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炀离开了。
人多眼杂,厉蕴丹没去送他,而他也做得极为小心,除了知会她和崔沐心一声,再无人知晓他要离开的消息。
无法,作为大团交易的中介员,他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且身在主神空间,造化者们莫测的手段和非凡的道具太多,他不能也不敢让旁人了解他的决定,就怕一个不小心,想走也走不掉了。
因此,他没与任何大团打招呼,走得十分干脆。想来大团的管事们联系不上他,只会当他死在了上一场试炼中,除了念及他的好,不会做多余的动作。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不做安排就是最好的安排,殊不知厉蕴丹看得分明,还不动声色地替他挡去了麻烦。
确定周映炀离开后,厉蕴丹换上斗篷、佩戴魔杖,特地去坤地的度母街转了一圈。她熟门熟路地坐进树屋酒吧,点了杯酒“缅怀”故人。
果然,曾与她做过交易的团队管事确实在附近徘徊,一见她出现便想与她再做交易,他们试探性地询问周映炀怎么不见了,厉蕴丹只是饮酒,再摇了摇头。
“人已经不在了,别多问。”她只回了一句话。
“我们还能跟您做生意吗?”
“能。”以她的实力已无需遮掩什么,厉蕴丹道,“想做生意就去离火大境找我,我名‘厉蕴丹’,是‘大厉皇朝’团队的队长。”
闻言,众人脸色骤变。
很明显,他们听过这个名字,也知道她的“丰功伟绩”,毕竟能被干天的“飞龙在天”下绝杀令的人,从以前到现在就她一个。
“你不是叫李云丹吗?不是坤地的魔法师吗?”周映炀骗了他们!
厉蕴丹平静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周映炀信了。更没想到的是,周映炀随口一说,你们也信了?”她勾唇笑道,“又不影响我们做生意,你们大惊小怪作甚?”
众管事就像被泼了盆冷水,立刻冷静下来。
也是,能上大团绝杀榜的人会是什么好货色?十成十是个狠角色!周映炀被骗再正常不过了,他们不也一样没起疑吗?
真是见鬼了!他们跟厉蕴丹做生意,可不得被划分到与她同一阵营么?现在退已经来不及了,酒吧人太多,消息大概率是传出去了。既然如此……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生意做下去再说。
飞龙团是可怕,但与飞龙交好没利益可得,交恶会被赶尽杀绝。倒不如与后起之秀合作,好歹能入上乘的符箓,增加团队在副本的存活率。最重要的是,厉蕴丹能在飞龙团的穷追猛打下活得有滋有味,甚至有闲心来酒吧喝酒,很不简单呐。
或许,他们才是捡到宝了。
“那……厉队长,希望我们日后合作愉快。”伸手。
厉蕴丹:“合作愉快。”回握。
结束坤地之行,厉蕴丹没回离火,而是转道去了干天。
想到在“曦真秘境”碰到的大乘期修士,以及他透露的有关飞龙绝杀令的事,厉蕴丹真觉得此仇不报非君子,她不给飞龙一点颜色看看,他们还真不知道鲜花为什么这样红。
一个团队想建立起来很难,但要它分崩离析很简单。
她抱着宰人的目的去了干天,几乎没心情欣赏一路上巍峨壮丽的风景,也没空逛“天宫长街”,更没闲暇走一趟干天造化者常驻的休息处“太虚道盘”,只逮着人问了句“飞龙在天的驻地在哪儿”,便朝那人所指的方向去了。
厉蕴丹离开后,那人摸着脑袋道:“杀气腾腾的样子啊……不是吧,不会是有人要找飞龙的茬吧?”
当下,他呼朋唤友、拖家带狗地赶去看热闹,时机卡得正好,堪堪够上了前排。就见那找茬的女子双手往虚空中一搭,如有实质地卡住了一道“门缝”,再大力往两侧掀开。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扇无形的时空大门“哐”地打开,露出了住在安全区的飞龙团里人。他们与厉蕴丹对上视线,震惊者有之,惶恐者有之,更多的是不可思议的呐喊:“她是怎么开门的!”
