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叶校开玩笑的时候,口吻亦真亦假。
旁边的一个姑娘还记得,她当初在铁板烧店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送顾记者回家,令人印象深刻。
这会儿说顾燕清是她的男朋友,忽然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是羡慕嫉妒,这是什么速度?
女孩子挑挑眉,笑了笑,看着她。
“亲手追来的。”她又开了句玩笑。
“真的?”女孩不是不信,而是惊讶于她的大胆行径。
叶校盯着手机页面载入,笑着补了一句:“嗯啊。”
还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棚里的信号不太行,叶校等的时候擡头看了眼顾燕清,而他恰好也往这边看,目光对视,他眼神一动。
叶校猜想他上学的时候肯定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乖学生,不然怎么走神呢?她自己就不会。
叶校笑了下,垂头看手机,界面还在载入,圈圈一直转。
直到看到那段文字叶校的心跟着沉了沉,转身走了出去。
访谈室的声音还隐隐传入耳里,她没法笑出来。
顾燕清回来以后很少说在外面的经历,可是不代表叶校不担心。
叶校去这一层的茶水间待了会,冰柜里还有最后一瓶冷的纯净水,她过去拿了出来。忽略了也锁定这个目标的人。
陈观南是准备来和几个来当嘉宾的资深记者叙旧的,那边还没结束,他提前过来了。
叶校连忙主动把那瓶冰水让了出去,“给您。”
后者微顿,看着她没说话。
陈观南上一次被这么尊老爱幼还是在顾燕清那,便回她四个字:“女士优先。”
说完,他拿了瓶冰可乐。
两人不算认识,不熟,又都长着一张不好相处的脸,都没法聊天。
叶校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侧目看到陈观南没有走,这会儿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看手机的方式略老年人,距离眼睛有20厘米远,也不懂能不能看得清。
叶校喝完水,盖上盖子,忽然喊了一声:“陈老师。”
陈观南把手机倒扣,看向她。
叶校问:“你和顾燕清去年工作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么?”
“你男朋友?”陈观南重复了一次她曾经介绍过的称谓,问道:“你指发生什么?”
叶校说:“他回来以后失眠很严重,有应激障碍。我刚刚听到有个词叫幸存者内疚,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肯定有事。”
顾燕清不想说,她就问别人。
陈观南坦然道:“每一个从战场上回来的记者,或多或少都会有。”
叶校摇头,“我知道。但他以前不会。至少不严重。”
陈观南皱了皱眉,他对顾燕清的情况一清二楚,但是不确定要不要对对方的女朋友说,“他还年轻,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校也蹙了下眉,她不需要顾燕清强大到什么地步,“您知道他发生过什么么?”
叶校的追问,语气里呈现出来的细微剖析和强势。
于是,他把前年十一月份的那件事用几句话简单叙述给叶校。顾燕清遇到的意外情况不少,半夜惊醒也是家常便饭,但是给他打击最大的还是哈吉的死。
是因为凌晨的时候,顾燕清把他放在巷子口。
如果当时的顾燕清知道会有爆|炸,他就不会把人放在半道上开车离开。他开车再快一点或者慢一点,结果都不同。
顾燕清内心把朋友的死因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无能为力,没把人救回来是自己错,甚至认为死的为什么不是自己,他宁愿自己遭遇不幸。
这个状态持续了好几月,他谁都没有说,一个人挺过来的。去看医生,得到这个病症的解释。
陈观南自己就有前车之鉴,因为工作导致家庭破裂,在这方面比较敏感。
他问叶校,“你这样问,是有什么想法?”
“我会有什么想法?我只是担心他。”叶校感到奇怪。想起和顾怀河的谈话,让叶校问顾燕清去做战地记者后不后悔?
