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任务期,干架第二,茍命第一。
大团结死仇,一锅全打散。仅过数百年,死伤已过半。再多的恩恩怨怨,再深的情情爱爱,到头来都顶不住时光洪流的摧残,比不过一枚保命百年的延寿丹。
想得开的造化者洒然一笑,道争不过就不争,遂进入凡间寻觅真爱,生儿育女过平凡一生。想不开的造化者不择手段,纵使坑蒙拐骗、烧杀劫掠,给修士作炉鼎或牛马,都要弄到续命用的延寿丹。
唯有高序列造化者最具魄力,一旦检测出自己有修炼资质,当机立断废掉强化的功法、选择从头开始。而高序列中当属厉蕴丹最离谱,升仙再重修,雷劫挨两遍,看似奔着作死去,实则半点不惧死。
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长时任务期反倒成全了厉蕴丹一类的修炼狂。
堪堪十二年,峰顶雷云密布,紫电奔涌。眼见“厉峰主”一跃而起悬于峰顶等着雷劫落下,正在扫地、练剑、打坐的弟子们纷纷仰起头,哦,厉峰主啊,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没什么事了。
他们纷纷低下头,各干各的。只准备等雷劈完后再蹭过去吸一口灵气,至于旁观……算了,大好的位置留给别人吧。
“你们怎么不去观礼?”
“你去吧,别带我们。厉峰主那雷下来,只要三道你耳朵就听不见了,要用灵力养上好几天才能恢复,划不来。”
弟子们默默撤了。
少顷,峰顶狂风大作,水缸粗的紫金闪电悍然劈下。厉蕴丹将天地灵气收入体内,令境界一层层夯实,由实力一节节拔高。
“轰隆隆!”
扫地的外门弟子打了个哈欠:“这天雷不大顶用啊,怎么没撑过三息就下第二道了?”
“还不顶用?我看雷电都有水缸口那么粗了!”翻过墙头来观礼的刀宗弟子道。
外门弟子摇摇头:“你们刀修懂什么啊!咱们剑宗这位厉峰主里外不是人,谁见了不得喊一句牲口,连别的峰主讲早课讲到她都说劈她得用通天柱那么粗的雷电,不然太对不起她的天赋了。”
刀宗弟子:……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闭着眼睛都猜到进行到哪一步了。但听九道雷声响过,外门弟子便说:“厉峰主要入云层了,接下来全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片刻后,刀修大惊:“你怎么知道?”
当头顶的噼啪声结束,外门弟子道:“接下来厉峰主会原地打坐,吸纳天地灵气。一、二、三……”
“你怎么知道?”
外门弟子数到十,刀修便见天边泛起一抹红。然后,百八十个外门弟子扔掉扫把、结束打坐、甩开书本,御剑往峰头飞去,掐着点、卡着座找好位置,盘膝纳气,不动如松。
刀修:……
剑修或多或少有那个什么大病。
与此同时,二度复归化神境界的厉蕴丹敛神守一,还虚为实。她缓缓睁开眼,本以为再过不久就要打起精神应付各方道贺之人,谁知这次难得的清净,竟然没有一人前来打扰,有的只是从“天罗峰”上飞下来的一只北域金雕,它锁定她、掠过她,在她身侧盘旋一阵,又扇开劲风朝天罗峰飞去。
“唳!”
金雕高鸣一声,厉蕴丹明白这是来自天罗峰主人的邀请。
说起来,过往三百年、乃至如今三十几年中,她都不曾与天罗峰的大乘修士打过交道。当年她风头正盛时,天罗峰主正在闭关;而她返童重修时,这位老祖刚刚出关。
完美错过。
可该认识的人总会认识,就像命中注定的缘分。厉蕴丹身随念动,一踏飞剑朝天罗峰飞去,一路与那元婴期的金雕相伴而飞,不多时便看到了天罗峰的护山大阵。
金雕不减速,她便不减速。很快,厉蕴丹一头“撞”上护山大阵,犹如入了一个气泡,只听“啵”的一声便冲了出来,入得天罗峰之中。刹那风景大变,鸟鸣声声,只见大量鸟类妖兽飞起,有遮天云雀、比翼鸟、雪鹏……甚至还有一只未成熟的凤凰。
看来这天罗峰主喜欢鸟类,喜欢到养了一座峰。不像她,她看见鸟类只想到烤来吃,当然这念头不能让峰主知晓,不然……嗯?