“怎么可能?团队驻地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不是一个独立的时空吗?她居然能开时空门,她——”
外头有人喃喃道:“这么一来,团队驻地也不算完美的安全区了。”
话落,前方直接开打!
伴随着一阵轰隆巨响,厉蕴丹扫飞了一众虾兵蟹将,踹开了丙级序列,踢飞了乙级强者,再把飞龙团集聚的三十位甲级拖出驻地,当着所有造化者的面反复殴打。
太乙天墟是不允许杀人的,她当然不会下死手。充其量只是碾碎了他们的道具,震裂了他们的骨头,毁去他们赖以茍命的驻地,再把他们一个个打成猪头!
她不会找低序列麻烦,但高序列一个都别想跑。不是下决策要干掉她吗?不是花百万悬赏她的人头吗?不是要教训她吗?今儿天气好,她先揍他们一顿,等进了试炼场,她就把他们的脑袋全摘下来。
厉蕴丹表示,她费劲千辛万苦修炼成神,可不是为了来太乙天墟受鸟气的!
许是甲级的惨叫太凄厉,许是一人包围一群的画面太惊悚,这场景吓得周遭的造化者纷纷举起了录像设备,边看边录,并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好友之间。
“大新闻!干天飞龙团不做人,被人上门踢馆了!”
“震惊主神一百年!飞龙团惨遭血洗为哪般?一女子竟对大团做出这种事!”
“要不是主神空间不能杀人,今天咱们指不定能看到一场灭门惨案。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女侠是谁啊?太牛逼了吧,拎甲级就像拎小鸡仔一样反复摔打,这样的实力真是碳基生命能拥有的吗?”
“飞龙团是走到头了。”
诚如旁观者所料,飞龙离走到头是不远了。揍完人的厉蕴丹捏捏手骨,视线扫过周遭还算完好的低序列们,平静道:“我名‘厉蕴丹’,是离火大境‘大厉皇朝’团队的队长,承蒙贵团飞龙在天的‘照顾’,让我在绝杀榜上有了姓名,乃至斥资百万取我人头——如此大礼,我自当奉还。”
旁观的人倒抽一口凉气。
哇靠!她就是被通缉的那名造化者?牛哇,直接上门反杀!
厉蕴丹放下警告:“我给你们七天的时间散伙,七天内脱离飞龙团的人,我既往不咎。七天后还在的人,以后进了试炼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懂?”
四周鸦雀无声,只剩下甲级哼唧的声音。厉蕴丹踩过一人手骨径自朝外走,围观者看了赶紧让出一条道,半点声息也不敢出地送走了这尊煞神。
见她走远,有人才敢低声道:“大境又要变天了,飞龙下台,龙战于野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了。”
“还是让龙野来吧,飞龙惹的人可太多了,万一哪天连累到我们呢?”
窃窃私语者无数,却无人敢去帮扶重伤的飞龙团成员。他们失了武器和道具,又二度重伤,身上的点数不仅要用在修复身体上,还要花在修复道具上。经过这一次,飞龙实力大跌,再想起来就难了。
围观者摇摇头,相继离开,徒留新入飞龙的低序列满心彷徨。他们以为入了飞龙团是抱上了粗大腿,现在看来简直是进了贼窝啊!
退团!必须退团!他们不想一进副本就掉脑袋啊!
至此,哪还需要七天时间,飞龙团已是乱成了一锅粥。倒是厉蕴丹心情舒畅地从干天转去了未开荒的秘境,猎得“野味”无数,准备与队友吃一顿大餐。
左右全团都是修士了,想必吃点妖兽肉也不会起不良反应。犼肉他们仍吃不了,但五色鹿、鸾鸟、澜鱼一类的妖兽,总是吃得的。
打完猎,厉蕴丹还挖了些野菜香料回去。待得第七天,整个小队在团队驻地聚首,他们已是听说了厉蕴丹“踢馆”飞龙一事,一见到她就大呼小叫。
“大佬你好过分!”宣幽仪道,“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带上我!”
