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这段关系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是叶校想要的结果,尽管过程不太完美。
之后他们没有见面,叶校回到S市,顾燕清出国,各奔前程。
那年的七月下旬和八月,叶校几乎没有擡头看过头顶的天空。但不看也知道,是灰色的。
段云因为巨大的心理压力和劳累病了一次。
赔偿也不太顺利,签订了协议后对方又拖延打款,极尽滑头,叶校只能用同样的手段再去交涉,狠劲根本不像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
他们家需要钱,后面的康复训练漫长而艰难,她不能让爸爸后半生瘫在床上,任何一点希望都要抓住。这些狗屁懊糟的事情,如果叶校不处理,父母根本没办法。
也有点好消息,叶海明的下肢终于有了点痛觉,大小便也渐渐恢复,但这不代表会好,长期卧床他的肌肉会萎缩,丧失力量。
叶校回来后暂时没想过找工作的事情。
一来是叶海明定期要去康复医院进行治疗,她次次都得陪着。爸爸的病症并不只在生理上,心理也有很严重的问题。他既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希望也对叶校感到愧疚,一个人的时候就神神叨叨地念着“不如死了算了,活着干嘛。”
叶校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没用,按照心理医生的方法劝慰也不听。她很累,最后只能使出杀手锏,把他凶一顿,果然老实很多。
二来,这个县城也没有什么像的工作。
叶校没法把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收益少的事情上,现阶段只能自己接活单干。
八月底,程之槐带程夏来S市省亲。
她给叶校打了个电话,说想来看看她。上个月她离开得匆忙,对程之槐也只是敷衍的一句“回家工作,方便照顾父母。”
无论程之槐信不信,任何决定都是叶校自己的事,谁都无权过问。
叶校没想到程之槐能特意来看她,不过她也没真让程之槐看自己家的状况,选在市里见面。
程之槐作为长辈,一如既往地对她近况问了几句,倒是程夏,看她的眼神有陌生,有不解。叶校能理解,天真的小孩感情总是交付得彻底,她们一起度过了紧绷的初三,还答应一起去旅行。但是她突然甩手,什么都不管了,是挺不厚道。
午饭席间,程之槐问叶校最近在干什么,叶校笑了下,说先暂时休息,还没开始找工作。
程之槐若有所思地道:“S市虽然发展起来了,工作机会到底没法和一线城市比啊。”
叶校沉默着喝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饭后,程夏说要去名人草堂看看,那个地方现在算是个植物园,叶校拿出手机查了查,“四点就关门了,现在就过去吧。”
程夏噘嘴,对她有气也不敢表现:“好吧。”
到植物园,程夏在前面走着。
程之槐和叶校站在阴凉处。
程之槐看着安静到有些沉闷的叶校,忽然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叶校倒不是想刻意隐瞒什么,而是都懒得说了,“我这不好好的吗?生活节奏很慢,挺放松的。”
程之槐叹气:“你这个孩子,对我都没一句实话吗?”
叶校语气淡淡的:“真没。”
程之槐问:“电话里你说的是要回来陪父母,可是你的父母怎么忽然就要你陪了?”
叶校愣了愣,她都忘记敷衍程之槐的话是多不经大脑思考的了。只有骗顾燕清的时候她精心想了理由。
以她的人设,能让她放弃一切的,只有前途和钱途。
叶校的嗓子干涩了下,吞吐道:“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程之槐看了眼远处的拍照的程夏,再次问她:“到底什么事。”
中年女性的眼神很犀利,总是直指人心,叶校想,也无所谓,最痛苦的时候都过去了。
“我爸爸在工地上出了点事,下肢截瘫。”
程之槐倒抽了一口凉气,想骂叶校的心情都有了,但责备的话到嘴边又不忍,还是心疼。
“你这个小孩儿……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说?”程之槐不知道怎么说她,静了半天,又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钱够吗?”
叶校摇摇头,“我自己都解决了。”
程之槐叹气,“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来你是这么个性格,什么事都自己扛。”
叶校耸耸肩,“我长这么大就没靠过谁,也没人可以靠。”她顿了下又说,“我家就是这样,我要是往后缩,我父母就无所依靠了。”
程之槐说:“咱们俩都是要强又固执的性格。阿姨多跟你说一句,跟我不要客气,度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叶校微笑点头,“好。”
两人走到长椅上坐着,程之槐喝着水,“你和燕清,你们——”
叶校闭了闭眼,说:“我们在一起过,现在分了。”毕竟是因为程寒两个人才认识的,叶校觉得有必要跟程之槐正式说明。
“我知道。”程之槐早看出来了,问:“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分手,肯定不好受吧。”
叶校怕程之槐误会顾燕清,“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提的,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
“燕清,还有他的家人都很好,未必真要到分手这地步。”程之槐嘴上这样说,但也理解叶校的考虑。
一个多月过去了,再次提起他的名字,叶校心里还是会有难以名状的难过。
她用开玩笑地口吻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我还是放过好人吧。”
程之槐又叹了口气。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太阳光被飘忽的云遮住。叶校思考了一下,对程之槐说:“阿姨,你见到他别说这事行吗,我想大家都轻松一点。”
程之槐看着她,回答:“没机会了。你走后他也出国了,去战区了,赵玫前阵子为这事儿哭了很久。”
看来他们更远了,叶校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程之槐说:“你们都还年轻,有自己的性格,无论分手还是在一起,都会有人受到伤害。”
叶校晚上要回家,并不能陪她们太久。
从植物园出来,程之槐去拿车,程夏和叶校在门口站了站。
叶校肉眼可见的情绪不高,程夏忽然问:“你还回去吗?”