这其实是一种敲打,预防两个人价值观的不合。叶校在问出这种问题的时候,就代表了她的质疑和犹豫。
现在坐在里面谈笑风生,妙语连珠,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甚至在叶校那里展示自己的软弱的人,是她的男朋友。
他曾经自责过,孤独无助过。
叶校的心有轻微的割裂感,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甚至有一丝茫然。
她知道他是遇到了一些事,但没想到会是这样。
顾燕清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但她不是。她能吃很多苦,拼很多命,但是不能把命交出去。
这是她和顾燕清的不同。
叶校心疼得难受。
陈观南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生,她的样子,不知道是真豁达还是太年轻。
八点多,摄制棚那边的工作结束了。
顾燕清走出来,四周看了看,没看到叶校,便问摄像机后面的编导,“刚刚那女生呢?”
编导和几个女孩子咯咯傻笑,故意说:“你女朋友啊?”
“嗯?”他愣怔一秒,叶校总是语出惊人。
“人家可说亲手把你追来的。”编导调侃道:“顾老师,你很好追吗?”
顾燕清说:“不好追。”
那几个看热闹的女孩子也是一愣,然后听见顾燕清说:“我追的她。真是我女朋友。”
他出去了一趟,在走廊看见叶校拿着水平靠墙而站,在她头顶摸了摸,“在想什么?”
叶校迅速收拾好自己复杂的情绪,对他笑了,笑容十分灿烂。她人是鲜亮的,顺便周围的环境都鲜活了,他的心情也跟着好了。
顾燕清陪她在墙边站了一会儿,里面有工作人员在收拾东西,非常嘈杂。
“你刚在跟人胡说什么了?”
“哦,来找我算账。”叶校把水递给他。
“哪有女孩子说自己倒追的。”顾燕清接过来喝了一口,看着她的眼睛:“你扪心自问,是你追我吗?”
叶校还真“扪”了一下,装模作样捂住自己的胸口,好吧不是的,两次都不是。
但是她并不介意被人说谁追得谁。
顾燕清喝完水,趁没人看见的时候又擡手握了下她的脸,摸到细细软软的肉,心里也跟着一软,“你怎么那么调皮?”
他感觉到她今晚的不同,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
另外几个人从摄制棚里出来,嬉嬉笑笑地喊他,“燕清,走啦。”
顾燕清跟叶校解释,那几位是日报和通讯社的驻地记者,大家在国外的时候就经常碰面还会一起工作,老朋友见面聚个餐。
“你陪我去。”
叶校说:“你和朋友聚餐,我去方便吗?”
顾燕清挑眉:“对你来说还有方不方便一说?这对你来说是场面吗?”都敢在同事面前胡说八道了。
……
地点是一个中式餐厅,雕梁画栋,流水潺潺。
顾燕清牵着叶校走进去的时候,林舒也刚从车上走下来,门童帮她停车去了。林舒正要找叶校说话,看到大堂那坐了几个人。
要命的是陈观南今天也在,林舒小声问顾燕清,“他怎么来了?”
顾燕清也没安什么好心,“这么多人你就关心他一个?他不能来吗?”
林舒对顾燕清无语至极,好好一个男的竟然学会了擡杠。
她工作同一天很累,本想直接回家卸妆睡觉,但是不来不礼貌,这些都是她的访谈嘉宾帮了她忙的。
可是来了又要看见陈观南,这就很要命了。
她和陈观南不仅离婚后在一个单位工作,由于认识的年数太多,朋友圈的重合度也非常高。
所以她之前劝叶校不要谈办公室恋情。
前任真是无处不在。
陈观南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而后和人一起走进包厢,也没说什么。
这顿饭林舒不是特别自在,因为在场说的话题说到她不感兴趣的地方,甚至是排斥,这些战地记者聚在一起能说什么呢?
饭吃到一半,林舒就借口有事,拎着包直接冲出了包厢。
陈观南看了眼她的背影,没多会也走了出去,大堂里已经没有林舒的影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林舒急匆匆出去的样子,竟不像是借口。
陈观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抽了根烟,拿出手机给顾燕清发了条微信:【你女朋友问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意思是让他们自己沟通。
发完,他关掉手机,去地库开自己的车离开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