纪元桃:“就是就是!下次想打谁你要带上我们啊,寝·室·长!”
厉蕴丹:……
阿努笑着架起大锅,他在妖界呆得太久,已是很习惯处理妖兽肉了,当下便将厉蕴丹的猎物抽筋扒皮,留下能吃的部分,再丢给齐怿宇让他片肉,活络一下手骨。
很快红汤煮沸,肉片下锅。众人围坐一块吃火锅,在肉管够的情况下,他们敞开肚皮吃了个爽快。然而,正因为放得开,胥望东才感受到了“人心险恶”,他作为团队唯一的化神初期,实在抢不过队友。
他们吃肉他捞菜,他们转下一盘他吃边角料,太难了!
胥望东痛定思痛:“我一定好好修炼!”
应栖雍:“别光喝酒,多吃点菜。”说着,他给他夹了一块生姜,“提提神,别一直说醉话,惹人发笑。”
胥望东:……
这日子没法过了。
唯有齐怿宇发了善心,给胥望东夹了不少肉,又说道:“东哥你也别为难自己,有些东西就像数学,学不会就是学不会。你进副本不是一开始被分到体育系了吗?可能是有一定道理的,说明你……额,活泼。”
胥望东:……
这安慰的还不如不安慰。
酒过三巡,肉过十盘,他们的聊天内容总算从日常琐事转入了正事。在经历过三千年的洗礼后,他们回到太乙天墟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就像投胎后再故地重游,看着是熟悉,实则很陌生。
但过了七天,他们很快又适应了。一适应就有脑子思考,想着主神还会怎么折腾他们?下次会不会给个更可怕的试炼场?
“主神对造化者相当不友好。”宣幽仪道,“这次的难度是有始无终,投入不知道多少人,只有我们活着回来了。我在想,下个副本的难度会不会增加?比如直接来个两万年任务期什么的……”
“我看不会。”应栖雍道,“经过上一场,主神也该明白延长时间只会让我们变强。如果它要做的是平衡主神空间的战力,削去一部分高序列,那它其实已经做成功了,没必要再多次一举。”
“附议。”
“附议。”
齐怿宇:“那下个副本会是什么样呢?”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看向厉蕴丹。却见她筷头不停,波澜不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有猜想,但不能说得太明白——”
“主神是‘神’,我也算是‘神’。光从称谓上讲,我与它是同类。虽然我们有契约,它不一定会‘注视’我,却一定会监视你们,这是基本现状。”
“所以,下一场是高难度的可能性很低,否则只会把我推向更高。哪怕是为了缓冲,为了拖拉我进阶的速度,它也会安排一个不太适合修炼的试炼场。”
吃掉一块大肉,厉蕴丹缓了缓道:“我告诉了你们我的猜想,你们猜主神有没有读取你们的念头?”
众人一愣,面露菜色。
她笑了笑,复又安慰道:“放心,我没察觉到异常的能量波动,安心吃饭吧。”
“啊啊啊大佬你吓死我了!”
聚餐打打闹闹着继续,厉蕴丹在愉悦的氛围中敛了笑意,自顾自地进食。为了摆脱主神对她的控制,她目前试过了两种方法:一是直面反物质光束碎体重生,结果是失败;二是在试炼场锻体重修,结果也是失败。
思及己身,再对比被她宰了两次的甲级造化者,想到主神在他死后发出“击杀成功”的通知,她决定等时候到了尝试第三次。
这第三次会用上伊希切尔,如果连这次也失败,那她愿赌服输,直接通达高天去揪出主神,跟它打一架决胜负吧!
厉蕴丹不禁狠狠咬了一口大骨。
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待酒足饭饱,桌上已是杯盏狼藉。几人摊在沙发上不想动,应栖雍放出从修真界捞来的傀儡做家务,而厉蕴丹与他们坐在一处,清空茶几上的物品,将早先码好的玉盒一只只取出,罗列在上。
厉蕴丹:“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每人一只,拿着,等回到各自的洞府再打开。”
“好!”大佬给的必定是好东西,她从不亏待自己人,但……他们好像一直没能帮她做什么事。
抱着玉盒,众人的良心隐隐作痛。
厉蕴丹笑道:“剩下的几天好好修炼,我们试炼场再见。”
“是!”
