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鲸能说不吗?
理智和感性都告诉她,不可以,必须答应他。
林鲸:【好的,】
【不过要等一下。】
蒋燃:【嗯,等你半小时。】
林鲸看着这几个字,心头一动,竟然还限时?她悄悄转头偷瞄一眼他。
蒋燃这下终于在看手机了,但也仅仅片刻的功夫,他不解地擡头看她,然后歪了下脑袋,指尖轻叩桌面,意思是让她不要总是开小差偷看。
林鲸脸上浮现赧然,乖乖收回视线。好奇怪,明明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一句话也没说,愣是给她一种暗送秋波的隐秘感。
咖啡店里的顾客吵吵嚷嚷,如织穿梭,这个精心设置的小秘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顾一帆表示,他今天对林鲸的表现非常失望,大有她终于露出真面目的指责。
在第八次听到他话里表述着“我妈说”的时候,她终于确定,这的确是个精神没断奶的妈宝男,她没有了和他好好沟通的兴致,非常想说一句:“回去跟你妈过吧!”
但是蒋燃在后面看着她,她不能。
顾一帆今天来的目的是因为他妈妈说,林鲸是个条件不错的女生,适合当老婆,给他下了命令,务必挽回。
林鲸因为有人在等自己,期待感如坐了热气球一般向上飞腾着,完全没有在意顾一帆在说什么屁话;她整颗心都变得虚浮着,宛如冬日天空飘忽的云朵,一簇簇的,风一吹就散开。
半个小时后,蒋燃时间掐的很准,起身到门口,安静看着林鲸。
林鲸也跟着站起来。
顾一帆问:“你要走啊?”
林鲸没耐心道:“就这样吧,跟你妈说我不同意。”
顾一帆好郁闷,他条件这么好,本地人,在国企上班,家里还有两套房,林鲸凭什么看不上他?不就曾经跟前女友藕断丝连吗?这是长情的男人本就不能割舍的啊。这是优点好不好?
见林鲸忽然要走,他早就注意到蒋燃了,疑惑问道:“刚刚那个的男的一直在看你,你们认识?”
林鲸心情不错地点头:“我的朋友,他在等我吃饭,我先走了。”
说完她离开椅子,匆匆走向门口。
顾一帆看着两人并肩走出店,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只要不瞎就能看出等林鲸吃饭的男人,无论从各个方面,条件都比他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更是郁闷得不行。
CBD之间的楼宇,是充满棱角的冰冷面具,折射出路上行人的各色心情,还有极力隐藏的心态。
林鲸穿上大衣,胡乱拢了拢前襟。见蒋燃不说话,她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个人是谁啊?”
蒋燃盯着她的长发,故意说:“猜了一下,没猜到。但是我看出来,你不喜欢他。”
有这么明显吗?
她小声说:“有点讨厌的一个人。”
蒋燃手插在裤袋里,透过布料可以看见修长的指骨形状,手指聚拢了下。
他笑了声,“嗯,看出来了。你一直不好意思拒绝他,所以我给你限定了时间。”
林鲸心虚,其实她哪是不好意思拒绝啊,还不是因为他在,若是她一个人肯定要把顾一帆怼到挠头痛哭。
当然,这点小心思她不会对蒋燃说的。
和顾一帆的奇葩遭遇,她也不会说。
蒋燃大概猜出来,笑问,“是不是我影响你发挥了?”
林鲸瞧瞧他:“你可以不要这么真实。”
蒋燃:“好,我不说了。”
林鲸又问:“你一大早怎么在这?”
蒋燃哑然,倒是坦诚,“送个人。”
林鲸弯唇笑笑,狡黠地说:“我猜是你的前女友。”
蒋燃稍显意外,微挑眉:“女生的第六感这么准?”
其实也不是,而是林鲸从年前那通电话开始猜,然后结合他避之不谈的表情,肯定是私人感情有关啊,她迟疑,想道歉:“那……”
蒋燃在这方面很会,故作求饶语气:“不问了,好不好?”
