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鲸手指在身前搅了搅,问蒋燃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我过分依赖父母吗?”
蒋燃关上冰箱,眼眸注视着她:“还好。这么大还有父母可以依赖,难道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林鲸没想到他竟然说这话,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赞同还是反讽她人格不够独立。
蒋燃已经把冰箱里的过期食材都整理出来,丢进垃圾桶里,留了一些能吃的在里面。林鲸见他一反常态的居家,“你干什么呢?”
“看看今晚能吃什么。”
林鲸说:“既然爸爸妈妈不在家,姑姑也想让我们一起过年拉拢感情,不如就去她那吧,省得日后有意见。”
“没必要。”蒋燃摸摸她的头,调侃的语气:“爸妈不在不是还有我么,我在家照顾你?”
林鲸破防一笑,不以为然:“嘁,少爷少说点大话。”
她没把他的话当真,将行李箱推进卧室,又问了一遍:“家里都没人,我们还要在这待着吗?”
蒋燃在厨房回她:“你先整理了吧。”
她整理好行李,换了一套舒服的家居服出来,蒋燃也刚从外面丢垃圾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张门禁卡,他高大的身材站在玄关处,略显拥挤,旁边的衣架上挂满了包包和外套,和他同处一个画面,竟有些说不出来的温柔感。
“家里没有能吃的了。”
施季玲和林海生两人外出多天,自然不会留着食物放坏。
林鲸顿时觉得两人像被遗弃的孩童,手一摊,“一起饿死在这吧。”
蒋燃瞧瞧她:“去买菜。”
林鲸质疑地看向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两人结婚小半年来,从未见过他做过一顿正式的饭。
“你会做饭吗?”走到楼下的时候,林鲸忍不住问道。
“工作忙,快忘了这项技能。”蒋燃似乎陷入淡淡的回忆:“以前的水平,算是能吃,因为要照顾叶思南。”
林鲸哼笑:“除了早餐,你没有给我做过。”
蒋燃的笑容里有些诱哄的意味,“太忙太累,没那个兴致了,理解一下?”
林鲸也没真的怪罪,其实知道他会做饭不奇怪,毕竟那样的家庭状况他不早点当家也不现实,嘴上仍是不饶人:“你对我们的婚姻生活太敷衍了。”
蒋燃倒没反驳。
春节期间附近的菜市场关门早,两人驱车到离家稍远一些的超市。
蒋燃推了一辆购物车,林鲸手勾住他的臂弯,“明天除夕,我们要去小姨家吃年夜饭。不是因为我爸妈不在家,而是外婆在哪家过年我们就这个大家庭就在谁家吃年夜饭,今年外婆正好在小姨家。”
她小心观察蒋燃的表情:“你不介意吧?”
两人走到生鲜区,他随手拿了一盒牛肉放进购物车,口吻淡淡的:“不会。”
林鲸觉得他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含义,他和自己家人的相处总是针尖对麦芒,给人的感觉他对亲疏关系很是排斥。
于是又解释:“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我小姨一家。我们结婚的时候你见过她,长得和我妈妈有点像,比我妈胖一点;但人很好。”
蒋燃停下来,“有印象。不用给我解释那么多,和姑姑的关系是历史遗留问题,只靠沟通已经无力挽回;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亲缘浅薄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这样说林鲸就放心了,攀住他的胳膊:“你准备今晚怎么照顾我呢?”
蒋燃:“点菜吧。”
林鲸:“八大菜系你都行?”
