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叶校第一次看到顾燕清眼里涌现恐慌,很奇怪,鸣笛而已,他以前睡着被忽然吵醒也会这样吗?
好像没有,他的睡眠状况一直挺好的,甚至都没有起床气。
叶校没忍住问他:“你怎么了?”
顾燕清擡手摁开照明灯,这个过程很缓慢,橙黄的光线落在他的眼皮和鼻梁上,他的睫毛是浓而直的,尾处坠着亮点有些孱弱感。
叶校又问一次:“你怎么这个反应?”
“没事,睡懵了。”他说,然后又盯着叶校的眼睛,不忘重申问题:“你刚是在做什么?”
叶校实话实说,“你的头歪了,我帮你正一正。”
顾燕清还是看着她,暗夜里那双眼睛渐渐施加了些许威压感,“真的吗?”
叶校被震慑了仅仅一两秒就找回自己的气场,目光直接怼上去:“你以为我能干什么?”
他安静或者睡着的时候人是非常祥和而柔软的,叶校是想抱一抱他或者趁睡着亲一下,但她有理智,她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
顾燕清指出:“你以前什么心态,用我说?”
这话没冤枉她,叶校并没有不好意思,说:“我现在变了。”
“是么?”顾燕清扬了下嘴角,不怎么信的样子。
叶校忽略他的表情,推开车门下去,对他说:“你送我去到小区里吧。”
顾燕清跟着下来,看了看环境,是一个住宅小区,虽然周遭的环境拥挤了点,但比她之前租住的单身公寓好多了,起码周围都是本地住户,到了晚上就没有那么多吵吵闹闹的声音了。
叶校解释:“这房子是我朋友的。”
顾燕清点头:“嗯。”
从小区门口到她楼下,两人信步走着。三月份的天气依然寒冷,凉风无孔不入,叶校把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
一楼的人家亮着灯,把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叶校站在光圈下没动了,又得寸进尺说了句:“你跟我上楼吧。”
顾燕清沉默地盯了她几秒,有那么一丝研判的意味。
叶校被盯得不好意思,“我家有解酒药,你今晚不是喝了挺多酒的吗?拿给你。”
顾燕清问:“是这一单元吗?”
“对。”叶校尴尬地揉了揉后颈跟上去。
这个小区一共就六层,没有电梯,两人一起爬到顶楼,叶校拿出钥匙开门,顾燕清站在门口,没进去,待她打开墙壁上的灯,暖光和暖气扑面而来,全都落在他的面颊。
叶校换了鞋子,快速回卧室拿了解酒的药丸,塞到他手里,“怎么吃,盒子里有说明方法。”
顾燕清研究了会儿盒子,问她:“你现在喝酒多到需要解酒药了?”
叶校松开手指,说:“我以前那个工作总要请人喝酒吃饭。但是现在不喝了,我没有酗酒的习惯。”
关于叶校给程之槐工作的那一年,他没了解过。不用问也知道,程之槐不是做慈善的,且以叶校的骨气也不会接受别人的舍予,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给对方创造出翻倍的价值。
代驾给他打电话,说到了。
叶校说:“那晚安,你回去早点睡。”
“嗯。”
顾燕清走出楼道,手里拿着叶校给的解酒药,他打开扫了眼,写着“原装进口,护肝神器”。
再想想今晚的叶校,傲娇中又处处显露出她在服软。他猜她最想护的不是肝,而是他的肾。
站在路灯下,顾燕清扬唇淡笑了下,是今晚最自然的一个笑。他喝的那点儿啤酒走两步就散了,用得着这药?
