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梨花吻闭眼。
洛洛在半道上睡着了。
徐君兰不情不愿背上她,给她披好毯子,弄个灵力罩在前方挡风。
一路御剑一路抱怨:“重得要死!下次谁爱背谁背!”
“下次不会了,回头定制几条飞舟来用。”徐君竹安慰妹妹。
徐君兰一般满意:“哼。”
众人:“……”
整个太玄宗也就一条飞舟。
赵煜小心地问:“那个,大师姐,从前怎么都没看出来咱这么有钱?这么有钱,也不见你用灵石冲一冲修为?”
半空的风拂起了徐君竹的长发。
她的眸光微微黯淡,轻叹一口气,低声回道:“灵石丹药堆砌的花架子,师尊最是不喜。”
众人恍然:“哦——!”
是了,泠雪真君是个极其认真勤勉的人,对弟子的要求一向严格,几百人同时练剑,她能听出每一处错漏,一一指正。
徐君竹抿唇望向前方。
‘师尊……’
不喜弟子使用丹药的师尊,却把毕生功力灌注给了自己。
那一团暖融融的霜火光辉漂浮于气海,隔离在元婴之外——徐君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接纳它。
*
踏入冬君岭地界,众人都看得双目发直,天灵盖发麻。
——这是什么风水宝地?
裸.露在外的山岩呈现出紫灿灿的颜色,阳光一蒸,丝丝缕缕腾起泛金的灵雾。
绿云如翡,百花璀璨。山间有清泉淙淙,鹿鸣呦呦。擡手薅一把空气过来拧一拧,都能拧出滴水的灵力。
半山腰处有一道雪线。雪线往上一片冰莹,星星点点闪耀着灵光。
岭上积雪,尽是灵气所化。
前方立一块巨壁,刻有“冬君岭”三个大字。
凿开的石皮像一扇窗眼,透出底下碧色沁人的翠玉灵矿来。
“这一整块,不会都是……”柏毅师兄呆滞,“这么大块灵矿原石拿来做碑,岂不浪费?”
徐君兰无所谓道:“整座山都是一样的石头,有什么浪费不浪费。”
柏毅:“……”
柏长老:“……”
拾阶而上,左右可见一处处空地。
“不知道师尊喜欢什么样的屋子,都没盖。”徐君兰叹气,“只能露宿荒郊野岭了。”
众人好一阵无语:“……”
什么荒郊野岭,这分明是神仙居所、洞天福地!
徐君竹身上的山门符闪了闪。
取出一看,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大师兄到了。”
*
洛洛醒时,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身后是一株梨花树,浓白的花云压过头顶,沉甸甸坠在金色的夕阳下。
她靠坐在自己最喜欢的躺椅上,身上盖着用惯的旧毯子。
周围空气极其清新,前方空地有一座楼阁雏形,木香阵阵,时而听见梆梆梆的敲钉声。
木台中有身影一晃。
李照夜。他在盖房子。
洛洛感觉脑袋更加迷糊了。
“大师兄!”赵煜御杵而来,砰一下落在楼阁框架前,仰头喊道,“再借俩大柱!”
“行。”李照夜的声音懒懒飘出来。
随之掠出来的当真是两根圆滚滚的巨大銮柱。
赵煜嘿一声擡手接住它们,一左一右扛在肩膀两旁,御杵飞起来,摇摇晃晃飘向远处。
洛洛目瞪口呆:“……”
她好像在做一个很新奇的梦。
楼阁二层闪过李照夜半边侧脸。
夕阳给他镶了圈金边,弧线清晰漂亮,眉眼如画。
洛洛看呆。
视线追着他,一晃却消失在木壁后。
“哎……”
正失望,见他倒退一步,重新出现在空窗处。
转头,垂眼,挑了挑眉,“醒了?”
随后就见他单手撑住窗台,轻车熟路跳出来。
“砰。”
他落到她身前,衣摆在他身后缓缓飘落。
俯身,歪头,盯她眼睛。
“怎么傻乎乎的。”他问,“想什么呢?”
忽略黑眼圈和红刻痕,他这张脸好看得就像天人一样。
洛洛脑子更不够用了:“想你的大柱。”
李照夜:“……”
不说话已经很傻了,一说话更傻。
听听这开的是什么黄腔!