蒋燃明显的一脸无语:“让你点菜,不是点炮。”
“……”
最后林鲸没有为难蒋燃,更不想为难自己的胃,以免蒋燃大展身手后味道却不行,她都没台阶下;两个人只买了一点简单的新鲜食材。
从超市回来以后,一起挽着袖子在厨房忙碌着,林鲸不知道蒋燃的厨艺到底如何,但是大厨的派头倒是做的足,做个饭还要拉着她打下手,给他拍蒜递姜,任他指点江山。
好在聪明人做什么水平都是在线的,这顿简单的晚餐味道比林鲸想象的更好,大概率以后也不会再吃到。
饭后,两人凑在家里那张半旧的餐桌前,泡了一壶茶,借着昏黄的光线,林鲸恍然扫了他一眼。
男人低眉浅酌,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耳上,手背青筋微凸,那种薄削感让她想到一起不该出现在餐桌的画面;比如在她颈后游走,拨弄着她柔软的耳垂撩拨,每一帧都令人面红耳赤。
更多的,还是他做任何事都有条不紊的神情,引人入目。
蒋燃注意到她的目光,凝眉问:“看什么?”
林鲸翕然开口:“感觉,你和谁搭配都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难得从你嘴里听到我的正面评价。”
“最高评价。”
蒋燃笑了笑:“最终搭配给你了。”
“是啊,我占便宜了。”林鲸闷着头,盯着杯中的淡色的清澈液体,有一片小小的茶叶片沉在杯底。
“没有,我也觉得很幸运。”蒋燃拍拍她的头,低声说:“真心话。”
林鲸并不相信男人的漂亮话,脑子有一阵的发蒙,张口问出不太合时宜的问题:“和我结婚,你看上了我什么呢?”
蒋燃放下茶杯,“这个问题我在求婚的时候说过,我想一直和你一起生活。”
还是最初的答案,没有任何变动。
我一直和你一起生活……承诺像五彩斑斓的泡沫,乍一听浪漫的不像话,林鲸心中却潮涩着,是她太心急了。
她捧着茶掩饰内心慌乱,眼神亮晶晶的开着玩笑:“其实你就是图我有个稳固的幸福家庭吧,还有爱我的爸妈!”
蒋燃不置可否,也用玩笑的语气回她:“对,就图这个。”
“稳固的关系不会永远稳定下去,任何人都会离开我们;或者人走了,或者心变了。比如现在,我爸妈就抛弃我去远行了。”她又有些认真地说,若有所指。
“你还需要更多的安全感吗?”
“安全感是世界通病,发病率极高,不止我一个病入膏肓患者,你难道不是吗?”她促狭地笑起来,眼睛弯着。
蒋燃依然没有反驳,只是凑过来,若有若无地用嘴唇碰碰她,时而吮咬,时而逗弄,含糊着说:“针对这个病症,先人早有药方;对有的人有效有人无效,看你肯不肯试。”
“什么?”林鲸被亲的晕乎。
“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
林鲸眼睛睁大,“你怎么会相信生个孩子就能给你带来安全感?”
“我本就不信安全感是别人带来的。”蒋燃又亲亲,把她拢到腿上,柔声说:“只是告诉你,想要孩子是真的。”
林鲸没有立即给蒋燃一个答案;当然相信他也不是立马就要,这是结婚之初就说好的。
毕竟她现在,自己的生活和工作还是一团糟呢。
于是,这个问题只当茶余饭后的一个闲谈。
除夕这天,一到小姨家就被外婆盯着看了一会儿,抓着她就问,结婚都半年了有没有动静。
林鲸没反应过来,“什么动静啊?”
小姨帮外婆说:“问你肚子有没有动静呢,你外婆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
林鲸无语了,本想今年终于不用被催婚了,结果要被催生,这是玩游戏升级么,一关关的还过不去了?
蒋燃好脾气地跟外婆解释,“今年比较忙,我们明年再生。”
外婆等到承诺,立马喜笑颜开:“真的?不要骗我。”
蒋燃:“没骗您。”
林鲸趁乱给蒋燃一个恐吓的眼神,小声嘀咕:“谁答应谁生啊,明年拿不出孩子你别来找我。”
蒋燃柔声:“哄哄老人而已,难道你非要跟她杠一句‘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我的子|宫我做主’?你还想让她好好过年?”
