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倒霉鬼承你吉言。
“说说,怎么回事。”
李照夜微眯着眼,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
洛洛:“……”
她更想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整个沉黑的殿廊都在隐隐震颤,身后大殿里传出妖魔的嘶吼,好像有人在里面打斗。
谁落里面了?!
“没事。”李照夜安慰道,“是巫谢。”
洛洛放下心来,点点头。
李照夜很不高兴:“她们神宫的人,掉下来,讨祸。”
顺嘴问候了一遍老妖婆十八代祖宗。
洛洛:“……”
她面露为难,想了想,还是选择委婉地提醒他:“巫谢是你亲戚。”
李照夜顿时不答应了:“什么玩意都能是我亲戚?”
蜘蛛是他亲戚,狗是他亲戚,老妖婆也……嗯?
不对,老妖婆好像真是他亲戚。
按辈份讲,巫谢本人,就是他“祖宗十八代”之一。
李照夜:“……”
他低头瞪她,见她窝在他怀里偷笑。
李照夜:啧。
他眯了眯眸,对她做了个凶狠的表情。
洛洛不敢再笑,绷住脸,严肃地跟他说事:“师父杀你之后,对着空气说了句怪话——‘还好听你说过这小子阴’。”
“他是对谁说呢?”她问。
洛洛能感觉到,这个“你”,指的不是她。
李照夜摆手:“管他是谁。无所谓。都杀掉。”
洛洛:“……”
差点儿忘了,他现在是一位非常凶残的神主。
她点点头,望望周围,见大伙都好好的,一个比一个精神。
她松了口气,愣了下,后知后觉:“假如一百进五十比的是这个试心阵,那我岂不是垫底啦!”
李照夜笑:“可不就是。”
洛洛好一阵恍惚:“如果不是那道神念帮了我,我还没那么快出来。”
幸好青云大会没比这个,要不然全天下都得围观她这个初赛第一睡大觉。一边睡一边哭,丢死个人。
“神念?”耳后突然冒出个声音,“你阵里能遇到什么神念,除非是鬼。”
洛洛转头,只见风观海蹲在后面,侧着耳朵,不知偷听了多久。
她急道:“你一个老人家,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老人怎么了,老人就没点好奇心?”风观海翻个白眼,“说说,你遇到个什么鬼?”
洛洛生气:“不是鬼,是一位很好的长辈!”
她能感觉得到。
神念的主人严厉温和,对她满怀善意。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传来。
只见一只寒光凛凛的利爪撞进殿廊,轰隆一声砸在铜墙铁壁上。
“嗡——嗡——”
整条廊道响彻金属回声。
巫谢身形一晃,从妖魔巨大的鳌足下穿出,落到众人面前。
她脸色苍白,表情难看:“引到了,快,撤!”
话音未落,两只硕大的魔眼探了进来,居高临下扫过廊道。
血盆巨口一张,发出极其刺耳的嘶吼。
腥风扑面,涎水滴答。
轰隆一声剧震,它忽然向前扑倒,庞大的身躯被身后冲挤上来的妖魔掀翻、踩踏在了脚下。
妖魔吃痛,恐怖的怪叫声几乎轰破耳膜。
“快走!”
十几名弟子相互拉扯掩护,迅速退向廊道另一侧。
那一边的大殿也有妖魔活动的声音,但此刻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巫谢白着脸,望向风观海:“前辈,我失误了!”
她希望风观海能够出手替她善后。
风观海才不。
他踢踏着人字草鞋,挤到了太玄宗弟子里面,“快走快走!”
他没反手甩巫谢一巴掌已经很仁慈了好吧?还能给她擦屁股?
巫谢咬一咬牙,反手荡出一道金色符印,旋转变大,“铛轰”一声封住廊道。
妖魔引颈嘶吼,胡乱冲撞,符印金光一下一下震颤。
“撑不了多久。”巫谢的脸色更加惨白,“走!”
回头一看,太玄宗一行人已经溜着墙根跑得只剩个影子。
“前辈。”徐君竹虚心向身旁的风观海请教,“封神殿中的妖魔竟然强悍如斯,化神修士也不可挡?”
风观海勾着脑袋摇头:“养蛊啊养蛊。这巫婆拼上老命也就杀个十来只了,她要愿意自爆的话,运气好说不定能冲一冲二十?”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在那殿中也不敢细看,但粗略一扫,百来座巨像总是有的。
赵煜惊叫:“要这么说,世间所有大佬就算全部交待在这里,也就只能清理一座大殿!”他掰着手指,“十二封神殿,可是有整整十二座!”
