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接连被拒绝后,蒋燃绝不会说第四次。
林鲸很会审时度势,看他的表情也不算高兴,便放下手中的食物,双手捧着下巴凑近他,“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蛮喜欢她的,但是她说要推荐我去她的公司上班,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想把工作和身边的人和事参杂在一起,你明白吗?”
蒋燃没仔细听,“嗯”了一声,拨开她快要吃到嘴里的手指。
林鲸忽然也失去了说下去的兴致,她缩回手,继续吃早餐:“没什么,你不要生气就好。”
蒋燃也虚假一笑:“没有生气。老婆有自己的坚持,我应该为她高兴。”
“可看你不像高兴的样子啊。”林鲸一双大眼睛扑棱棱地瞧他。
蒋燃舒展眉心,逗她似的说:“还要给你卖个笑?真难哄啊……”
林鲸没理他,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去上班。
林鲸这边差不多把方案都确定下来了。
在公司要求的规模内,她想做的活动是小而精细的,但是整体的花费比较多,预算远远不够,导致了她连发在业主群的海报都没舍得让广告公司的人做,自己花了上午和午休的时间做了出来。
下午,周经理从广恒公司部回来,走到林鲸身边问她:“方案做好了吗?”
林鲸打开电脑,给周经理讲了下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连番点头,眼里露出一点小惊喜,“挺有创意啊。”
林鲸说:“没有创意吸引不了人的嘛。”
周经理不了解林鲸内心的想法,只觉得她都快要走了竟还如此认真对待工作,很是欣喜。方案过完,他没有立即走,而是在她背后站了一会儿说:“行,你直接把这个方案发给我吧。”
林鲸有些不解:“嗯?”
周经理说:“你不是快要走了么,后期宣传部那边入档或者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就行,省得你离职以后再打电话骚扰你。”
林鲸的手指松开鼠标,宛如攀岩的时候松开绳索一般,丧气的放松感渐渐袭来——她即将坐冷板凳了;每一个即将离职的员工在剩余价值被利用完后,就会像过期物料一样被丢入垃圾桶。
当然,这只是心理上的落差。
林鲸是主动离职的,并不在乎最后的这一个月的感受。
但是很明显,周经理想趁她要走了要把她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这一点让林鲸很不舒服。
这是她熬了夜做出来的方案,就算做外包拿去卖,也有个四位数的价格吧。
她反应过来后,笑着对周建说:“我发现有点小瑕疵,修改好了之后再发给你吧。”
对方没多想,连连夸赞后点头:“行,尽快吧。下午把物料清单落实。”
“好。”
林鲸看他威风凛凛的背影,想把废纸篓砸到他脑袋上。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东西,他想的挺美。
还好上午没有脑子一热发给他。
这次林鲸私心要把方案放进下一次面试的简历里,就不会囫囵过去。
下午,周建又在微信上问她改好了没有,她等到五点下班的时候搪塞道:“今天不加班,我老公等吃饭,回头给你吧。”
回复完,她拎着电脑和包包往外走。
这话倒是没说谎,蒋燃确实约了她去外面吃饭。
林鲸回家换衣服,重新化妆吹头发,见蒋燃已经穿戴整齐,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身上是一件暗纹西装,接近灰蓝色;里面款式简洁的白衬衫,领口包裹线条修长的脖颈和喉结,“衣冠禽兽”四个字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林鲸化好妆出来,他擡眸,懒懒地给了个意见:“换支口红。”
林鲸:“这个不好看?”
蒋燃表述不出口红具体的色号,有些笨拙地形容:“浅色一点吧,显得可爱。”
“哼。”直男懂什么?
她不屑,身体非常诚实地回屋,猜想蒋燃的意思应该是裸色的更显妆容清新,再出来的时候男人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林鲸心里一边小小欣喜了下一边白眼翻到天际,“要求真多。”
蒋燃拿了大衣,走到玄关换鞋,“女为悦己者容,是这个意思吧?”
林鲸气得在背后掐了他一下:“这就是你说的晚上请我吃饭,结果还不是为了你的饭局,我去受罪。”
蒋燃露出一个求饶的笑容,没有反驳。反正和稀泥这项本事,所有的男人都无师自通。
吃饭的地点在不太远的一家酒店。
蒋燃今天约的人是罗特,两人到的时候罗特夫妻俩正在儿童区陪儿子挑玩具。
罗特的妻子见到林鲸,眉眼尽是笑意道:“这就是蒋总的太太,原来这么好看呐。”
林鲸笑眯眯地跟对方打招呼、吹彩虹屁。
罗特妻子四十多岁的模样,保养得宜,温婉端庄,但脸上依旧岁月尽显;她的孩子挺小的,估计刚上幼儿园。女人捏着小男孩儿的小胖手说:“这是蒋叔叔,还有阿姨。”
孩子有点害羞,葡萄粒儿一样的大眼睛提溜转,最终落到看上去比较有亲和力的林鲸身上,蚊子似的叫了声:“姐姐。”
这一声把大家都逗笑了,罗特大大咧咧道:“这么小就爱看漂亮女孩子,长大怎么得了?”
