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校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她只是在即将发生亲密关系之前,提出一些亟需解决的问题,这是她的效率。
但是不知为何,顾燕清莫名有股火气。
他还是坐到她身边,问:“谈什么?”
叶校那双闪烁的大眼睛看向他,却跟看不到他的赌气似的,继续道:“关于以后我们见面,时间,地点,以及产生的一些费用的分摊。”
“……”
顾燕清的火真被点着了,像宋晓光所问的:这张37度的嘴是怎么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的?
但叶校没意识到自己有任何问题,她看到他漠然的眼神,弯了下嘴角,耐心解释道:“这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相处质量着想,你觉得呢?”
“你说。”顾燕清已经没脾气了。
叶校有理有据:“既然我们出来过夜,初衷就是要开心和放松,别因为一些小事影响心情。”
顾燕清心里冷笑,“你也说了,这些都是小事。”
叶校摸了摸他的脖子,又说:“但是很多时候,细节决定成败,识微知著,所以这些小事不能忽略不计。”
“……”
叶校看他眼里细微的情绪变化,刚刚的愤怒消退了不少,她笑了下,有哄和示好的意味,这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气氛缓和了一些,叶校问:“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这一点你认同吗?”
“是。”顾燕清一向这样认为。
叶校:“其实也很简单,关于见面的时间,地点,我觉得可以机动着来。”顾燕清的工作是没有规律的休息的,更直白一点说周末对他来说就是个摆设,任务一旦来了,无论在做什么都得上。
叶校虽然没正式上班,但是各种事和学业也很忙。
她说:“如果你想见我,或者我想见你,我们就约吧,轻松一点,别想太多?”
“嗯。”
叶校听见他答应,悄悄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游说人的功底还是不错的,继续道:“还有酒店的费用,晚餐,避孕套,我们……”说到这里她卡顿了下,大概也是觉得细分到这种消耗品很可笑,她说:“我们AA吧。”
顾燕清松开轻握的拳掌,搭在沙发后背上,表明他受到了震撼。之前他说这些,是赌气,她却是认真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不行。
叶校宣布实施方针:“涉及到钱,我们可能需要相互迁就一下对方。如果你很喜欢这家酒店,我们就每次都约在这,但按照我的经济状况,可能没办法每次都订这种豪华套房,普通的可以吗?毕竟只是用来睡觉。”
叶校考量了自己的经济能力,一晚上四千块钱对她来说压力很大。但如果是一个月见一两次面,一次一千多,分摊下来她可以承受。
这是她做出的妥协,也是她为这种“放松”付出的代价。
“其他零碎的钱,应该不多,一人出一次。”说完,叶校看着顾燕清的脸,她也没有什么经验,认真地问:“你觉得可以吗?有问题我们现在集中讨论。”
可以吗?
听上去挺民主。可看她坚定的模样,他倒是觉得这是她单方面宣布结果。
顾燕清想,幸亏她现在主要任务是学习;将来走到职场,哪怕是最普通的实习生,她也能够天不怕地不怕地做好向上管理。
毕竟她总是很擅长主导一切。
他半晌没有出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弯腰,捏她的下巴,问:“叶校,你说的这些我可以都依你,但你要想想,你迁就我什么?”
说完,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变身毫无感情的工作机器。
叶校在原地发愣,她眨了眼睛,不明白。
她没有妥协和迁就吗?选择在这里,花四位数睡一觉就是她的妥协啊,她没有为了可笑的自尊,把对方的消费档次拉到和自己一个量级。
她不是那种自私又愚蠢的人。
叶校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拿上东西去洗澡,回到床上,等顾燕清忙完来找自己。
十一点半,他还没有进来,叶校才意识到他生气了。
她揉了揉脸颊,微微失语。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生这种气,男人听到女人说开房费用还可以AA,难道不应该很乐意,甚至欣赏这种女性吗?
但无论如何,经济上不向任何人伸手或者占便宜,是叶校的原则,坚定不会动摇。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注意态度处理这件事了,都没有立马给顾燕清转去两次的费用,毕竟原则和情商是两码事。
周末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休息,她有点累了,躺在这样松软的床垫上,一旦思绪放空就很容易困。
叶校本想在床上躺一会,这一躺就睡着了。
顾燕清走进来,看见叶校的身体滚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
睡着的她比醒着可爱很多,脸很白,很软,抿着的嘴唇略带幼稚的倔强感。
他一直很欣赏叶校的个性,但是没想到她个性到这种地步。至少这个时候的顾燕清,不能接受叶校把彼此的界限划分到如此清晰。
他坐在床边,擡手摸了下她的头发,心理学大师弗洛伊德曾说,人的一切行为都受童年经历的影响。
顾燕清不知道叶校过的是怎么样的童年,叶校的成长经历是他认知里的一个盲区,或许远远见识过,但是没有深入了解过。
成长经历不同,个性习惯不同也实属正常。
何况,每个人都要自己的私心和打算,他也有。他对她自然也有欲望,但其实这个时候做不做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想在相处过程中发展更多的可能,而不是哪天忙了,烦了,两人一拍两散。
叶校亲口说的,对他动心了,如果放走他还挺不甘心的。
现在,顾燕清一点都没看出,既没看出动心,也没看出不甘心。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低头亲她的嘴唇,轻轻一下。
他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去客厅,一个人呆了会。
听见脚步声,叶校睁开眼睛,不知道他站在她床前这么久做什么,尽孝吗?
