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宁是真没觉得自己和顾雯有任何问题,正常聊工作。
且不矫情说是青梅竹马,但就顾雯个位数的年龄俩人就认识了,有什么值得避嫌的?顾雯上班努力又听话,一脑门子钻研挣钱,这样的下属,不偏袒她偏袒谁?
被梁晔问的,越宁都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梁晔忽然侧目看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不再言语,车内的气氛也骤然降至冰点。
越宁无言地看了会窗外,路边的树木都冒了新芽,春天到了,两只小流浪狗都开始腻腻歪歪追逐打闹了,他又听见梁晔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越宁才反应过来,梁晔问的是他什么时候返回新加坡,“下周。”
“尽快,不要耽误正常工作。”
司机把车开到吃饭的地方,天已经黑了下来,越宁先下车,站在路边等了等,梁晔却迟迟不下来。
越宁嘴里嘀咕一句“又怎么了大小姐……”然后微微弯腰,帮他把车门从外面拉开了。
梁晔正专注地看手机,似乎才回过神来,然后淡定地道了声:“谢谢。”
越宁:“……”
梁晔最近在看新的项目,在融资阶段,因此这样的饭局多了点,易星这些年发展势头很快,都知道他赚得盆满钵满。黄冼想跟梁晔的项目,随便什么,能分一杯羹就行。
他在自家公司说是二把手,可谁都知道科蒂其实是夫妻店,大老板是他哥哥,嫂子也不是在家带孩子的全职主妇,是公司的财务总监。
大大小小的决策,都是大老板和财务总监两人一起拍板的,黄冼表面风光,实际还是打工的,所以他也在寻找门路,谋求一份自己的事业。
之前他也够不上梁晔,通过熟人介绍,在饭局上认识了,正巧碰上顾雯,这才一来二去搭上了关系,有说话的契机。
越宁知道夫妻店里头自己人都打架,也难怪顾雯跑了几个月都没下来,快散场时越宁去洗了个手,碰上黄冼,两人站在走廊抽烟,顺便问了问这事儿,他说:“那销售是我带出来的,人是靠谱的,尽管放心。”
黄冼笑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还帮她来着。”
越宁旋开走廊的窗户,让烟味散出去,“这话我听着不可信呢。”
黄冼道:“她是你们梁总女朋友,我没理由为难。”
谁?
谁是谁的女朋友?
越宁都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或者是自己不在国内这段时间,顾雯想赚钱发疯了,去散播这种谣言。
他倒是没表现出来惊诧,“你一个大男人乱传谣不好吧。”
黄冼奇怪地看着越宁:“兄弟,你又冤枉我了,梁总自己带来的,不是女朋友是什么,人两位自己都默认了,你跟着帮忙隐瞒什么呢,经纪人啊你?”
越宁回到包厢,见梁晔淡定与人谈笑风生,语速缓慢。越宁知道他其实已经醉了,偏偏有本事伪装,头发一丝不乱,西装笔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把喝得醉七扭八的别人衬得猪狗不如,“中年油腻男”可统一概括。显着他这朵白莲花了。
等散了场,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越宁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问是怎么回事。
梁晔身体像泄了气的球,靠在座椅里,费力地解开脖子上的束缚,“你说什么?”
“你和顾雯是怎么回事?”越宁也有点不高兴了:“你俩被人这么传,不好吧?”
“那你觉得,是谁配不上谁?”梁晔费了老大劲终于把领带扯下来了,团成一团,握在手里,不动了。
谁配谁是重点吗?
“你和她之间的传言好?”
越宁说:“我和顾雯的关系,跟别人不一样。”
“你和她什么关系?哪里不一样?”梁晔在昏暗里睃他一眼,“我带她参加饭局,旁人误会了,我能怎么说?”
“起码要解释一下。”
“误会是正当关系,总比被误会是不正当关系好。”
越宁简直无语了。
梁晔喝多了,面儿上昏昏沉沉,阖上眼睛,脑子却异常清楚。他虽然不愿意承认顾雯是自己女朋友,但事后也懒得解释。
或许还有那么一层原因:顾雯和他睡过,便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她的名誉,否则他一个老板带着女销售参加饭局,让人怎么想,说她攀高枝?不正经?