林鲸少见蒋燃这么怼人,嘴角忍不住向后咧。
“你俩干嘛呢?说悄悄话给我们也听听。”小姨看着两人凑在一起,忍不住道。
“……”
小姨一家人是第二次见到蒋燃,上次婚礼匆匆说了几句话,远远看着新郎官高高帅帅的,这次近距离看,远比婚礼那天显得亲和很多,文质彬彬,气质儒雅。
小表妹偷偷盯了一会儿蒋燃,跑到房间里抱着林鲸吱吱歪歪乱叫:“救命啊,你老公长得好帅,关键是哄老太太也好耐心啊,这是神仙吧?”
林鲸无聊的躺在她床上玩手机,揪着嘴角:“还好吧,可能看多了,没感觉。”
“我去你要不要这样?”表妹戳戳她的手臂,让她看外面,说道:“长得帅就是好啊,连中老年妇女都俘获了,看我妈那殷勤样儿。”
林鲸心想,倒不是脸的问题。蒋燃不愧是做老总的料,思想开阔,语言缜密,会收拢人心。不仅每天给她道理输出,怕是连小姨和外婆的洗|脑工作都不放过……
林鲸的小姨和施季玲性格不同。在中国,大多数丈母娘对女婿的善意甚至超过了对女儿的,企图用自己的善意来换取女婿对女儿的体谅,这种投资其实虚无缥缈。
但施季玲心中的爱是保持着高度集中和自我的,哪怕优秀如蒋燃,也是批评批评,该指责指责,就当自己的小孩那样;宛如不卑不亢的天秤。
小姨听说上次林鲸被狗咬了,施季玲一发火就殃及了蒋燃,便在吃饭的时候跟他说:“我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有的时候说话太冲,你别计较。”
蒋燃温和有礼地称不会放在心上。
年夜饭的时间,一家人在饭桌上聊起近况。当然,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小辈的工作和生活,林鲸和表妹自然而然成了大家的“批|斗”对象。
表妹在准备考研,一株小花还未盛放,无甚可指摘;话题的中心便落到林鲸身上。
小姨知道林鲸不是很喜欢物业的工作,今晚又正好都是自己家的人,便出谋划策:“鲸鲸,你要是实在不想做这个工作,让小姨夫给你找了个相熟的教授指导你考个文科研究生你怎么样?读个书放松一下,以后找工作选择也更多。”
林鲸感觉头大:“小姨,我不太想考研。”
“那要不考个事业单位的编制呢?稳定又轻松,很适合女孩子。”
林鲸:“……”
表妹见林鲸不好意思说小姨,就翻了个白眼道:“妈,不是所有人的职业生涯尽头都是考研和考编,你别乱出主意了。”
小姨:“……哎呀,我就说说嘛,也是为你姐姐好。”
林鲸当然知道小姨是真心为她好,便解释:“小姨,你说的这两个都是很好的出路,只是我个人不是很喜欢,我也不想为了逃避生活去考什么,年后工作上有一点别的打算,您就别操心了。”
小姨如有所思地点点头,“哦”了一声,接下来的话也是随口而出:“嗯,你可以和蒋燃商量商量,让他帮你看看,他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工作不难。”
说者无心,也是友善建议。
但小姨并不知道林鲸心中所想和坚持,只道夫妻应该同心协力。林鲸的脑袋花都要炸开了,尴尬至极,这是她最不想被人提及,也最不想蒋燃帮自己的事。
各方实力,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平时的建议已经足够。先不说他能不能,林鲸并不想连自己的饭碗都要蒋燃给安排。
经济独立的资格都没有。
她面朝着饭碗,觉得好丢脸。
大脑一片混沌之时,却愣生生感觉到蒋燃在看自己,目光灼灼,那一边的脸都是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样,她强撑着情绪,听见蒋燃说了个模棱两可的回复:“看她喜欢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