他压低身躯,砰一下摁住她左右两侧扶手。
洛洛呆呆仰头看着他。
他身上很热,气息攻击性十足,忽一下便凑到她面前,鼻尖几乎抵着她鼻尖。
洛洛整个被他圈住。
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身上总有一种危险的特质,周身的气势仿佛他本人的延伸,哪怕身体没有任何接触,也会让她不自觉战栗。
就好像被猎手盯上。
“再说一次,”他的语气漫不经心,“想我的什么?”
目光有如实质,重重抚过她的唇。
洛洛嘴唇麻,头皮麻,心也麻。浑身麻丝丝,好像在过电。
他偏头,凑得更近。
挑挑眉,示意她快点回答。
他的气息炽热,离这么近,身上好闻的气味陌生又熟悉。
洛洛心跳加速,一种奇异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回答得不好,可能会被他吃掉。
她想他的……什么?
大柱?
洛洛如遭雷击。
她手指不自觉地攥住身上的毛毯,越揪越紧。
她的脸色变化总是慢一拍。
李照夜第一次知道原来“呆”这种表情还可以有层次感。
他挑了挑眉梢。
一片梨花飘落下来,掉到两个人之间。
擦过鼻尖时,洛洛陡然醒过神,下意识想要擡手去拿它,却迟了一步——
他张嘴叼住它,露出一线冷白锋利的牙。
洛洛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果然是个狗,什么都要咬一下……’
思绪陡然中断。
他叼住梨花,顺势侧头,喂进她唇瓣。
冰冰凉凉的花瓣带着微苦的清香揉进唇间,她还没来及反应,薄唇紧随其后,复住了她。
“轰”一声响,浑身血液涌上脑门。
骨髓发麻,心脏漏跳。
梨花瓣揉出汁来,她尝不出味道。
他轻啧一声,叼着花瓣一角,嗓音含混喑哑:“闭眼。”
洛洛这才发现自己睁大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他。
她一惊,唰一下紧紧闭上双眼。
因为太过用力,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周围皱了起来。
她立刻就后悔了。
闭上眼睛,唇齿间的感受愈加分明。
隔着梨花瓣,他的气息已将侵犯得彻彻底底。
他用舌尖一顶,清香苦涩的梨花瓣挤进她的唇,抵开她牙齿。
洛洛后脑一麻,下意识咬住了它。
‘他咬过的梨花瓣……被我吃了……’
她的脑袋里嗡嗡回荡着这样一个念头。
下一刻,藏在向梨花瓣后的舌尖掠过她唇缝,借势挑开她牙关。
一只大手绕过她不自觉收缩的肩膀,捏住她后脖颈。
洛洛唇齿一颤,战栗间,梨花攻入防线。
她听见他在低低地笑。
密不透风的距离,声线低沉诱人,叫人神魂颠倒。
她脑袋彻底懵了,乖乖听他指示张开嘴巴,由着那片梨花瓣席卷而过。
唇齿间,舌尖上。
心脏缩成一团,有一搭没一搭在耳畔怦怦乱跳。
身体又酥又麻,要不是他捏着她后脖颈的话,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要化成水,顺着躺椅流到地上去。
不知从哪里憋出轻微的呜咽声。
他动作更重,气息更沉。
梨花瓣碾过她颤抖的唇齿,薄唇封住她凌乱的呼吸。
另一只闲置的手下意识想要使坏。
握住她侧腰,不动声色向上游。
膝盖抵上躺椅,大肆掠夺她的退缩空间。
这一刻他只恨手不够用。
想要紧扣她十指,想要覆遍她全身。
洛洛在他的气息里察觉到了更强的攻击性。她呼吸艰难,惊悸,心颤。
梨花瓣在口中揉皱、残破、零碎。
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忽地,他动作一顿,耳尖动了动,很不高兴地轻啧一声。
舌尖后撤,薄唇重重碾过她的唇,顺嘴咬了她一口。
洛洛:“嘶。”
他直起身,转向另一侧,把她藏在身后。
来的还是赵煜。
赵煜压着嗓子喊:“大师兄,大师兄,还差几根大柱,楼板也来一块!”
落到近前,吓个后仰。
“嘶——大师兄!怎么回事,你身上好重杀气!”
李照夜:“呵。”
“咦?”赵煜歪身望向他身后,“小师妹睡醒啦?!”