隔天早上叶校很早醒来,六点十分。
床上的另一个人还睡得很香,她蹑手蹑脚地下床,去浴室洗漱。多年的住宿生涯,让她很有自觉性,刷牙,洗脸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来。
但是当她穿戴整齐,拎着球鞋准备换的时候,顾燕清还是醒了。
他很晚才睡,这会撑开眼皮仍然神思困倦,嗓子沙哑得不像话:“你这是——”
叶校说:“我还有事,可能需要先走。”
他起来套上裤子,“等一下,我送你。”
叶校拒绝了,看着他:“不用了,地铁很方便。如果你上午没事就多睡一会吧,你看上去很困。”
她蹬上鞋子,看着晨光下的男人,光着上身,色泽幽光像一幅画,没忍住走过来揉揉他的脖子,就很快离开了。
走过客厅,她看见那个钻石项链横在茶几上,还是她昨晚随意放的位置,顾燕清并没有动。其实这么放着,很容易在走的时候遗忘。
走出酒店的时候,叶校很想提醒一下他。但她掏出手机思考片刻后,还是作罢。
他这么细心的人,肯定会检查好随身物品再离开的。
而这条微信,很有可能再次产生误会。
上一次,叶校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项链,结果等到见面,他就送了她一条项链。叶校很难不联想到:顾燕清认为,也许叶校的目的就是想要一条项链。
可能是上次的微信让彼此产生了误解吧。
叶校走进地铁站,里面暖和很多,她被风吹得麻木的鼻子也恢复了直觉,又去便利店买了早餐装进包里。
尽管昨天没有做不可描述,但是叶校也并没有失望或者可惜。顾燕清十二点多进来,轻手轻脚地到床上躺下。
没过几分钟,他伸手把她圈进怀里,然后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耳后的皮肤,他睡前喝了点柠檬水,嘴唇湿湿的,导致她鼻端也总萦绕着淡淡的柠檬味,他从背后抱着她睡了一整晚。
叶校也挺喜欢这种亲密的。
晚上,叶校在图书馆忙作业,微信上有个人敲她,跟她约一篇软文撰稿。
这人是她一个做自媒体的同学,是个拍生活视频的,走文艺的调性,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镜头都非常有表达欲,粉丝量也很可观。
他们是读新闻与传播的,在这方面是专业的,但是叶校完全没有想分享的欲望,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无聊。
谁会愿意看一个人一成不变的生活呢?
好在她有非常不错的文笔,知道怎样抓取热点,获得点击,并且广告打得非常丝滑,既能让甲方满意,还不让粉丝反感,读到最后才知道:靠,原来是软文。
总之套路很深。
叶校和这位同学合作很久了,也获得了非常不错的收入。她第一次接到这种稿件的报价的时候就吃了一惊,对方给的费用真的不低。叶校也是那个时候意识到,脑海里的知识和创意是多么宝贵的财富。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
但她最近有点忙,而且书稿补贴和实习的钱都很足够,她不想让自己太累。
她打了几个字:【最近没时间。】信息发出去不到两分钟,她想到了什么,又撤回,打字:【好的。】
同学:【干嘛啊,怎么有点为难的样子。】
叶校:【不是,忽然想到了有用钱的地方,还是接吧。】
同学:【哈哈哈,是不是陷入了消费主义的陷阱了?】
叶校:【不是。】
同学:【好,等下我把产品和资料都发给你哈。】
她并没有过度消费的习惯,当然也尊重别人的消费习惯,毕竟买东西嘛,都是让自己开心的。叶校对物质的需求量不大,但是现在有了另外一项开支。
每个人努力赚钱的意义不同,要获得的东西也不一样。
叶校接收下载了资料,鼠标放在那个暗夜的头像上,她点开,对话框里没有任何消息。叶校在电脑上登录的时候没有和他聊过天,只是白天找列表好友的时候,无意间点开过。
叶校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顾燕清,两个人好像陷入一种怪圈。
这事对叶校来说其实挺麻烦的,她一向不愿意去揣测别人的心理活动,很浪费时间。但是她也并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谁对她不利,她就离谁远远的。
她暂时没有要摆脱这种怪圈的想法,也没想过远离顾燕清,很简单,这个男人的光芒大于那点小小的麻烦。
她在心里感叹,看来任何一种关系都需要去经营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约就约,非搞得像谈恋爱一样。
思考完这些,她收拾了电脑准备回寝室,图书管里还有很多正在认真学习的学生,她的手机放在桌子上,震动声音格外明显。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叶校拎着电脑包走出来,接通。
“你好,请问是叶校,叶小姐吗?”
叶校:“我是,哪位?”
“你好,我是柏悦酒店的工作人员,是这样的,您昨晚入住我们酒店,遗落了一件贵重物品,还记得吗?”