女朋友的名声总归是好些的,以后找理由说分掉了就是。
况且他心里,不喜欢顾雯被人议论。一句也不行。
静了静,梁晔又说:“你和她在公司里的传言沸沸扬扬,你是男人无所谓,她一个姑娘要遭到多少非议,以后怎么交男朋友结婚?”
越宁只觉得自己被倒打一耙了,无从解释,只说:“清者自清,谁不被说?”
梁晔不屑“呵”了一声,“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双标。”
那是因为咱们不一样。
越宁想了想,“顾雯没有好的家世,没人帮衬,什么都得靠自己,所以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总不能要求一个快饿死的人,还要保持优雅。”
*
越宁的乔迁宴放在周末,顾雯给他请了个貔貅摆件儿放在家里的一个角落,招财。
他的新家是快三百平的豪宅,奢华至极,地段也好,楼下就是奢侈品专柜。易星工号id前一百的员工,基本人人实现了财富自由,越宁这样的高管也算步入富人行列。现在在做的早就不能称为一份工作了,而是叫事业。
顾雯花了十分钟逛完他的新家,这不比在公司里打鸡血有用得多?越宁看她歆羡的眼神,鼓励道:“加油工作,你也可以的。”
顾雯以前还能被这种话骗骗,现在不行了,“我不能再加油了,这牛马再当下去,你会换上更大的房子。”她会酸死。
越宁坐在沙发里,连笑声都充斥着成功人士的味道。
过会儿,越宁几个朋友过来了,顾雯去厨房给越宁妈妈帮忙。
越宁妈妈今天一早就过来准备餐食,她怕来不及,从家里带了半成品。
顾雯捏了块儿炸丸子丢进嘴里嚼了嚼,萝卜馅儿的。
“洗手了没?”越宁妈妈拍了下顾雯的手,“手上那么多细菌,脏死了。”
顾雯小时候经常去越宁家蹭饭,脸皮早就不是一般厚,懒得客气,听话地往水龙头那儿冲了冲,越宁妈妈问了问顾雯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如何。
“挺好的呀。”
“听说你分手了?”越宁妈妈撞撞她的肩膀,隐晦地道:“有没有考虑让越宁补位?”
顾雯把手臂挂在她脖子上,笑着道:“听说?听谁说的?”
“这你别管。”越宁妈妈又给顾雯投喂了颗草莓,沁凉,给她牙快凉倒了,“你和越宁凑合凑合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一擡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多好啊,反正我不想跟外面那些小妖精磨合了,省得看我不顺眼,拔我氧气管儿。”
顾雯说:“我这种大美女挑男人,怎么能凑合呢”
“越宁虽然不是帅的惨绝人寰,但也能看,而且他能挣钱啊。”越宁妈妈跟顾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咱们女人找对象,首要考虑物质基础,别只看脸。”
顾雯点着头,“我考虑考虑吧。”
“来,再吃一颗,啊——”
顾雯捏着草莓蒂,一口一口嘬咬着,开始畅想自己住在这个大house里的场景了,简直贵妇一枚,脸要笑开花了,又问:“妈,结婚后这房能加我名儿么?”
“那叫婚前赠予,”越宁妈妈翻她一眼,“你别是假精明吧?”
“啧。”
顾雯端着一盘草莓给大家送去,腿刚迈出厨房,梁晔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马克杯。看那样子,他已经站在这很久了,把两人的对话也听了个全乎。
顾雯规规矩矩喊了声“梁总。”
梁晔看着她,劈头盖脸就是审问:“你要跟越宁结婚?”
顾雯笑得假惺惺:“我有可能跟任何一个适婚的男人结婚。”
梁晔没再理她,径直进了厨房倒水。越宁妈妈见着他,一脸惊喜地道:“梁晔来了啊,好久不见。”
的确,工作都那么忙,谁还闲着无聊聚会。
不要说顾雯,其实越宁家里也算普通家庭,和梁晔这样的搭不着边儿。越宁妈妈是杨菁工作单位的下属,这才有了交集。
“最近你妈身体怎么样啊?”
