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很珍贵很珍贵的事情。
太玄宗。主殿。
元真君赔着笑脸,与天道门、重星宗的人说话。
“这个事,我们确实不知情啊,月少掌门陨落,我们太玄宗也深感遗憾。只是神主和洛洛早已离开宗门,我们也找不着人啊……”
他这一套说辞并不在旁人意料之外。
逄月真君面色阴沉:“你以为我等上门是跟你掰扯犬子的事情么。哼,神主出逃不肯献祭,这是要毁苍生!你们太玄宗就是在私心包庇,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重星宗的瞌睡宗主一边点头一边迷糊说道:“天下将倾,实在是没办法啦,太玄宗若是不能履行应尽的职责,不如就地解散,交给有能力的人来接管?这样才能物尽其用,最快速度解决危机嘛。”
元真君差点气笑了。
这些人嘴上说得大义凛然,敢情心里盘算的都不是妖魔的事,而是要借机瓜分太玄宗。
元真君压着火气,尽量心平气和:“眼下大难当头,恐怕不是修真界内讧的好时机?”
逄月真君阴恻恻道:“两位道君老祖威压之下,你们有什么实力跟我们讲条件?要怪就怪你们的青云魁首卖了你们的玄一道君!”
半空有彩云涌动。
藏月道君与观海老祖都来了。
趁此机会拿下太玄宗,瓜分了他们的资源和神器,将他们的弟子门人送到最前线做炮灰,简直完美。
元真君气得胸膛微鼓:“听二位这意思,是欺负我们太玄宗实力不如人?”
逄月真君冷笑:“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奉劝元道友不要以卵击石,留着阖宗身家性命,好为世间多做点贡献。”
“合道很是了不起么!”
后堂传来一道响亮的女声。
只见一身紫衣的徐君兰大步踱出,高高扬着下颌,放声说道:“月无垢一个合道不也死在我们洛洛手上了,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猖狂些什么!”
元真君听得头皮发麻,疯狂冲着徐君兰使眼色。
‘师侄,祖宗,人家两位合道杀上门来啦!还不赶紧猥琐起来,好生把今日应付过去?’
遗憾的是徐君兰从来也不看人眼色行事。
她轻身一掠,转袖一拂,那两位贵客面前的茶杯被她拂落在地,跌成四瓣。
“不送!”
元真君倒吸一口凉气:“……”
人家端茶送客,她她她!她这是摔杯撵客!
“好哇好哇!”逄月真君错愕一瞬,不禁大笑出声,“既然你们无礼在先,就休怪……”
元真君赶紧上前解释:“道友,道友,竖子无知,二位德高望重莫要与她计较——徐君兰,还不过来道歉!”
“师伯你也太怂了!”徐君兰笑,“有我姐在,你怕他们!”
元真君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急得狂抹冷汗:“傻丫头,人家正愁没借口对咱们动手啊!”
那二人果然笑了起来:“贵宗果然是执迷不悟,定要与全天下作对!”
半空威压降下。
局势一触即发!
元真君愁得五官挤作一堆,一时也顾不上责怪徐君兰,急忙堆出笑容,冲那二人作揖道:“二位,二位!凡事好商量,好商量!”
逄月真君死了儿子,早已憋了满腹恶气,当即挥出一掌,劈头盖脸砸向徐君兰。
徐君兰眼前忽一花。
元真君横身瞬移,咬牙隐忍,生生替她硬吃了这一击。
“砰!”
元真君头顶发冠被打飞,向来束得一丝不茍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衣袍也被掌风刮碎。
最要脸面的元真君变成了一副老乞丐般的狼狈模样。
徐君兰呆住:“……元师伯。”
“哼!”元真君咬牙切齿,“当着本君的面,小辈要是让人打了,脸往哪搁!”
话音未落,大殿内外天色蓦地暗下。
天上有人出手了。
顷刻间,晴天白日竟然换作夜幕繁星。
元真君与徐君兰都吸了口凉气。
“姐!”徐君兰大叫,“你来了没有啊!”
