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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恋爱脚本总是出错 正文 第六章 对着电视看恐怖片总有意想不到的事

    接受顾诗林会是我的一个新的起点。

    过去的我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他是这么对我说的,重要的是在我遇到他之后,我希望成为什么样子。

    傲慢和固步自封是最没有用的一种情绪,而人又往往为其所困。

    ♂♀

    用充电器给门充个电就行了。

    方见纱当然也想到了,不如说她想到的更早。只是在那时那刻,她并不想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

    只要周围安静下来,她发现自己就会无可救药地落入那种糟糕的挫败感当中。当然她自己知道,这种情绪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大概只消一个晚上,她就能自行将它消化干净,她有这样的信心。

    不过,如果可能的话,她自然是连这一晚上的烦躁都不想要。

    在奚洛离开去找物业要充电器的时候,她也跟着下楼去倒垃圾,回来时被物业的小姑娘叫住,说这里有份礼物是送给她的,原本是早上就应该给她,不小心给忘了,就拖到了晚上。

    她看那礼物包装就已经心知肚明礼物的来处,想必在夏耀节眼中,这份她收到了但没有回应的礼物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因此这才让他今天从头到尾的公式化态度又加剧了几分。以他的角度看来,今天的这一次所谓约会,或者说是他对她的失望更多也未尝不可。

    这份礼物在时间上错了位。

    这让他们的状态无可救药地受到了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脆弱,承担不起这种误会。误会一旦产生,也不是闹一闹,解释一下就能平息掉的。首先夏耀节不允许自己闹,而方见纱不允许自己主动解释。所以更加可能的就是,这个错位就默默地被时间吞下去了,两个人之间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见纱拆开了盒子,看到里面是一瓶香水。

    她回忆,自己似乎是曾经说过喜欢这种香水,但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当时的热情早已经减退成了模糊不清的东西,难以再唤起什么惊喜或者感动之情。她伸手把香水拿在手里,发现这香水有点不一样,背后贴了张纸条,上面写了一段话和数字,大体意思似乎是如果她有意和他继续交往的话就点菜单上这个代码的菜。

    她没看见,当然菜也没点。

    不过她想,就算她看到了,可能也不一定会按照上面写的去做。

    她个人不怎么喜欢这种模糊的浪漫情结,她认为这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留面子而采取的一个无聊手段罢了,别人她不知道,至少夏耀节是那种半点都不许别人斥他面子,自己姿态好看永远要摆在第一位的人——她觉得,自己最喜欢不来的,也是他的这一点。

    那既然如此,她想,什么时候看到这份礼物,就也没有必要去解释了。

    也没有什么不能放手的。

    ♂♀

    另一侧,奚洛拿了充电器给门充了电,安置了鹦鹉同时又把鹦鹉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一大早就赶回了战队,而且还在队友纷纷打着呵欠的时候就第一个钻进了训练室。

    前一晚他难得地失眠了,这种和女性独处的经历是他活了22年以来的第一次,当时倒是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只在自己回了家关了灯之后,刚见纱说的话一句一句往他脑子里冒。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刚刚出道拿奖,被大领导拍着肩膀鼓励之后要好好打一样,整个人像绷着一根弦一样兴奋又紧张。

    但他搞不清楚自己对着方见纱有什么可紧张的,而且她也分明没说什么重要的话。

    哦,她说了她不想和夏耀节复合……

    夏总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为什么不想和他复合?

    那肯定还是她有问题。

    他开着游戏,听着耳机里噼里啪啦的颜料发射的声音,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手头不停地做着手操。看时间到了八点,训练室的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周雄也,以及两位队友。

    “队长你来啦!”奚洛跳起来,“对不起啊队长昨天没跟你们一起去吃饭我跟你说那个鹦鹉在家里待得还挺好的我确实应该早听你话把鹦鹉送回家……怎么了你们看我干什么?”

    “我昨天和周队说,”队友神秘地眨了眨眼,“怀疑你去约会了。”

    奚洛差点被口水呛着。

    “哈哈哈哈我约什么会啊!”他顿时此地无银地提高了音量并加快了语速,“你们开玩笑呢!我们天天在一起对不对我是什么人我天天在干啥你们还能不知道吗?我去哪儿约会我和谁约会啊!”