洛洛:“嗯……啊。”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哑得不像话。
满嘴都是梨花味。
她一边提醒自己不要脸红,一边红成了个熟透的螃蟹。
李照夜本来满心不爽,看见她的模样,差点笑出声。
他俯身给她抱出躺椅,把红透的脸蛋摁在他身上。
“藏好了,”他低低笑着在她耳畔提醒,“不要让人发现哦。”
洛洛:“……”
她一边在心里偷偷骂他,一边把脸拱进了他的怀里。
听到他的心跳,回忆涌入脑海,一下一下,惊悸酥麻。
*
另一边在盖大殿。
“大师兄来了!”“小师妹醒啦?”
洛洛不好再藏着脸,她探出脑袋,强装镇定,冲着周围的人傻笑。
大殿已经有了个轮廓。
洛洛越看越眼熟:“好像咱们宗的那间主殿啊?”
李照夜笑:“它就是。”
爬上爬下盖房子的师兄师姐都笑了起来。
“整个大框架就是大师兄拆来的啊!”
“喏,连泠雪师伯以前用的案牍都偷…啊不,搬过来了。”
“断掉了几根大柱,只好拿别处的补——咦,看这花纹有点像元真君的无涯殿?”
李照夜点头:“就是那个。”
众人一阵哄笑。
洛洛东张西望,很快就弄明白了状况。
她睡了一觉,大家已经抵达冬君岭,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她擡头看李照夜侧脸,后知后觉:“啊?你拆了宗门的房子,把木头都搬过来啦。”
她都还没来得及替他担心一下,他已经搞完破坏,成功脱身。
看她这觉睡的。
李照夜垂眼盯她:“你才知道?”
原本想要凶她一下子,视线触到她红润润的唇,忽然就不舍得凶了。
他弯起眼睛——不跟被亲傻掉的呆子计较。
天色渐暗。
徐君竹示意众人先停下来:“虽然有护山阵,但恐怕防不住高阶修士。”
她没明说“高阶修士”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默默叹口气,表情各自复杂。
这么多年相处,宗里的长辈早就像是家中长辈一样。
一夜之间,亲人成了仇敌,怎能不让人既难过又迷茫?
这种时候,柏毅父子就显得特别扎眼。
“柏长老,”赵煜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不是送柏师兄过来么,这天都黑了,还不回去啊?”
柏毅气笑:“嘿你个死胖子!”
自家老父亲要面子,当然不能明着说要留下来。
本想就这么含混过去,待着待着,自然而然就不走了。
死胖子这么一说,还叫人怎么留?
柏长老拂袖:“哼,这就走!”
洛洛赶紧伸手:“哎哎哎,不杨…不柏长老你别走,晚上我们烤鸡吃!”
众人:“……”
瞧瞧这个人,睡着了,还能知道山里有灵鸡。
正在一个走,一个留的拉扯之间,徐君竹腰间的山门符闪烁了起来。
低头一看,面色微变:“嘶——”
虽然已有预感,元真君与清虚不会让这些人好过,却没想到第一夜就派来了这么多人。
山门符上,代表大修士的光点有近十个之多,小些的光点更是密密麻麻。
众人心下不禁愁闷。
潜意识里,其实谁也没想过要与宗门兵刃相对,今日出行的举动倒更像是“离家出走”。
柏长老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有事,要不然能留到现在?走吧,我替你们这些小辈会一会老朋友们!”
众人放下手里的工具,拖着沉重的脚步,顺阶而下,前往山岭口。
夕阳最后一抹余光落在巨碑上。
“冬君岭”三个大字像碧色明灯,照亮山下一群人。
徐君竹沉吸一口气,上前见礼:“诸位师叔师伯、师弟师妹,深夜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柏长老默默踏前一步,将徐君竹暗护在身后,叉着老腰,瞪向这一群人。
“怎么地,想干嘛?你们想干嘛?啊?”
只见前排几个长辈迅速交换视线。
“咳——咳咳!”炎峰的铄云师叔淡定道,“别误会啊,就是见你们断了本命剑,担心坏了我名声,过来给你们修一修。修好就走!”