风观海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好心告诉他:“不哦。”
他指了指前后示意赵煜看。
这些由廊道相连的、同一制式的殿,都只能算一座。十二封神殿不是十二座大殿,而是十二层宫殿群。
众人不禁神情恍惚,脊背发凉。
如今三道上古真息已失其二,这封神殿若是塌了,妖魔跑出去,谁能拦?
恐怕整个世间都得完!
徐君竹踌躇片刻,轻声问:“若是道君出手呢?”
这世间,可还有一线生机?
风观海叹了口气:“为什么每一代道君都不爱动手呢?你以为是不想吗?”
徐君竹不解:“那是为何?”
风观海摇头不答。
“嘿你这老头子,”一旁的徐君兰忍不住动手拽了他一下,“吊人胃口呢?反正都要死了,说出来能怎么你?”
风观海瞪眼:“嘿你这小辈!”
徐君兰回瞪他:“嗯?”
风观海悻悻:“哼!”
他不情不愿地嘀咕道,“你们动手要用灵力,我动手要用命。懂?”
灵力没了还能修,命没了就是没了。
真图正扶着巫谢掠过,闻言,很不满地投过一眼:“道君,没有必要跟他们说这些吧?”
小老头跳脚:“你管我!哼!”
廊道中的金光法印在妖魔的冲撞下越来越黯淡。
再往前,便要闯进下一座大殿。
李照夜打横抱着洛洛,目视前方,微微偏头对她说:“抱紧我。”
洛洛:“好。”
她擡起手,想了想,抓住他肩膀上的布料。
他没低头看她,嘴里发出了不满的声音:“啧。”
洛洛:“……”
她也知道这样不算“抱紧”。
咬咬牙,胳膊伸长,搂他脖子。
这样一来,她整个身体几乎都紧贴在了他的身上。
‘这里很危险,洛洛,’她告诉自己,‘不是你害羞的时候!不可以脸红!’
李照夜似是笑了下,劲瘦结实的身躯轻微一震。
他大步踏入下一间黑殿。
情况居然不算太坏。
掉落到这边的尸体大概只有一两具,顷刻就被吞食殆尽,没有引动太多妖魔。
李照夜偏了偏头,众人立刻随他潜入大殿,挨着墙根,屏住呼吸,迅速往前移动。
不远处便是几只缓缓游荡的妖魔。
行动总会有风,风在密闭的大殿里流动,嵌壁间的长明灯投下忽明忽暗的影,仿佛妖魔投下凝视。
气氛极其令人窒息。
‘快、快、快……’
廊道里的金印撑不了太久,一旦后面的妖魔扑过来,必会引动这间大殿里沉寂的妖魔——那样可就要被前后包饺子了。
焦灼、恐惧、压抑,沉重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心跳撞痛喉咙。
空气里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
“嘤——”
拉到极致,再拉长。
忽地,远处传来了破碎的轻响。
巫谢脸色一变:“快!”
妖魔山峦般的阴影下,一行人无声疾走,像穿行山间的蚁。
“砰!”
第一只妖魔顺着廊道冲进了这间大殿。
两道爪足刺入地面,它俯身,仰首嘶鸣:“吼嗡嗡嗡——”
魔音荡过之处,沉寂的雕塑一只接一只苏醒过来。
苏醒的妖魔引动更多妖魔。
咔咔声不断,仿佛阳光照过薄冰,所经之处,冰雪消融。
“快跑啊!”
此刻当真是在与死亡的阴影赛跑了。
众人撒腿狂奔,抢在妖魔彻底动起来之前,及时从它们身下一掠而过。
地砖隐隐闷颤,越来越多的妖魔顺着殿廊涌入,轰隆隆席卷一切,仿佛灭顶的海啸追在身后。
殿中一只正在复苏的妖魔缓缓转动身躯,“铛”一声轰响,利爪斩了下来,差点劈到柏毅。
他惊道:“这要是赵师弟,已经给切成两半了!”
赵煜怒目,一矮身,闪电般从刀锋般的利爪底下穿过:“我胖可我灵活!”
“轰——嗡——”
前方又一道利爪横扫而过。
李照夜甩出封印线,众人纷纷抓住它。
他手腕一抖,封印线铮一声扬起,身上带伤的众人也借力腾空掠起。
“唰——轰!”