    “我们昨天给你发了一堆微信,你一条都没回。”

    “哎我那只鹦鹉吧……有点闹脾气,我光顾着哄它了就把你们给忘了,怎么了怎么了?队里有什么事吗?”

    “队里倒是没什么事。”周雄也说,“但你可能有点事。你看到程珈奈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程珈奈这个人是那种典型的拆句狂魔,她在微信上说一件事,一定要把句子拆分开成数个短句。别人一段话就能解决的事,她得一句一句地说,仿佛每句话打字一旦超过十个字她就会被怪物抓走一样。

    之前奚洛要往B市出席一个活动,晚上躺在酒店闲得无聊,顺口问了程珈奈一句B市有什么好吃的,结果程珈奈就在微信上当场表演了一个报菜名,烦得奚洛直接在设置里给她设了一个消息免打扰,这下世界都安静了。

    然后他就忘了调回来。

    他刷过前面无数个选手群的插科打诨,看见程珈奈的消息被挡在了后面。制作顾诗林的恋爱故事的那个游戏公司在筹划一个新项目,也是同类题材的恋爱游戏,内容如何暂且不谈,他们项目负责人的首要目的是要现役职业选手来写脚本。

    开什么玩笑!

    “我说这帮坐办公室的是没事找事想一出是一出闲出泡来了是不是啊?”他给程珈奈噼里啪啦发语音,“找我写游戏剧本还是恋爱游戏我看起来像是会谈恋爱的那种人吗?是不是又是哪位大佬说他们做游戏没创意他们就想出这么个幺蛾子来啊?他们怎么不在珠江上打坐呢?”

    “这不是证明你红嘛。”程珈奈打字话痨,讲起话来则永远是一针见血精炼准确。

    “别别别我跟你说小爷清醒的很拒绝捧杀,要红也是你比较红好吗宅男女神程大大。”

    “我不行啊,这种情况需要一种反差。男选手比女选手竞争力高多了。”

    “我才不管你反差不反差的反正我不干,之前那人不是写得挺好的吗继续找那人来写啊。”

    “好是好啊但是找那人来写不是没有卖点嘛……大佬是这么说的啊。”

    “哎不是我说老程你是不是被我们英明神武的队长打得绝望了打算提早退役进入游戏公司高层专攻市场啊?说话和我们市场部那老大一个风格呢?要是这样的话那你直说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老对手的份上我肯定也得为你的职业生涯考虑考虑,比如说帮你从训练营拉一个长得帅又会写脚本的兄弟肯定包你赚钱好不好呀?”

    程珈奈无奈地耸了耸肩,把这段微信语音直接给坐在她对面的朋友听。

    这时她们正在公司附近的一家烤肉店里吃饭,那朋友已经对她求爷爷告奶奶,说换了个新老板,这个项目必须完成不可,求求她救救孩子,程珈奈这才不抱希望地去找了奚洛。

    原本她也没觉得奚洛能痛快答应下来,这种事除了那种在电竞圈里混个脸熟想退役之后直接进娱乐圈的人之外,现役选手基本不会有什么兴趣。人家自己打游戏打得风生水起的,为什么非得往游戏剧本界趟这浑水。要说有兴趣的可能就是游戏主播和二三线的选手,或者是训练营里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过不了选拔就被淘汰的预备役。但游戏公司又看不上这个等级的,觉得号召力不够,这一下就麻烦了起来。

    “他好吵啊……”程珈奈那朋友听完了语音,捂着耳朵嘟囔。

    “我看他说的挺对的。”程珈奈说,“我也建议你们老大去珠江上打坐。”

    “可能的话我想给她扔珠江里,还打坐呢。”朋友捂着脸,“她上午才刚支使我和之前那个作者谈完不再合作的事……得亏是网上谈的,要是面对面谈我都没自信。”

    “作者真惨。”

    “作者也是脾气好,不,比起脾气好不如说是被生活压迫得没力气反抗了吧……”

    “我本来说帮你救火,但你们老大又看不上我。”

    “因为我们老大有点仇女。”朋友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也不是仇女吧,她就只喜欢那种和她风格气质相似的人,那种岁月静好的。当然她那人自认岁月静好,其实简直烧杀抢掠啥都敢干,所以你这种明摆着烧杀抢掠的人肯定是让她视为眼中钉的你知道吧?”