众人愣住。
片刻,喜上眉梢。
炎峰几个弟子高兴得蹦了起来:“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好像一群吱哇乱叫的鸭子。
“咳咳。”伏陵真人老神在在道,“赵煜,你那儿都有什么种子来着?拿出来让为师看看。”
赵煜嘴一扁,差点哭出声:“师父!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傻吧你!”伏陵真人敲他头,“白天那么多眼睛看着,怎么收拾行李?啊?为师的药圃、药酒、丹炉,都不要啦?”
赵煜恨不得把三百斤的身躯拱进师父怀里去。
青羽峰的无咎师叔问都不用问,必定是冲着飞鸾蛋来的。
除去几个熟人之外,白日里在大殿上曾开口支持过徐君竹与洛洛的几位长辈也都来了,个个拖家带口。
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其乐融融。
“行了行了,天都黑了,赶紧安置。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几个长辈打着呵欠示意徐君竹带路。
李照夜直犯嘀咕:“怕不是被我拆了房子,他们没地住,来讨债。”
洛洛掩唇偷笑。
*
有了炎峰擅长炼器的一队人马加入,大殿很快封了顶,围好墙,足以凑合一晚。
几位长辈从乾坤袋里掏出铺盖,往地上一摆。
枕着星光,躺着大通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闹哄哄。
如此体验既新奇,又愉悦。
李照夜懒懒坐在窗台,看洛洛小呆子傻乎乎听别人说话。
她也不插嘴,笑眯眯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仿佛什么都有趣。
忽而她想起他,假装不经意往窗台瞄上一眼。
他总能在她转头之前及时闭眼假寐。
闭着眼睛都知道,她偷看他,然后傻笑。
闹了一阵,众人一一睡下,守夜的长辈也抱着胳膊开始闭目养神,大殿沉寂了下来。
李照夜跳下窗台,叫上洛洛与徐君竹,悄然顺着墙根离开。
三个人踏着月色来到半成品的洛洛阁——李照夜临时取的阁楼名。
“大师兄?”徐君竹压低眉眼,“是哪一位长辈有问题吗?”
“没。”李照夜摆手。
他用下巴点点椅子,示意徐君竹坐。
徐君竹落坐,看他掏出一张大藤椅,把洛洛塞进去,然后挤到她身边坐下。
位置不太够,他把手臂搭到洛洛身后,半个身子环着她。
“拿到清虚一点回忆。”李照夜道,“说不好与你师父有关,所以叫你过来一起。”
徐君竹顿时双眼微亮。
她抿紧唇角,轻声道:“清虚师叔从前说那些,我们都很生气。只苦于找不到证据证明他信口污蔑。”
“也不一定是那段记忆。”李照夜提醒她,“万一就是个洗澡上茅房,你可别失望。”
徐君竹:“……”
洛洛:“……”
所以不能他自己一个人辣眼睛是吧!
李照夜从袖中拎出幽女。
上次这家伙联手童鬼搞事,李照夜一怒之下掰了它一条腿,又用封印线给它捆得结结实实。
乍一看,好像个卖绳子的螃蟹。(无良商家为了给螃蟹加称,故意用粗重的绳子将它五花大绑。)
封印线一扯,幽女喷出清虚的一段记忆。
竟是洛洛见过的南风楼。
悬满青纱幔的厢房中,俏丽少年独自跪坐在绣团上,单薄的身躯簌簌发抖。
一架实木屏风后面,隐约传出来微弱挣扎的响动。
“摁紧了,可别让他动弹。”中年妇人浑厚的声音响起,“老娘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坏了生意,饶不了你们!”
“哎哎,知道,知道。”一个男人赔笑道,“快快快,你们两个按紧头,一个按手,一个按脚,小龟子,你给我压住他的腰!”
“好嘞!”
洛洛用力探头,想要绕过木屏风,看看里面发生什么事。
李照夜好心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唰!”
脑袋绕过屏风,只看见一面墙。
李照夜拍着腿笑:“小呆子,这是他记忆,他又没长透视眼。”
洛洛:“……”
她气呼呼缩回来,用力把他拱开。
木屏风后面的挣动声越来越响,忽闻“咚”一声木头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了出来。
“哎呀快快快!”中年妇人喊道,“木椿子给他塞回去,别咬舌死了!”