叶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几乎可以猜到遗落的是什么。但她感觉这事简直莫名其妙,很快理清思绪。
昨晚办理入住的时候,酒店的工作人员是拿了两个人的身份证,但房间是顾燕清订的,留的也是顾燕清一个人的手机号码,无论如何也打不到她这里来。
她没问这是怎么回事,直接说:“贵重物品是和我一起入住的那位男士的,你们直接联系他就好。”
工作人员说:“我们联系过顾先生了,就是他给我们你的手机号码,让我们联系你。”
叶校越听越离谱,忍不住皱眉:“联系我做什么呢?”
工作人员说:“顾先生说他出差了,不方便回来取。您看——”
叶校犹豫着,没有立即出声,她暂时没想通顾燕清是什么意思,“那你们就等到他出差回来,让他自己去拿。”
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很为难的样子,说道:“要不还是寄给你,或者是你来取吧,他还遗落了另一件私人物品,看上去也很重要。”
叶校又是一阵失语,只好说:“那你寄给我吧。”
“好的,那我加一下你的微信,你把地址发给我,微信号就是这个手机号吗?”
“算了。”叶校又想想,毕竟是贵重物品,万一快递在路上丢了或者有什么意外,说不清楚,“我明天下午去拿,麻烦你们帮忙保管下。”
“好的。”对方愉快地挂了电话。
隔天下午,叶校忙完就去了酒店,自报家门后对方拿给她一个纸袋子,解释道:“东西已经和顾先生确认过了,您再检查一下。”
叶校问道:“你们确认了是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一只首饰盒,还有一张卡。”
叶校没有什么好确认的,她直接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顾燕清:【就这两个东西吗,没别的了?】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
G.:【嗯。】
叶校直接收起手机,和工作人员道了谢后离开酒店。里面的东西她没有看,项链她也不会要的。
时间快到七点了,该去给程夏补课了,叶校把酒店的纸袋子扔掉,首饰盒和卡塞到自己的包里。
程家刚吃过晚饭,饭桌上还有程夏一个人端着碗,面前看着一盘红烧带鱼和糖醋排骨。
程之槐戴着眼镜,倒了杯水,忍不住对程夏念叨:“喂,你吃点青菜好不好?都青春期了,吃这么油腻的东西,长痘可别跟我哭。”
程夏撇撇嘴,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吃。
画面还挺和谐。
叶校笑了笑,指了下眼睛的部位,问程之槐:“您戴眼镜啊?”
“是老花镜。”程之槐已经五十几岁了,视力减损也并不奇怪,她把茶几上的电脑捧起来,点开一个视频,招呼叶校:“我最近在上网课,有几个地方没太听懂,你帮我一起看看。”
叶校走过去,看见程之槐看的竟然是电商课程。
程之槐说:“我打算在国内开电商业务,以前觉得电商不太高端,网上小店能做什么东西呢,却没想到大有乾坤,我被这个领域甩在后面了。”
叶校谨慎给出自己的建议:“您那么忙,现在开始学能兼顾过来吗?找两个有电商经验的职业经理人,带一带,业务开展起来会比较快。”
程之槐点头,但是她有自己更高角度的考虑,温柔地告诉叶校:“是,是要找人。但是我自己也要懂,否则一脸抓瞎的老板,哪里有慧眼识英雄的本事。你说对不对?”
“对。”叶校点了下头,看到程之槐的课程已经看了很多了,还在本子上认真做了笔记。
她很佩服程之槐的勇气和毅力。
自从程夏在父亲那边受了委屈,程之槐想通了一些事后她行动很快。说要回国陪程夏,就立马回来了,远程遥控国外的生意;上次决定要做电商生意,就立刻学习相关的课程。
叶校在她身上看到了坚韧,还有决心。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五十几岁了快到退休年龄了就放弃学习;也没有因为已经有了不菲的资产而放松享乐生活。
叶校和程之槐坐下来,浅浅地讨论了一会,程夏吃好了饭,然后两人进了书房。
程夏一开始上课就犹如上坟,摆起了小苦脸。
叶校笑着说:“要加油啊,和妈妈一起努力,感觉不好吗。”
程夏听了这话,有点开心,露出小虎牙笑了。
快九点,叶校从程夏家出来,程之槐说要送她回去,叶校坚持没让,让她赶快休息。
回到宿舍,她总感觉自己的包里装了一个千斤顶般重的东西。她把东西拿出来,目光落在那张黑色的卡上面,前面是个很大的品牌LOGO,右下角有一排小字,写着某某置业。
叶校仔细辨认了一下,是一张物业卡。
她洗完澡后,擦着头发,给顾燕清发了条微信;【睡了吗?什么时候我把东西拿给你?】
这次等到睡前,对方都没有回消息,叶校只好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起床,叶校看到顾燕清凌晨三点回了消息。
G.:【等我回来约你。】
G.:【那张卡保管好,是我家的房卡。】
叶校:“?”
她感觉到了一股压力,倍重,是他将她一局的压力。
实际上,叶校根本就不相信顾燕清会粗心到把自己家的门禁卡落在酒店。
这个男人在表达自己的强势和决心。
他的挑衅,她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