元真君头痛欲裂:“你姐晋阶化神才几天……”
“叮、叮、叮!”
无边的霜花不知从何处铺了下来。
呼吸之间,肉眼所及之处,哪里都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冰晶。
一道霜雪般的声线悠悠传来。
“我有一问,还望友宗不吝赐教。”
徐君竹踏雪而出。
霜过之处,夜幕被撕出裂痕,阳光重新投洒下来。
合道!
逄月真君与重星宗主迅速对视一眼。
“既然二位以实力逼迫本宗,那便是认同修真界强者为尊了?”徐君竹不疾不徐踏出,“既然认同强者为尊,那洛洛击杀弱于她的月无垢,又有何错!”
逄月真君跳了起来:“强者要是想杀谁就杀谁,那世间岂不是要乱套!”
徐君竹冷笑一声:“若不以强者为尊,而要讲天理公道,那么月无垢滥杀无辜,洛洛杀他,实乃替天行道!”
“你!”逄月真君差点气炸。
徐君竹不再理会他,而是擡眸望向半空。
“二位前辈。”她寒声说道,“区区不才,业已晋阶。以一敌二虽然必败无疑,但拼尽全力,未必不能拉上一位垫背。二位不信的话,大可以下来一试。”
半空二位合道道君的气息沉寂了一瞬。
这世间最可怕的从来也不是阴谋诡计,而是阳谋无解。
徐君竹若是与一个人同归于尽,那另一人岂不是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到时候第一个出手补刀不是别人,一定就是这渔翁!
风观海呲牙笑:“呵呵,藏月道友,她若打你,我保证不对你暗下黑手,你信么?”
藏月道君:“……你自己信不信吧!”
“那不然,算了?”
“算了算了。”
活了这么多年,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宁愿自己吃点亏,也绝不能让旁人占去便宜。
逄月真君并未想到这一层,听到徐君竹大放厥词,不禁冷笑出声:“好大的口气!一打二还想拉个道君垫背,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老祖,杀了她!”
藏月老祖并没有现身。
场间好一阵尴尬的寂静。
逄月真君:“??”
“值此多事之秋,修真界当戮力同心,共赴危难!”徐君竹揖手向天,“二位前辈以为如何?”
两道仙风道骨的身影降落下来。
风观海:“小友道出了老朽的心声啊。”
藏月道君:“我辈修士,自当如此!”
逄月真君:“???”
这一边正准备握手言欢,变故就在此时悄然发生。
“不是,”徐君兰擡手指天,“堂堂道君,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呢,你们都干了什么?!”
众人齐齐擡头,脸色剧变。
天塌了。
*
神宫。
洛洛跟在尸傀身后,掠过一重重熟悉的黑宫、黑塔、黑楼、黑色道场。
前方忽现好大一片地陷。
探头一望,竟是一处复杂的地下建筑群。
黑石壁上布满封印神纹,想来便是长老们从前护持八卦金印的地宫倒塔。
尸傀平擡着双手跳了下去。
洛洛:“……”
世上本没有僵尸这种东西。
湘地盛行赶尸,赶尸人用两根粗竹竿架在双肩,二人一前一后扛着竹竿,中间绑上运送的尸体——尸体双臂平绑在竹竿上固定身体。
两个赶尸人齐齐迈步,肩上竹竿规律起落,尸体自然就好像平举着双手一跳一跳。
人家话本子里写蹦跳僵尸是在编故事吓人,李照夜这尸傀又是怎么回事?