“好,我不问。”林鲸看男人撒娇,立马不忍心了。
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有点双标,其实在看到蒋燃承认的时候,她的心底是闪过一丝痛感的,分手了还要去送,情谊很深么?她眼里的小火苗都变弱了。
“你想吃什么?”林鲸转移话题,他个子很高,看着和她将近有二十厘米的身高差,走近就必须要仰头。仔细看,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幽黑澄澈,三十几岁了,眼神还如此干净。
冬日的风穿过高楼大厦,气流尖锐,扑棱到林鲸的脸上,鼻尖都冻得没什么知觉了,只感觉发丝在鼻头乱飞,痒痒的。
蒋燃偏头看她,笑容有些莫名,指指她的头发:“有点乱了,整理一下。”
“怎么了?”
“头发压在衣服下面了。”
林鲸随手扯了两下,但是几撮头发被风吹得太乱,随手扯根本不管用,还扥掉了两根,她在心里尖叫,这是什么尴尬场面。
蒋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女孩子整理,也不催促,不提醒,像欣赏什么艺术画似的。直到看见最后一撮冗发被压在项链下面,才出声:“介意我碰你的头发吗?”
“谢谢。”林鲸抿唇。
蒋燃把手机放到林鲸手里,让她帮忙拿着,这才站到她身后,手指从脖颈根出撩起,轻轻将发丝全部带出来。他的手指冰凉,触碰到女生后颈温热细嫩的肌肤,她轻颤一下。
两人都有点紧张了。
他笨拙地小心,林鲸也屏息凝神。仿佛这会儿,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都被忘了,她那一头秀发才是最重要的。
弄好,两人忍不住相识一笑,蒋燃低声:“不好意思,没经验。”
陪林鲸吃完饭,蒋燃回家拿了点东西,去蒋蔚华家。
叶昀和蒋蔚华正在下棋,叶思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屋里暖融融的,窗台一枝绿梅正悄然开放。
蒋燃脱下外套,放在沙发背上,蒋蔚华问他,“你这几天在哪过的,春节也见不着人。”
蒋燃去厨房接了杯水,倚在门框上,不紧不慢喝着,漫不经心地回道:“有点忙,就没过来。”
蒋蔚华看桌上蒋燃带来的高档年货,叹了口气,“美国人都不过春节的吗?忙成这个样子。”
叶思南咬着苹果,一眼就瞄蒋燃给她买的最新款ipad,还带pencil的,惊喜的要死,飞奔过去跟他表白,顺便帮腔说话:“外国人本来就不过春节啊,人家过元旦,妈你懂不懂?”
蒋蔚华丢下棋子,去厨房做饭,“我不懂你懂。你哥像你这么大都进外企实习了,你呢?除了对着手机嘻嘻哈哈还会什么?
叶思南捣鼓着她的新ipad,“这是算人身攻击吧?我也拿你跟舅舅比,你开心吗?”
蒋蔚华:“大过年的,别逼我揍你。”
叶昀对着蒋燃耸耸肩膀,表示女人真无奈,“蒋燃,来陪我下盘棋。”
蒋燃拍了下叶思南的额头,让她闭嘴。
“来了。”
吃过晚饭,蒋蔚华把蒋燃留下来过夜。
他洗完澡,陪长辈在客厅坐一会儿,蒋蔚华的电话响了,她接了不到一秒,人就从沙发上炸起来,“你让她回来找蒋燃干什么?”
她用口型问蒋燃,“陈嫣来过?”
蒋燃不置可否,倒没什么异样情绪,继续看电视。
蒋蔚华走进书房,对蒋诚华吼了起来,“你让她来干什么?戳你亲儿子的心窝子吗?啊?”
蒋诚华被亲妹妹骂的找不着北了,半天没吐露一句话。
“你是不是个东西啊?小时候嫌他是个累赘,随便一丢,现在他大了,有本事了,你又让你那个小继女过来恶心他干什么?”
蒋诚华在电话里服了软,说这事是自己考虑不周。
过后蒋蔚华苦口婆心地说:“我在帮你拉拢儿子,你怎么就不懂呢。他大了,又会赚钱,他外婆那边的亲戚眼红得很,稍微说你点不好,看以后谁给你养老?指望你的续弦老婆,还是只会花钱的便宜女儿?”
