻戒,刷了十几万。这个过程很短,他全程被一股冲动支配着。
定制需要两个月,工作人员跟他说明这一点,顾燕清只是想象了一下戴在叶校手上是什么样子,他淡淡地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现在不会求婚。”
至于什么时候,他还不清楚,但那天总归会到的。
陈观南在林舒的父亲摔伤后,连续几次出入她父母家。
林舒觉得奇怪,这个频率远超于他们离婚前,以前他是这么闲的人么?但是她也说不清楚是陈观南自己主动的,还是父母电话喊他来的。
那天被她在车里说是锯嘴葫芦以后,陈观南特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只能浅显地理解了一下林舒想表达的意思,只是他觉得既然已经分开,他也给不了这个人幸福,何必再多说什么呢?
他这个人唯一卑劣的点是,给不了林舒承诺,但是控制不住自己做违背心意的事。
这天吃完饭,林舒送陈观南出门。
在别墅门口,晚秋的风吹在身上很冷,林舒穿了一条长裙,修长的小腿和脚踝露在外面,身上笼罩了一层破碎感。
陈观南看着她说,“很冷,你回去吧。”
林舒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含在唇上,对陈观南说:“我抽根烟回去,你站着帮我挡风。”
“嗯。”陈观南高高的个子树在她面前,用身体能把所有的风都拦在外头,他就这么看着林舒一口口抽着烟,二手烟钻进他的鼻腔,他皱了皱眉。
“你什么时候走?”林舒问道。
陈观南沉默一会,“等你抽完。”
林舒哼笑一声,“装什么,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陈观南眼神里看不见情绪,只有漠然。
林舒也是受够了他这副样子,早些年在她面前还勉强算是个人,有表情,会笑,现在彻底不做人了,只是一个冰块。
他上半年回国,下半年J国与西方国家博弈激烈是主要的源头。冲突频发,民族仇恨日益高涨,一位外籍员工前不久辞职扛起了枪。
经由上次的播出事故,陈观南有意重返战场。
这件事除了台里的领导,他没有跟任何说过。
“下个月。”陈观南如实答道。
还有不到两周时间,林舒点了点头,眼底的嘲讽未减,“有句话我很想和你说,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陈观南问:“什么?”
林舒说:“陈观南,有人崇拜你,有人赞美你的职业理想,但是在我这,你是个刚愎自用的胆小鬼。”
她张嘴没有好话,陈观南也没奇怪,但是她从不说脏话。
“什么?”他愣了愣。
林舒说:“你最近天天往我父母家跑,忙着尽孝,又不敢对我说一句实话,你图什么啊?图我给你发一张好人卡吗?”
陈观南走近了一步,摘掉她唇上的烟头,猩红色的火星被他直接用指腹捏断,动作十分粗暴。他用力克制着还是没能忍住脾气,另一只手嵌住她的下巴,“你再说一遍。”
林舒说:“你是一个刚愎自用的胆小鬼,说几遍都是这样。自以为是,性格乖张,虚伪小人,你以为我不理解你,以为离婚是保护我,你从来不解释。你这么有本事你别来管我啊,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我都不知道你是给我父母尽孝,还是给我尽孝,你这样算什么?”
林舒说话的时候,人是有点疯的,她并没有喝酒。
但是陈观南喝了,他定定看了她三秒,“你受不了我了是么?”
林舒眼睛比他大,“是啊,我受不了你。”
陈观南说:“林舒,结婚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喜欢我。”
林舒笑了笑,“结婚的时候你还说我可以一直当公主呢——”剩下一半话没说完,也不必说完,互相指责的都是不能入耳的话。
陈观南捧住她的脸,咬住她满是烟味的嘴,他的方式叫啃吻,他甚至还能把她抱进怀里挡住脸。
这种周到,不愧是年近四十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