“不错。”
顾雯给大家送水果回来,站在厨房门口,见两人还在聊天。越宁妈妈在备菜,他偶尔搭把手,袖子挽起来,拎着大骨刀剁鱼头。
手起刀落,干净利索,越宁妈妈已经上嘴夸了,“哟呵,人长得这么帅,家务活也干得这么漂亮,以后谁嫁给你有福气了。”
梁晔低声说了句什么,顾雯没听清,呆呆看了会儿。她算是资深外貌协会会员,选男人第一要义是看好不好看,就是觉得今天的梁晔挺好看的。
她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但大多时候总是正装。今天穿了件看上去弹性很大,很薄的黑色高领针织,衬得身材是肩宽腰窄,肌理分明。说实话——手感也挺棒的。
这是她跟他睡的主要原因。
顾雯默不作声进去,把盘子放进洗碗池冲了冲,又看看有没有别的活可以干。虽然不需要客气,但也不好坐享其成。
做菜算是梁晔钓鱼以外的另一个兴趣,他的手劲儿大,能颠锅,做一些硬菜,顾雯在旁边端盘子,她微微擡眼,瞧见他露出来的一截小臂,汗毛不算夸张,爆出虬髯苍劲的青筋血管,他在使力……
“盛鱼的盘子。”他提醒一句。
顾雯回魂,把圆盘换成了长盘,递过去,去接那盘麻椒鱼。
朋友过来,拿着她的手机说:“有人给你打视频,已经挂掉了。”
顾雯洗了手接过,见是蒋漓打来的,便去阳台给他回了个视频电话。顾雯前阵子把蒋漓给的那笔钱退回去了,他应该是看见了,视频一通就是说这件事,“为什么要给我打回来?”
现在,顾雯看见蒋漓的这张脸已经能够很平和地讲话,“你要是给我买件礼物,我也就接受了,可是一百多万的分手费,我晚上睡得着觉么?”
“一百万对我来说不多,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但对我来说很多。”顾雯态度坚持,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说实话,我嘴上说着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的,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钱,我自己会挣;我想要的东西,也会自己努力得到。”
蒋漓明白顾雯,但还是苦口婆心地跟她解释:“猫猫,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顾雯摇摇头,“每个人活着都很辛苦,你也很辛苦。”
蒋漓似乎有些生气,可又对她生不起来气,最后眼底只剩下温柔的无可奈何。
顾雯喃喃了声,“如果我拿了你的钱,我们就不是真正的分手。”
蒋漓听着这话很不是滋味,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低声回道:“分不分的,我都希望你过得轻松些。”
视频那头,蒋漓在一个类似于图书馆的地方,突然有人喊了声他的英文名,提醒他该离开了,听声音是个女孩子。
顾雯没有问。见他戴着眼镜,头发顺毛,穿着一件灰色的卫衣,气质比在国内收敛不少,“你已经开始学习了么?”
“最近在准备一个考试。”蒋漓察觉出什么,立即给顾雯解释,“刚刚那个是同学。”
顾雯摇摇头,“蠢货,你已经是自由身了,跟我报备什么?”
“……”
“回去吧,你那边已经很晚了,照顾好自己别生病。”
“你也是,保重。”
顾雯挂了电话,身体慢慢蹲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她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头脑乱乱的,和她的生活一样。
屋子里。
饭已经全部做好,越宁准备喊她进来吃饭了,却看见梁晔站在门内侧,已经看了会儿。
因为上次说顾雯的事儿,这两人间的气氛也怪怪的,总弥漫着淡淡的尴尬。越宁没什么话好说,手擡起来去敲玻璃。
梁晔忽然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蒋漓和她在谈恋爱?”
越宁:“我一开始就知道。”
顾雯没有瞒过他,但是让他不要讲出去。
梁晔像个生杀予夺的刽子手,笑容极其冷血,“你不该帮着蒋漓瞒我。如果我早点让他们分手,这世间或许就少了一对苦命鸳鸯。”
越宁吃惊地看着他,你还是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