大概是受她心头三滴凤凰真血的吸引,浑身火焰缭绕的凤凰环绕着她上下飞舞,看样子很喜欢她。但它并未纠缠她太久,只送她到大殿入口,便不再往里飞了。
到得殿前,厉蕴丹跃下飞剑。有四名抱剑童子出来相迎,将她引入内殿。
内殿空寂,四面石壁全是剑气刻下的心法,连她脚下和头上也是。每个字上的剑气凝而不散,它们锋利无比,看久了就像在面对一把把利剑,仿佛随意走动就会被扎得千疮百孔。若是寻常化神修士进入殿内,或许只看上几眼就要闭目敛神,不敢再看了。可轮到厉蕴丹,她不仅要看、多看几眼,还要随处走动。
至于四周将落不落的剑气……不过大乘剑气罢了,目前的她虽然顶不住,但想跑还是能跑成的。
只要能跑成,那还担忧什么?来都来了,自然是学会再走。
不想她尚未走动几步,内殿主座上便出现一道人影,渐渐勾勒出一名年约二十八、九的女修模样。她生得端庄大气、明若海棠,远看若神仙妃子,近看却像一把封存的神剑,那一身清冷疏离,像极了雪峰上独飞的云鹤。
厉蕴丹拱手执礼:“天罗峰主,晚辈……”
“厉蕴丹。”天罗峰主唤出她的名字,显然早知她这个人了,“我知道你。”
她没有多话,单刀直入:“今日唤你来此,是为问你一句,你可愿做我的亲传弟子?”剑修喜欢直来直往、有话就说,没那么墨迹。
如果厉蕴丹不愿,她不会留;如果她说愿,她便让她当场拜师,不挑日子,不用束修,不搞大典,今日事今日毕,就这么简单。
厉蕴丹心下诧异,可很快就悟了她的逻辑。这位大能看似不会做人,其实是“说一不二,办事利落”之人。她直白坦率,拒绝无效社交,不做多余修饰,为人处世厌恶圆滑,是以返璞归真得让圆滑的人跟不上节奏。
要不是她接触的人多,未必能理解她,兴许还会觉得她莽直。
她既如此,她便也如此。大乘期修士召见她,对她说出收徒的话,想来这念头生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思及今日渡劫无人打扰……看来宗门知晓这事。
顺势而为,多个师父,多个照应。
厉蕴丹后退一步,行拜师礼:“弟子厉蕴丹拜见师父。”她擡眼,直白道,“不知师父如何称呼?”
女修:……
大抵是她太利索太上道,连女修也颇为吃惊,只觉此女莽直,需要看着点。也对,这孩子浑身是胆,连入了内殿都想随意走动,真不怕周遭的剑气暴动么?
“我名‘郁千诗’,道号‘天同’。”
她道:“你是我的第三位弟子,在你之上还有两位师姐,只是她们不在此界。”说着,她擡手扬袖,身前升起一块无字玉牌,“既入我门下,为我亲传弟子,你的字辈便是‘道’。”
道?
“奉衍天道亘古,长维不易;余念法度相生,日月存契……”她念出剑宗的字辈诗歌,告诉她“道”字辈究竟排在哪一辈。
厉蕴丹真没想到她的辈分一跃升得这么高,师父是“天”字辈,她是“道”字辈,要是没记错话,掌门是“易”字辈。噫,那么掌门岂不是成她师侄的师侄了?
但字辈也透露出另一个信息,她的新任师父郁千诗,大概是八千多岁的老祖了。
郁千诗:“天道贵生,新晋化神,我看你尚无道号,便命你为——道生。”又继续道,“你之道,恢宏广袤,夺天造化。之于你是好事,之于苍生是好是坏,为师不敢妄断。望你日后懂天道贵生之意,能怜苍生之微渺,唯万物循序、生生不息,天道才有存续之理。”
厉蕴丹再拱手:“弟子谨记。”
郁千诗于指尖逼出一滴血,将“道生”二字的纹路染成赤红。过后,身份玉牌飞入厉蕴丹掌心,郁千诗又甩出玉简九枚,告知她这是亲传弟子该学的东西,什么时候学会了再问她要新的,一共有八十一枚玉简,足够她学一阵子。
她本想送剑,可听闻厉蕴丹进过剑冢,不禁问道:“听说你在剑冢取走了两把剑?”
厉蕴丹:“一柄是邪剑‘灭神’,一柄是仙剑‘诛邪’。”
郁千诗:……
她活得久,自是听过这两把剑的传说。
相传它们万年前就是死对头,各自的持有者也是死对头,待主人同归于尽,两把剑又斗了数千年有余,直斗得剑灵都快溃散、全被剑宗收入剑冢也没停下相斗。剑冢时不时响起器物争斗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这两把剑在斗。
真是活久了什么场面都能见到,这打生打死的两把剑居然被一人所得?
郁千诗:“这两把剑脾气都不好,你是怎么把它们都带走的?”共事一主,难以置信!难道她新收的弟子是天生剑体,深受所有剑的喜爱吗?
然而,厉蕴丹凭实力告诉她,世界上除了天生剑体的剑修是剑的梦中情人之外,还有另一种人走到哪儿都会受武器喜欢。
厉蕴丹:“我告诉它们我能炼天阶法宝,是一名顶级炼器师,足以修复它们、让它们升几个档次——它们就跟我走了。”
郁千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