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分别时已经凌晨三点,叶校回到房间,睡了一个好觉。
满足到她早晨九点才堪堪醒来,一夜没做梦,程夏蹲在她的床前,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叶校感受到一片阴影,蓦地睁开眼睛。
程夏手掌撑着脸颊,脑袋歪了歪:“奇怪哟。”
“什么?”叶校睡眼惺忪地问。
程夏说:“你竟然也会睡到九点多,我洗脸那么大的声音都听不见吗?”
叶校用手掌盖了下眼皮,挡住刺眼的日光,说:“我有点累了。”
程夏站起来,若有所思地道:“哦。”
时间不早,叶校迅速起身洗漱,然后出门吃早餐。在电梯里碰见了程寒和宋晓光两个人,这两位均是一脸的疲态,宋晓光问叶校:“今天还要去哪里玩?”
叶校看他不对,问:“怎么了?”
宋晓光:“叶校啊,要不你们去玩吧,哥就留在酒店泡温泉了哈,忒累人了。”
叶校:“行啊。”
程夏嘟着嘴嫌弃:“老年人。”
程寒:“没事,你那美丽漂亮迷人的燕清哥陪你们,美男一路少不了。”
叶校:“……”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夜爬蔓山,看日出,其余的行程都很零碎。因为下午就要回去了,程夏想去这里的寺庙再祭拜一下,听说许愿很灵。
两人吃过早中饭下来,顾燕清已经在车上等着了,他问:“去哪?”
程夏怕被人嘲笑,叽叽歪歪不肯说,叶校用手机导出路线给他看:“这里。”
顾燕清拿过她的手机,两人的手指有零点几秒的接触。
他看一遍就记住了,把手机还给她:“不远。”
到了庙里,参天古刹,烟熏火燎,谁也不敢乱说一句废话。
两个大人手揣兜,一脸冷漠。小姑娘穿梭于各个大殿里祭拜,小声念叨:“求佛祖保佑晁晖……”“我妈妈做生意赚大钱……”“我哥哥……”
顾燕清看她又在写缘处与工作人员交谈,付钱;他不太懂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小就开始相信神佛,程夏出来,他逗笑说:“你下了这么多单,不怕佛祖记不清?”
他的斯文中总带着那么一丝嚣张和不知收敛。
程夏瞪他一眼:“你还是别讲话了,小心神明生你的气,给你来那么一下子!”
顾燕清笑了一声,走向大门口,他不在乎。
程夏又问叶校:“所谓来都来了,你真的没有——”
叶校赶紧说:“我心里虔诚就行。”
程夏弯着眼睛,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玉牌,是她刚刚在里面请的,“送给你,开过光了。”
叶校接过来,十分古朴的款式,带着一个棕色的坠绳,她问:“是什么意思呢?”
程夏说:“我写的缘是,祝你心想事成。”
叶校:“谢谢。”
回去司机变成程寒,顾燕清全程坐在后面睡觉,而叶校也坐到了第二排,她戴上耳机,偶尔看见他的小腿,还有黑色裤脚下若隐若现的脚踝,又瘦又性感。
叶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昨晚,她太堕落了。
B市是阴天,昏昏沉沉的,映入叶校眼帘的是一种铅灰色的滤镜。车子进入市区,高楼林立,璀璨星明的广告牌,当然,还有拥堵的交通,让叶校一秒回到现实里,而在蔓山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手机里跳出一个同事的消息,问她有没有时间去报社加个班。
叶校对程寒说:“师兄,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下去。”
程寒:“没关系,送你回学校。”
叶校解释:“不是,我要去加个班。”
程寒把车停在地铁站前面,叶校拿了包,头也不回的走入人群。两路人分道扬镳,自然而然,悄无声息。
宋晓光看得目瞪口呆:“牛逼啊,一秒进入工作状态。我有放假综合症,爬一夜山腰腿酸着呢,老年人要给自己缓一缓。”
叶校从报社回来,雨已经停了,她从公交车上下来,闻到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她吸鼻子嗅了嗅,像小时候在山间乡野里闻到的,很是亲切,但又很飘忽。
北方冬天下雨很磨人,叶校一进门就脱掉外套去洗澡,好在夏童今天也在,早早就把空调打开了,屋子里很暖。
“你吃饭了吗?”夏童问。
叶校说:“没有,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夏童说:“要不要出去吃啊。”
叶校一想到刚刚自己在外面惹了一身的寒气,就赶紧摇头:“不,太冷了,叫外卖吧。”
夏童点开外卖软件,边说:“吃完一起看电影吧,今晚别学习了,我点两杯奶茶?”