“回哪?”
程夏说:“B市啊。”
叶校笑着说:“有时间可以去B市看你。”
程夏就知道叶校在给她画大饼,什么叫有时间?“你根本就不会去了。”
叶校并不否认程夏说的,她的确不会再回去那座城市了,她要为家人,要为生计奔波,没时间缅怀。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啊。”
程夏听到这话立马就有小脾气了,“姐姐,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叶校笑了笑,“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程夏说:“别用这种话掩饰,我一个字都不信。你花那么多时间在我身上,只是因为是我的家教吗?我妈妈出的那点钱根本买不起你的精力。明明你有时候很有人性。”
很有人性?
叶校摸摸她的耳朵,“姐姐有自己的事,我希望你理解。”
程夏说:“我不理解!我们这些人对你来说不重要,燕清哥你也不要了吗?”
叶校惊讶,“你怎么——”
程夏情绪忽然有些激动,眼眶里涌出一些湿润,到底是年龄小,忍受不了人心忽变,也不能理智看待分离。
赌气似的脱口而出:“我知道你和燕清哥在谈恋爱,去年爬蔓山的时候就知道了。”
叶校身体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火辣辣的。
多久之前的事了?原来她拼命想掩盖的,只是一场笑话。
那天程寒和程夏并不是七点钟才爬到山顶的,他们五点多就到了。天还很黑,程夏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他们在接吻。
这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不熟,甚至没讲过几句话。那个画面对她的冲击很大,和在电视里看到的吻戏,或者班上早恋同学不一样,成年人的亲密,是充满大胆的欲望的。
天亮了,他们又“不熟”了。
宋晓光问叶校要不要男朋友,叶校说自己不谈恋爱。
程夏惊得眼睛都要掉了,但是程寒跟程夏说这是别人的隐私,让她不要管,也不要提。
小姑娘仍旧充满了好奇心,多次窥探,包括问叶校为什么不喜欢顾燕清,在火锅店故意让顾燕清吃醋。
她一直看不懂他们为何不把喜欢摆在明面上,喜欢人不是一件好事吗?
但久而久之,情侣间的默契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每次组团打游戏,只有顾燕清陪叶校看电视,聚餐时顾燕清会买叶校喜欢吃的水果和零食,看彼此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甚至他们身上的味道都越来越相似。到最后,干脆不再掩饰丝丝关联。
她真的很希望他们能好好在一起。
可是她嗑的这对cp,忽然就be了,“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说的?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程之槐把车开过来,招呼两人上去。
叶校看了眼天空,快要下雨了,怪不得下午那样潮热。她说:“没必要了。他当不了我的救世主,我也帮不了他想做的事。”
叶校晚上回到家,安顿爸爸休息后,心情忽然很沮丧,以一种山雨欲来、锐不可当的姿态,她感到呼吸不顺畅,喘气困难。
洗完澡就回到房间,关上门。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几乎不去想顾燕清,分手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她不能停顿,生怕自己犹豫的一两秒,自私的本性就显露出来。
她跟自己说,任何个人感情,前途,都没有爸妈的健康重要。
但分手的后遗症就像慢性中毒,日积月累,毒性终于发作。
她真的,好想顾燕清。
除了至亲,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对她更好了。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在包容她的古怪脾气,照顾她的生活,给她高|潮的体验,懂她倔强的坚持。
他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但是一切都被她搞砸了,她只顾拼命往前走,往上爬,她不知道怎么回馈细腻的情感,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伤害他。
顾燕清肯定对她很失望,恨死她了。
叶校趴在枕头上,哭到不能自已,肩膀颤抖。原来她也会脆弱得像个小女生,眼泪这么多。
十月初,早上。
顾燕清被楼下吵闹声惊醒,他睁开眼睛晃了下神,睡不好很烦,还好不是轰炸声又觉得挺幸运的,这是他给自己的心理安慰。
记者站的办公室临近街区,宿舍挨着办公室,虽然是单人间,但条件也跟家徒四壁没什么区别了。有可能哪天“四”都会变成“三”、变成“二”……
八月初他通知家里人说要外派,赵玫的怒气是他预料之中的,吵了闹了,甚至堵在门前对他放狠话,但是都没用,谁也阻止不了他。
他的脾气也是挺倔的,除了在一个人面前,简直没脾气。
他起床前看了眼手机,才七点,然后检查各种消息。
微信的聊天背景是他和叶校的和合照,是他们去看电影的那次程夏拍的。顾燕清把小姑娘截掉了,只留下两个人,都没笑,一脸的酷。
分开两个多月了,他没有撤掉这张照片。微信是他使用最多的软件,每次点开都能看见叶校。
说不清楚是什么心理作祟,一开始情绪起伏,到现在心如止水。
时隔两年回到这里,什么都没变,一样破败。
他大概是在国内做了个梦,遇见了一个在他看来天上有地下无的姑娘,那个姑娘把他甩了。
他开始以为叶校是生病了,或者碰到难事了,不愿对他开口。出国前他还去问程寒,叶校有没有透露过什么,但他一无所获。
其实叶校无论遇到什么,只要她对他严防死守,他也没办法,他怎么靠近都没意义。
挺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