爪刃险之又险地从众人脚下斩过,轰在了殿壁上。
“好、好像跳皮筋似的……”徐君兰喃喃。
砰一声落地,继续狼狈狂奔。
近了……近了……
身后妖魔大潮滚滚而来,利爪抓挠,一下一下刮擦过坚若金铁的地砖,发出一串串令人牙酸的声音。
魔影幢幢,摇晃在殿壁上。
李照夜脚步忽然一顿。
殿壁已在眼前。
可是墙壁边上,并无侧廊。
“嘶——”风观海示意他往大殿底部看,“有门。”
通往下一处的,是两扇顶天立地的巨大石门,而非左右廊道。
石门敞开,遥遥可以看见门后一列列沉寂不动的妖魔,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若是惊动了它们,我们全都得死。”巫谢倒吸一口凉气,“不能再带着这些妖魔往前了!”
真图皱眉:“那怎么办?”
“别看我!”风观海瞪眼,“我可顶不住!”
巫谢哑声开口:“得要有人留在这里,把妖魔牵制住,往后引走。”
她擡手指向前方,“其余的人,穿过这道门,关上它。”
这样暂时就安全了。
李照夜笑:“所以谁做这个倒霉鬼?”
巫谢:“我。”
众人颇为惊奇。
毕竟这位圣女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咳咳!
此刻没有时间废话。
巫谢眉目不动,转过身,祭出本命法器,飞身迎向妖魔大潮。
真图动了动唇,叹息道:“没想到,你最终还是舍不下无用的情感。罢!”
这位同僚,早在当年发生巫雅那件事的时候,便屡屡打破原则。
今日竟然又为了保护无聊的血脉,甘愿去死。
真是愚不可及。
那一边,巫谢撞进了妖魔群中,只一个照面便险象环生。
真图厉声道:“她撑不了几时,快走!”
“哦哦!”
众人恍然回神,一个接一个从两扇厚重石门底下穿过。
风观海已经在动手关门了:“不错不错,这门没声儿!”
人在门下,小得就像蚂蚁。
徐君竹唇角紧抿:“关上门之前,若是圣女来得及赶回,那便皆大欢喜。”
风观海摇头:“甩不掉的。”
只片刻,巫谢便陷在了妖魔之中,仿佛身陷泥沼。
她引着妖魔往后靠,远离这一处石门。
“嗡——”
巨门渐渐合拢,发出轻微响动。
巫谢受伤了。
她被一道不知道什么妖魔探出来的细爪穿透了身体,高高举向半空。
只见她额心处,缓缓浮起一枚八卦金印。
“糟糕!”真图低呼,“宫主印!”
眼见巫谢便要被无数利爪撕碎。
她自己也惊骇地吸了一口气:“宫主印!”
宫主印在手,方可启动神宫大阵,调遣神宫中人,左右天下大势。
事发突然,都没来得及想这一茬。
等到反应过来,巫谢已重伤濒死,身陷妖魔群中。
“真图……”巫谢在半空无力挣扎,“快,来取宫主印,我自爆,掩护你逃走……”
真图咬唇,只迟疑了一个闪眸的功夫,立刻化作流光掠了过去。
此刻所有妖魔的注意力都在巫谢身上,取宫主印只需要一瞬间,即去即回就好。
白袍一闪,真图瞬移出现在巫谢身旁。
“来!”
巫谢用力伸出手,探向真图。
真图一面防备周围妖魔,一面向巫谢敞开灵脉。
“噗!”
真图瞳仁骤然一颤,怔怔低头,只见巫谢将一枚蓄满了灵力的法印轰进了自己的胸口。
顷刻间,胸前血肉模糊一片。
鲜血喷涌,剧痛侵袭。
“你……”
巫谢微笑。
此刻已无时间叙话,她倾身一闪,从那道“细爪”上脱离——真图此刻才注意到那不是什么细爪,而是巫谢自己布下的一件荆棘法器。
“你……”
巫谢反手把遭遇重创的真图挂了上去。
荆棘环绕,锁死。
手一扬,真图惨叫出声,化神修士蕴满灵力的魂血洒向四面八方,吸引住所有妖魔的视线。
巫谢转身,瞬移。
真图看懂了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眼神——自爆吧,死得痛快点。
石门彻底阖拢的刹那,巫谢闪身掠过。
“轰。”
一切动静消失在巨门之后。
风观海嘶道:“哇!好一个毒妇!你就这么哄她去死?”
巫谢面无表情瞥过一眼:“不然你死?”
风观海挠头笑:“呵呵。她死,她死。”
巫谢提步向前,她行过之处,众人齐齐噤声。
经过徐君竹身旁,巫谢侧眸,淡淡点头。
“承你吉言。”
徐君竹:“……不、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