洛洛后知后觉想通这一层,简直无力吐槽。
一人一尸前后脚落进地宫,“啪”一声轻轻踏在地砖上。
环视四周,阴暗深沉。
极远处有隐约的滴水声。
尸傀大步往前蹦,洛洛召出秋水剑握在掌心,飞身随它疾掠。
一重重秘门早已被人打开。
忽地,尸傀停住动作,缓缓放下平举的双臂,擡起脚,迈进一扇厚重的、封墓石一般的玄黑阳刻八卦门。
洛洛眉眼压低,紧随其后。
踏入门中,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方形祭坛上的身影。
一个极其熟悉的……草木傀人。
洛洛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头子每次玩忽职守,总是弄个草木傀人代替自己。
如今他只有魂魄没有身躯,倒是很习惯就用了它。
“你是鸿瞢君,还是李二苗?”洛洛问。
草木傀人缓缓歪了歪头。
看着这诡异的木雕脸像活人一样露出微笑的表情,洛洛后脖子不禁微微发冷。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用一双无神的木眼望向她。
“有什么区别吗?”他道,“从你见我的第一面开始,我就是我。”
洛洛摇头:“那不一样。”
沉默一瞬。
她道:“你不耐烦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李二苗在做。”她顿了顿,“那些,对我和李照夜来说,很珍贵的事情。”
草木傀人嗤一笑。
“我来杀你了。”洛洛举剑,直直指向他,“为了李照夜,为了李二苗。”
剑尖燃起烈火。
这一次的火,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炽烈。
“铮——”
长剑刺中草木傀人的瞬间,洛洛眼前漫起了大片白光。
“大梦魇术?”
她冰冷一笑,“等的就是你!”
*
血色,黄昏。
妖魔咀嚼的嘎吱声近在耳侧。
洛洛擡起头,看见父母逃到了院子门口。
阿爹推着阿娘往前跑:“快!它吃完洛洛就要来吃咱们了!”
他们扔下她,逃出地狱。
洛洛低头,看见自己一条腿被妖魔咬在嘴里,它像嚼脆豆干那样,一截一截咬下她的骨头。
耳畔仿佛有恶魔轻语:恨吧,恨吧,你被抛弃了,没有人要你……他们为了活命,把你扔给妖魔啦……
洛洛一愣,低低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这就是所谓的梦魇吗?”她大声告诉他,“爹娘最后的心愿就是让我活下来,若是能用我的命换他们活,我做梦都笑醒!”
在她的大笑声中,周遭血色像水波一般摇晃了起来,噩梦顷刻破碎!
*
眼前一花,洛洛站在了夕阳下的海滩上。
她浑身剧痛,低头一看,身躯和经脉破败如絮,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清虚站在她身前。
“哎哎,”他叹息,“本来挑中李照夜的,这小子察觉到危险,缩得比乌龟都快,只好杀了你,供玄一道君夺舍啦!”
洛洛视线一片模糊血红。
“哦……”她沉重地点了点头。
清虚怪异挑眉:“为了活命,李照夜扔下你跑了!气不死你!”
洛洛气若游丝:“那可真是……太好啦……他比我厉害,很快就能替我报仇……我气什么,我做梦都笑醒!”
清虚的表情僵在脸上。
“哦——”洛洛恍然大悟,“又是梦魇啊,就这?”
血色海滩轰然破碎。
万千沙砾如血,洛洛冷冰冰一笑,反手抓起断剑,身形如电,一剑刺出!
“铮——嗤!”
身神同步,这一剑同时刺进了草木傀人和梦境中清虚的身体。
一声神魂尖啸轰进洛洛的脑海,震得她脑袋嗡嗡。
伤到他了!
她大笑起来:“轮到我来看看你的梦魇啦!”
跟李照夜待久了,总能让人忘记她也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毕竟当初只看过一眼,她就自己领悟了太仪第一式剑法。
李照夜学会了梦魇术,自然也能轻易教会她。
掐诀,轰然打向他的魂血。
*
再一恍神,洛洛站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封神殿。
三个人的脚步声渐次回荡在幽闭的殿室,她擡头一看,目光复杂。
——她附在了鸿瞢君身上。
就像精神分裂一样,她在自己脑海里听见了他本人的声音。
‘你别找死!会死!会死!你和我,都会死!’
‘你知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是那个东西!封神殿最深处封印的那个东西!’
‘停下来,立刻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