众人相继离开,应栖雍本想留下与厉蕴丹说些话,谁知她转向谢此恒,道:“你留一留,我有些事要交代给你。”
这口吻太公式化,说的内容也很正儿八经,料想她是真有要事交给谢此恒,应栖雍犹豫了片刻,终是先行离开。他也有事要做,不少小团队欲与“大厉王朝”交好,他作为团队的外交代表得好好处理。
不过,“交好”的前提还得是品性优秀,他如是想。
等众人离开,厉蕴丹看向谢此恒,先是打开了自己的面板,再是命令他打开面板:“谢此恒,我有一笔奖励点要转给你……”
谢此恒微微蹙眉:“不必。”又看向自己动也没动过的奖励点,道,“若是有缺,我的便全给你。我不用这些,倒是你常在动用。”
他斩杀了不少魔物,奖励虽没厉蕴丹多,却也排得上总资产第二了。且作为“前辈”,他认为照顾厉蕴丹是应该的,哪有“后辈”给他钱花的理,不都是……
厉蕴丹:“就是因为你不乱花,我才想转给你。这笔点数是留着当底牌用的,我想存在你这里,可行?”
谢此恒不清楚她要干嘛,但他不会多问。既然她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他依她就是了。
谢此恒:“好吧。”
厉蕴丹一笑:“不多问问?”
“我信你。”
只这简单的三个字,厉蕴丹的指尖微微一颤,良心隐隐作痛。可作为最强者,她与主神之间总会决出个高低,在你死我活的大局中,良心一冒头就被她掐死了。
厉蕴丹神态自若地转过去一大笔奖励点,没给谢此恒数零的机会便邀请他去秘境度过剩下的十四天。
她的说辞极好:“去四处转转,没准还能摘到给你治伤的良药。”
明知是不可能的事,谢此恒却道:“好。”
从来都是她说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他对她的无有违背,也未曾质疑过她的决策。这份信任太纯粹也太沉重,只要一想到她把他当作底牌使唤,厉蕴丹难免有些愧疚。
她是没有明说,可试探少不得:“谢此恒,你为何这般信我?”
谢此恒倒也有疑惑:“你我是同类,我为何不信你?”
“就不怕我骗你?”
“你不会。”谢此恒道,“即使有,你应当是有你的目的。”末了,他问出了最想问的话,“你为何不信我信你?”要再三试探于他,何意?
这一句堵得厉蕴丹哑口无言,她只能失笑:“帝王素来多疑,但……”
“其实我很信任你,信任到——我觉得只要把事情交给你,你就会帮我做到底。谢此恒,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个格外靠谱的人。”
谢此恒心中一顿,霎时,他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
十四天眨眼过去,在秘境刚厮杀完的厉蕴丹也不急着洗漱换衣,而是与谢此恒并肩而立,站在悬崖上看日落。
直到她登上了神阶,她才明白谢此恒进试炼场为何不换衣不伪装——实力达到至高层次后,的确没必要在意这些外在的事物。他们的身份被发现了也好,没发现也罢,都没人能伤到他们了。
刹那,太阳隐没地平线,微红的光渐渐消失于黑暗中。
他们知道,转移快要开始了。
【叮!转移即将开始,请您做好准备……】
厉蕴丹:“听这话,下一场的难度并不高。”
没有直接提醒“高序列造化者”,看来针对意味会轻些。估计主神暂时也不想与他们唱反调,抱着能用就用的态度,只盼着他们多搞定几个试炼场才好。
这东西……还真是亦正亦邪。
厉蕴丹:“我倒想卜一卦看是什么样的世界,但卜算一道总有折损,有法脉也不能轻算,想了想便也罢了。”
反正她总能暴力推平试炼场的,不是么?
光晕散开,符文爬上了他们的身体。眼见自己即将被符文淹没,谢此恒道:“去了新地界,是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
“顺其自然。”
【叮!跃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