看来他前女友是准备换个人设路线了。
叶校洗完澡坐在床上,认真给自己抹身体乳,她今天心情不错,有耐心做一些平时懒得做的事情。
护完肤,她看了眼床头的闹钟,一个小时过去了。于是拿出手机给顾燕清发了条微信:【到家了吗?你早点睡,我也要睡了。】
G.:【晚安。】
就回两个字,还真高冷。
叶校看到后没有回复,翘了翘嘴角。
她这阵子思考了,从决定回来到连续两次跟他接触,她看清自己的内心,这个男人是她想要的,就像事业也是她想要的,对于目标,她从来都会不遗余力地争取。
接下来又连续工作了几天,叶校攒了两天的休息回家。
利用这两天的时间陪父母,再坐飞机回去。虽然匆忙了点,但叶校已经熟悉这个节奏了。
叶海明在做治疗的时候,叶校在外面待着,这家康复医院其实有挺多年轻人,甚至是在事故中出事的小孩子。每当看到鲜活的生命突然残缺,就特别能体会人间百态。
叶校蓦地想到那天晚上,顾燕清被鸣笛声吓得从梦中惊醒的样子,不止那天晚上,还有他在车里睡觉她在外面敲了下玻璃,他的样子……很像应激反应。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搜索了应激的原因,有个词叫“战后创伤应激障碍”跳入她的视线。
是因为遭遇自身或者目睹他人的死亡威胁,所导致的延迟性的精神障碍。
这个表达太严重,叶校从个人感情的角度不愿意接。
在叶校心里,他一直是个精神世界特别强大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当战地记者,以前就没有这种精神障碍。
陪父母吃过晚饭,叶校再次回到房间查资料。
有个通讯社的资深记者在某个访谈里说,几乎每一个战地记者都会或多或少患上战争创伤后遗症。哪怕回到国内还是会精神焦虑,做噩梦,睡觉的时候哪怕听到鞭炮声都会从床上弹起,身体下意识进入戒备状态。
目前看他的焦虑并不是特别很严重,但是确实有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动作。这一年多,他有多少次直接冲一线去她很清楚,但没想到会给他的健康造成影响。
叶校关掉电脑,突然有些难过。
妈妈在外面敲门让她出去一下。
叶校擦干眼睛,推开门:“干嘛?”
明天她就回去了,段云指着地上的一大堆东西对叶校说:“给你装了这些东西,有点儿重,你上飞机的时候可别扔啊。”
叶校扒开袋子看了看,是妈妈自己做的一些腊肠什么的,叶校说:“我在家里又不开火,你给我准备这些干什么啊?”
段云说:“那你自己做饭不就完了,总在外面吃不干净又浪费钱。”
叶校绷着唇,“好吧。”
段云笑道:“我给你打包装箱了啊。”
叶校心想,装了她还是会送给朋友或者拿到程之槐家,她对做饭不感兴趣,对饮食的要求也不高,在个人欲望上,她挺没人性的,除了某一项。
叶校看着妈妈乐呵呵地收拾着,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妈妈,你之前喝的那个安神茶还有吗?”
段云问:“你怎么了?”
叶校:“我没事,送给朋友的。”
段云挺不好意思地道:“那种东西你怎么好意思送朋友啊,就是我们自己在山上采的,自己喝喝还行。”
叶校说:“这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喝得挺不错的。大家都是一样的身体,不要神化别人。”
段云羞得不知道跟叶校说什么好了,只好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出来给她塞进行李箱。
隔天下午叶校返回B市。
耽误两天很多工作堆积下来,叶校几乎是生死时速把当晚要播出的视频剪出来,一刻也没得休息。
傍晚她接到程夏的电话,叶校已经很久没有去程之槐家了,想到自己冰箱里妈妈给准备的那些东西,叶校跟程夏说晚点过去。
昨晚加班太猛,下午她便早退了一会儿,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她看见顾燕清的车从地库开了出去,但是他没看见她。
她回家换了衣服,打车去程之槐家。除了程寒,程之槐和程夏都在家,但是程之槐很快就要出门了,临时有人约她。
程夏说:“你不在家给我们做饭吗?阿姨也不在家,我们俩怎么吃?”
程之槐知道叶校在这方面也不行,就不指望她了,便说:“点外卖或者等你哥哥回来做饭吧,食材我都准备好了。”
说完,她穿上鞋子离开家。
叶校和程夏互看一眼,耸耸肩膀,问道:“你哥今天上班吗?”
程夏想起来了,“卧槽,他和燕清哥去打球了,说不定两个人会一块儿回来。”
叶校想起,怪不得傍晚看到顾燕清离开,原来是跟人约球了。程夏见叶校没什么反应,她也不好做出判断,便问:“姐姐,你们前任见面会不会尴尬啊,你要不要躲起来?”
叶校说:“我不习惯躲,谁尴尬谁躲起来。”
程夏竖起大拇指:“你这心理素质牛啊。”
叶校笑了一下,打开电视搜了个节目看。她心想倒也不是心理素质好,而是她根本就不排斥和顾燕清见面,但这一点她没和程夏坦白。
六点半程寒归家,进门看到叶校的球鞋,他立即转身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顾燕清,后者的额间沁了些汗,头发也湿了,外套搭在手腕上一派懒散姿态。
程寒叹了口气,“我去。”
其实他们一家都挺担心这俩人在家里碰见的,作为撮合这对情侣的发生地,程寒觉得自己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燕清看向他,发出疑问。
程寒小声道:“叶校现在在里面。咱俩要不出去吃?”
“我需要洗澡,没心情出去。”顾燕清还是面无表情,先程寒一步走进去换鞋,“我能把她吃了,还是她能把我吃了?”
这件事,直到那对前任情侣离开,程寒兄妹讨论起才发现,他们不愧曾经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