那叫声惨得叫人天灵盖直发麻。
很快有人捡起木椿子。
惨叫声呜一下消失了。
“哎——哎——好嘞!”中年妇人呼地松了一口气,“劳烦大医,劳烦大医,呼,歇一歇手,等下还有一个。”
听到“还有一个”,独坐在绣团的少年清虚身躯猛地一颤。
洛洛恍然看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还没有复上白绫。
所以里面这是……
念头刚一动,忽然听见那中年妇人嗷地叫了起来:“谁让你们放手的!”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砰一声响,木屏风被撞歪,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扑了出来。
他嘴里还咬着防止疼痛咬断舌头的木椿,脸上覆着好大一条白绫,眼窝的地方血迹斑斑。
他痛到身躯痉挛,踉跄间,屏风一角勾住了白绫。
他只顾着向前奔逃,白绫一扯而落——
他和少年清虚一起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
洛洛头皮发麻。
她在幻梦中便曾听到那些买、欢、客议论,扯掉白绫,能把伎子眼珠子也扯出来。
屏风后面露出老鸨心疼的脸。
老鸨拍腿嚎叫:“天杀的哟!给我、给我把他卖进最下等的黑窑子里面去!气杀我也!”
几个男子心知犯错,讷讷不敢擡头,闷声把那痛晕过去的少年拖走。
老鸨缓缓转动眼珠,盯住绣团上的第二个少年。
“看见了吧?乱跑是什么下场?”
少年清虚牙关打颤,梗住脖子,不敢不点头。
“哼!”
老鸨甩着香帕出门,唤人过来收拾屋子。
少年清虚紧紧咬着唇,脸色惨白如纸。
门外一有脚步声,他的身体便像筛糠一样颤抖。
“吱呀。”
他僵住之时,一道身影闪了进来,是个八、九岁小童。
“李二哥!”小童颤声道,“快,外面没人,快跑!”
小童反手关上门,跑过来扶清虚。
“上次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死了。”小童道,“你跳窗走,我给你顶住门!快跑!”
“不行,”少年清虚颤声,“他们会打死你的。”
小童哭道:“总比你受那个罪好!刚才白哥哥的样子我都看见了……”
清虚反手抓住小童:“我们一起,跳窗跑!”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跑向窗边。
“嘎——吱——”
老鸨带人进来了。
“怎么回事?”她目光如蛇,盯向小童,“小杂种,你怎么在这里?”
小童吓得说不出话。
少年清虚强作镇定:“我摔了一跤,叫他扶我。”
老鸨不疑,挥挥手:“滚滚滚。”
清虚重重推了小童一把。
小童无法,咬着牙,低着头,冲出厢房。
少年清虚站在床榻边上。
床榻凌乱,一望就知道刚才有人在上面拼死挣扎过。枕头上仍然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新鲜血迹。
少年咬住嘴唇,脸色绝望。
很快,满手药味的大医和几个壮汉陆续走了进来。
大医到了近前,擡手拨起少年清虚的眼皮,来来回回翻看。
“不错,躺上去吧。”
少年清虚就像具任人摆布的尸体一样,直挺挺躺下。
每一刻等待都是最恐怖的煎熬。
当几个壮汉动手摁住他时,准备往他嘴里塞木椿子时,恐惧抵达了顶点。
他像条鱼一样痉挛打挺。
“帮帮我……我会死……帮帮我……”他目光涣散,嘴里不停地求救,“帮帮我……帮帮我……”
他脸旁的托盘里摆放着一条浸满刺鼻药水的白绫。
大医手持金钩金勺,逼近他被撑大的眼眶。
“帮……帮帮我……”少年清虚嘶哑哭叫,“我会死……”
“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响起。
只见他嘴唇微微翕动,发出轻而模糊的气音,“有好事怎么就想不起我呢。上次差点被吃掉,叫我出来杀人。这次又是什么倒霉事?”
少年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仿佛变了个人。
他静静躺在那里,任人伤害,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不反抗,不挣扎,额头青筋乱迸,冷汗如瀑,却一动也不动弹。
洛洛睁大双眼,轻吸一口气:“他也有兄弟?”
难道是和月无垢、月染尘兄弟一样?
李照夜微眯着眼睛,缓缓摇了下头:“不像。”
这场景,倒更像是绝境之中,逼迫自己变成另一个“自己”,好帮助自己活下去。
话音未落,已经被嵌了一只眼窝的少年清虚蓦地转头。
剩下一只独眼,竟然死死盯住了记忆之外的李照夜与洛洛。
少年勾起唇角,咬着木椿子,淡淡地笑开。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