蒋燃拉开椅子,“坐吧。”
四人落座。
成年人的饭局总是充满了漂亮的场面话,林鲸还是略略不适应,假笑得嘴角僵硬。
好在小男孩儿的儿童座椅挨着她,总喜欢摸她披肩的长发,眼巴巴瞅着她;林鲸可以跟小孩子一起玩。
罗特妻子忽然问林鲸:“你们结婚多久了?”
“半年。”
“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林鲸:“……”
“如果准备生的话还是早点生吧,你看我们俩早些年光忙着工作,四十岁成了高龄产妇才要孩子,生的时候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几张,能把罗特吓死。”
罗特面相刚毅,眼神甚至有几分强势,但说到孩子的话题就变得极其温柔惋惜:“的确把我吓得够呛,签字的手都在抖。”
蒋燃喝着水,没发话。
林鲸生怕辜负了对面夫妻的真情实感,赶忙应付道:“说的有道理啊,生生生,这两年就生!”
“那可要抓紧了,钱是赚不够的,年龄不等人。”
结完婚以后被催生对林鲸来说已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她的敷衍功夫逐渐如鱼得水,瞎话张口就来,反正你们说的都对。
吹完牛,她伸手去扯被蒋燃袖口压着的餐巾,擡眼撞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眼神,锋利得戳人,大致的意思是:信你个鬼。
糊弄学大师的帽子再次给她扣严实了。
这顿饭吃到一半,就变成了蒋燃和罗特的专场洽谈,女人则专心陪小孩玩。
这种带着各自的太太,以家庭为单位的聚餐意义不同,比单独请吃饭显得郑重,也意味“私交”的开始。
蒋燃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要把韩旭放到罗特的销售团队里,顶替高博的位置。虽然调职表面的原因是因犯错降职,但明降暗升。
蒋燃笑容一贯平和,对罗特解释,韩旭太太怀孕不宜再两地分居,但此人还算堪用,就让他去帮罗特。
罗特说:“难怪下面说你人缘好,我当是看脸的缘故。原来是够义气,韩旭如此辜负你的栽培,你还这样为他考虑;要我早就让他走人了。”
蒋燃淡淡开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旭为公司立下汗马功劳,他是人不是棋子,不能说丢就丢。”
罗特听完他一席话很是动容,感慨道:“Jason,我就不喜欢老外冷冰冰的那一套。咱们中国是讲人情味的地方,你的作风,我喜欢。”
蒋燃笑着举杯:“共勉吧。”
回去的路上,孩子躺在罗特怀里睡着了,妻子见他满面阴郁,便说:“我看这个Jason人挺不错的啊,不太像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
罗特:“你这就错了,他是笑面虎,整个公司谁不知道?”
“看不出来这么多,只看脸长得帅了呀。”
“你当他真是为了韩旭攒的这局?”罗特想想就脊背抽条,叹气道:“明里拉拢暗里敲打罢了,韩旭对他来说就是个棋子,安插到我的团队里来接触我的客户。这顿饭就是逼我卖面子给他,以后只要这个韩旭不犯错,我就不能把他踢出去。”
妻子“啧”了一声,“看他年纪不大,这么会做事呢。”
“你以为呢。他这人,假的很。”
蒋燃这边倒是不知道罗特已经愤愤地把他骂了个底朝天,当然,他也不在意。
他喝了酒脑袋靠在靠背上,眼神倦怠地凝着某处,说不出来的散漫,心情还不错。
林鲸开着车,眼看时间都要十点了,身边的人睡得挺安稳的模样,她就有点不平衡了,路过减速带的时候还在猛冲,把蒋燃给颠醒了,他脑袋撞了一下。
蒋燃:“……”
“我又得罪你了?”他懒懒地问。
林鲸手搭在方向盘上,说:“不太爽。”
“怎么了?”
林鲸:“感觉我被人利用了,全程陪吃陪聊回来还得当司机。这叫表达你的歉意?我不理解。”
蒋燃低声解释:“我们是家庭不是个体,要对方帮忙是很正常的。有些时候我的工作也需要你出面,理解一下。”
林鲸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想小小表达不满,听见他这样认真的解释反倒不适愧疚起来,“我就是想到,回家还要继续加班,有点乱。”
蒋燃摸摸她的头顶,“那我陪你?”
林鲸当蒋燃只是在说屁话,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洗完澡后她回到书房,继续修改方案来,在最后署了自己的名,但是如果发给周经理还是会成他的东西。
她想,如果直接发宣传部再抄送给周经理,会不会显得她这个人急于表现了?
话说回来,方案上的确有几处小瑕疵,她来来回回地改动了几遍,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正咬着笔烦躁的时候,有人推开门进来了,拿着手机和充电线,打算在她书房里安营扎寨一般。
“你还不去睡觉,来干什么?”林鲸扭头看他头发都没擦,湿漉漉的,脸上带着稚气。
蒋燃长腿一跨,坐她身边,吊儿郎当,像上小学捣乱的男同桌。
那是一把软包凳,空间挺大的。
蒋燃把手机充上电,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电脑。
林鲸鼻尖全是两人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从脖根处就渐渐发热,小火苗在“呲溜呲溜”的炙烤,似是要把紧张的情绪烤出水来。
“你是来捣乱的吧?”林鲸默默吐槽。
蒋燃隐隐低笑,又在装不懂,“我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