“好。”
叶校抽了根棉棒,擦掉耳朵里进的水,看见手机在桌面震动。
已经八点了,顾燕清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有事吗?”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有些冷淡,和昨晚撒娇的判若两人。
顾燕清并不在意,笑了声:“你在哪?”
“学校,怎么了?”
“要出来吗?”
“现在?”
“嗯。”
叶校知道他的意思,她思考了一下,答应了:“好,我——”
“今晚,我们在外面过夜,带点换洗衣服。”顾燕清怕她听不懂,特意贴心提醒了一句。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别人说情话叶校都无动于衷,甚至想翻白眼,都是什么土味情话?但是他平平淡淡这么一句过夜,她的心就被提了一下,盛满令人浮想连篇的欲望,她静了静,“在哪见?我收拾好了过去。”
顾燕清的嗓音变得柔软:“有点冷,我来接你,到了给你打电话再出来。”
“好。”
叶校挂上电话,坐在椅子里,刚要转头跟夏童解释,后者就一脸阴恻恻地笑了:“哦,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也不问,祝你玩得开心。”
都是成年人,夏童不想打听叶校的私生活。
夏童说:“明天我可不会放过你。”
叶校收拾好东西,顾燕清发微信来说还有半个小时到,她提前估算好时间就出门了,在学校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杯咖啡,顺便等人。
他今天换了车,是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和之前的那个冷门车型不同,更为张扬一点。叶校在专注看手机,没有看见他。
还是顾燕清降下车窗,冲她招手,叶校才看见人的。
她坐在里面有一瞬间愣神,看着他,是那种标标准准的富家公子哥形象。叶校脑子里冒出来一个画面,段云生病的时候,顾燕清和程寒去医院探望。叶海明隐晦地担心着叶校,怕她学坏,叶校承诺她绝对不会学坏。
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可是现在呢,叶校觉得自己比别人想象中更坏,她不跟人谈恋爱,只想跟人睡觉。
因为顾燕清这人,哎,太会勾|引人了。
她把纸杯扔进垃圾桶里,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顾燕清沉默地开着车,叶校看手机的时候偶尔看他一眼,然后身体的核心会感觉很热,像是在迫切地期待着某种相逢。
顾燕清在柏悦开了一间豪华套房,叶校本来觉得不至于住一晚就要花四千块钱,但看顾燕清很自然地融入这里的环境,既然他需要这样的规格,那就这样吧。
进电梯的时候,顾燕清把身份证还给她,然后顺势牵住了她的手。
叶校一直盯着电梯不断变化的数字,心脏也在加快跳跃,房间为什么要在26楼?为什么这么慢?别人一定不知道她冷漠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她原本以为,进门后顾燕清会把她摁在门板上,铺天盖地吻下来,然后去床上,继续昨晚没做的事。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进门后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来到书桌前,把包放下。他随身一直都有一个黑色的工作包,里面装着笔电,工作牌,相机,录音笔等东西,是他外出工作要用的。
他坐下把电脑打开,对她说:“你吃晚饭了吗?”
叶校走近窗边,看着雨幕,问道:“所以,你带我来吃饭的?”
顾燕清笑了笑,无奈耸肩:“抱歉,我有点事没做完,现在有点饿,帮忙叫下餐好吗?”
好吧,看在他没吃晚饭来接她的份儿上,叶校不打算计较了,她问:“你吃什么?”