蒋诚华在那边一阵沉默。
蒋蔚华对哥哥命令:“马上就到他妈忌日了,无论他多不爱搭理你,你都必须要打电话。”
……
蒋燃在外头听得挺清楚的,怪他耳力太好。叶思南警惕地看着他,想安慰也找不到说辞,末了只好来一句:“哥,你要喝果汁吗?”
蒋燃起身,胡乱揉了把她的头发,还是浅笑,看不出情绪:“不喝,睡觉了。”
他趿着拖鞋回到房间,倚在床头。
外面刮着风,窗柩发出“斯斯”响声,扰人清净。他忽然心里空得厉害,像一艘与地球永久失联的飞船,回不来了;最后的结局是变成一堆太空垃圾。
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但也尽是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上初一的那年,缠绵病榻的妈妈走了。没出三七,父亲就和自己的英语老师出双入对,后来再婚,他被送到姑姑家生活,满眼满心都是惘然。
他自知寄人篱下,必须要懂事,才不会被嫌弃。
就这么一直咬紧牙关过着。
寒假里,蒋蔚华让他带叶思南。小丫头年龄小,又骄横,蒋燃催促她关掉电视去写作业,她被催促烦了,就口出恶言:“这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凭什么不让我看电视?你能不能滚啊?”
童言无忌,伤人至深。
小少年红着眼睛,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小拳头攥得发白。当天夜里,他慌慌张张骑上自行车,凌晨才到家,身体冻得没有知觉。
但过去的家,早就不是家了,再也没有妈妈了。
月光凝在地板上,他倚在门上,委屈哽住了呼吸,将小小的身体碾得七零八碎。
过去的父慈子孝,一帧帧画面,全被撕碎了,成了虚妄。
林鲸下午在小区检查地灯,抱着个手机在小程序上记录。
远远听见几道脚步声,她正准备起来打招呼,却不想站得太猛了,人差点儿往后仰。
蒋燃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和长裤,更显人高腿长,扶一把她的肩膀,还是没碰到,他提醒:“小心。”
林鲸惊奇,说:“难得见你没开车出去啊。”
蒋燃仍是淡笑,让人看不出情绪,“嗯,随便走走。”
林鲸就是觉得他状态不太好的样子,脸色不怎么好,胡子也没刮……虽然这样也是帅的。
“你没事吧,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她小声问。
蒋燃瞧着她关心的模样,淡淡地说:“有点,我现在回家睡会儿。”
“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蒋燃走了几米远,又回头,问她:“今天几点下班?”
“不加班的话,五点。”她被忽然提问,搞得有点蒙。
蒋燃了然,“下班后来我家一趟行吗?有点东西给你。”
“哦,好啊。”
林鲸没好意思问是什么东西,笑笑和蒋燃告了别。
等到五点半,她换了自己的衣服,白色的毛衣和牛仔长裤,散开被纱网兜住的头发,打着自然的波浪卷垂下,对镜子啵了两下唇膏,过会儿觉得唇膏的颜色不太对,又用纸巾擦掉,素着一张脸过去了。
天已经暗下来,蒋燃家里的光线竟也没比外面亮多少。窗帘紧拉,客厅开了一条廊灯,因为光源少,里面灰蒙蒙的,本来温馨的装修也略显颜色深重。
蒋燃穿一身宽松的家居服,白T和灰色的运动长裤,光着脚,踩地上。
林鲸问:“要我来拿什么啊?”
蒋燃侧身让她进来,关了门。客厅冷得跟冰窖一样,好像没开空调,他说:“一些水果,你带回去吧,我马上要出差,放着会坏。”
他讲话带着鼻音,又笑着补充:“我没动,不要嫌弃。”
林鲸走近,看见餐桌上摆了好多水果,包装都很精致,没拆封,一看就是客人送的那种,品种也很贵。
她手指碰了碰,说了句:“好多。”
“多么?”蒋燃想了想,“有点重,我开车送你。”
他去电视柜找车钥匙,林鲸正在想,难道都要送给她吗?
就听到后面一声震地的响动,蒋燃那么大一个人,摔地上了,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