男人很忙,头也不擡:“点你吃的,我不挑食。”
叶校果真点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的口味其实很窄,喜欢的就那么几种食材,来来回回也没有花样做法,味道总归不会变,就像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固执。
她排斥尝试新味道。
酒店送餐很快,叶校开门去接的,没让人进来,她把食物摆在桌子上。顾燕清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停下他在电脑上翻飞的手指,纡尊降贵地过来。
他看见叶校点的晚餐,三菜一汤,十分清淡,也很规律:叶校必须要吃到食物原原本本的味道,不能被调味料喧宾夺主,菜色也一定要看上去健康绿色,不复杂。
他常年健身,晚饭也并不忌口,像吃工作餐那样二十分钟就解决,然后再回到书桌前。
叶校填饱肚子,但并没有因为饱腹感而消减不满,因为她看到顾燕清坐在书桌前,戴上了耳机,好像怕受到她的打扰似的。
到这里,她已经有点生气了,忍了片刻,重新去洗了个澡,套上睡裙。
这条裙子并不性感,甚至是可爱款的,去年618品牌做活动的时候,和夏童一起凑单买的。但是她年轻,皮肤白,身材好,只要露肤度足够,穿什么都显得很欲。
10点20分。
叶校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顾燕清在电话里与人交谈,十分投入。可能是长时间对电脑,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防蓝光眼睛,细细的黑色半框,十分考究。
他说话的时候,眉心时不时会皱一下,手上的小动作也不断,一直摁笔帽,发出“啪啪”的声响。
在宣告他的不耐烦。
叶校走过去,站在他和书桌之间,擡起手,拇指和食指一捏,帮他摘掉眼镜,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
他的眼睛并不大,是内双,但形状却很好看,内眦利落,眼尾微微上挑,很勾人。被“冒犯”的时候,他擡眼看她,瞳孔里多了一丝浓郁的情绪,被她拉扯着。
当然,叶校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是他工作上的关系,这个时候不能捣乱,但叶校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何必考虑这么多?
顾燕清伸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拽到自己的腿上,亲她的额头。
电话那边是个中年男人,半天听不到他的回话,问道:“燕清?”
“我在听。”
那边的人察觉不对,又问:“你身边有人?”
顾燕清的回答是:“没有。你说。”
叶校推开他,赤脚回卧室。她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腿,感觉没意思透顶,她被耍了;有时间在这边浪费不如在宿舍里和夏童一起看电影。
四千块一晚的房间又如何?
这样想着,她把手机拿出来了,心无旁骛地看书到十一点半,然后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顾燕清收电脑,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她没有听见。
他洗完澡,穿着自己的睡衣走进卧室,叶校的脑袋已经半隐在白色的被子里,她睡着了。房间里有隐约的香味,是她头发上的味道。
但是当顾燕清上床掀被的时候,叶校又醒了,因为不习惯床上多一个人,有人动她。
“等久了吗?抱歉。”他这样说,可是眼睛里却一点歉意都没有。
叶校眯了眯眼,困意全无。当然,悸动也早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顾燕清躺在她身边,勾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亲了亲她的眼睛
叶校的眼睛黑亮,鲜明地表达着自己的情绪:“是你约的我。如果觉得牵强,大可不必这样。”
她有脾气,很不满。
“对不起。”他温柔道歉,但听上去依然毫无诚意。
“你——”她嘴唇轻颤,欲要反驳,被他的食指压下来。
“嘘。”他低笑了一声,上半身撑起,肩胛骨微拱。“别说话了好吗,还有几个小时,我们慢慢来。”
所有的灯都开着,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叶校清楚地看到他额头的汗水,鬓角湿润的头发,然后是他深沉的眼睛。
有嘲弄也有怒气。
然后她发现,以往顾燕清每次见到她说出“你好啊,叶校”时眼里带的那股懒洋洋又坦荡的光亮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幽深而安静的湖泊,从她说出只保持性|关系的那天晚上开始。
叶校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把一件事搞砸了,莫名有些心疼,但是她很快告诉自己这些并不重要,任何一种感情都会消失,她压根就不相信虚无缥缈的感情,绝不能让自己到结束的时候陷入被动。
这样很好,他的身体是完美的。
长久以来,她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的行者,目光所及寸草不生,终于遇到新新人类,她便迫不及待地抱上去,是鲜活的,温暖的,能够给她慰藉。
……
叶校的手像投降的姿势,与他十指相扣,掌心和指缝间汗津津的,
她的眼睛发红,眼角湿润,视线也变得模糊,像脱离了这个已知的宇宙。
午夜的雨下得更为猛烈,以颓唐之势,山洪爆发,摧毁一切。
他是故意的。
叶校的声音很颤,难见的柔弱:“……我觉得……你在报复我。”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怜惜地亲亲她的嘴,凑在她耳边出声:“才知道吗。”
“生气了?”
“不是只有你会钓。”
“叶校,下次再挑衅,我会让你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