    烧杀抢掠四个字对程珈奈来说是个褒扬,她丝毫不客气地就接受了。

    “反正她喜欢男选手,最喜欢的就是UNI的洛洛了,不然我也不可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他对不对?”

    “洛洛要是知道就得马上跪在她面前说‘你喜欢我哪儿,我立马改’。”

    “不过后来具体想怎么做也不好说。”半点权力都没有的小社畜摇了摇头,“而且据说我们G市总部马上就要来一个新老板了,说不定所有的项目都得重新洗牌重新来做。”

    ♂♀

    正在她们二人一边烤着牛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吐槽部门老大的时候,在G市,刚刚被委婉地表示“停止继续合作”的原脚本作者,恰巧正在公司大楼旁边的便利店里用竹签戳着关东煮。

    她今年25岁,原本是一家电子竞技杂志的编辑。不巧赶上纸媒的衰退期,她入行那时杂志已是一个苟延残喘的阶段,撑了一年还是避不开停刊的命运。她如此就成了无业游民,这时有位老同学给她介绍了一个写游戏脚本的工作,要求不高,足够“玛丽苏”就行。她对恋爱游戏并没有什么兴趣,但那种时候也不是允许她由着自己的心性挑选工作的时候。最后,她花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完成了这个游戏剧本,完成度说不上多好,但效果却好得不行。当时公司表示之后的续作也有意继续找她,她也以为自己的人生好歹又有了三个月的保障,结果在这个时候,她被通知不再继续合作。

    要说失落和愤怒倒也没有,她是这么觉得的,至少没有那么严重。反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情就平衡在了一条十分稳定的,无喜无忧的线上,没有什么事是非常重要的,没有什么是一定坚持的,没有什么人是得罪不起的。

    在她端着剩下的关东煮汤和没喝完的咖啡起身时,她心里想的是要不要在网上挂一挂那公司。

    她这么想着就走了神,接着,她撞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并且把咖啡和关东煮都泼了那个人一身。

    夏耀节看着自己那一身的汤汤水水,要说完全不蒙是在说谎。

    而他对面的那位罪魁祸首,看起来却十分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这令夏耀节一时觉得,这人可能是对手公司派来泼他咖啡的。

    “对不起。”接着,他见罪魁祸首低头道歉,并且利落地从包里扯出一沓便笺,在第一张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后扯下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夏耀节低头看便笺纸,上面是一个姓名加上一串电话号码。

    一身咖啡固然算不上什么好事,但对夏耀节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他今天要赴一场重要的商业会晤,而且马上便要迟到的话,那状况和心情大概都会有所不同。不过,即使如此,夏耀节向来手握PlanB与C甚至D,如果他真的要出席重要的场合,那么他会提前一小时到场,备上三套西装和三双鞋,天塌下来都无法影响他的处变不惊。

    而今天不过只是他刚来公司就任的日子,他打算在过两天正式开会之前先兜上一圈,视察一下环境,于是他只准备了一套备用西装。

    “喻柚。”夏耀节看着便笺纸,念出了面前的人的名字。

    “对。”喻柚点了点头,“我想,衣服还是您先自行处理。当然如果您觉得方便的话,也可以我去帮您送去干洗。”

    “你帮我送去干洗……”夏耀节看着面前人一脸的视死如归,突然有点玩味地笑起来,“你这么淡定,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吗?”

    “什么?”喻柚问。

    她的确非常淡定,甚至可以说,她比她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淡定一些。在她站在这里的几个小时前,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算起,她已经打翻了一杯牛奶,并因此报销了一只耳机,且把没干的指甲油蹭到了衣服上而不得不临时换另外一件衣服,两天前给某个新媒体写的稿子被打回来要求重写并且明早必须要交,且再叠加上前一晚的高烧未愈和刚刚被通知的终止合作——在便利店里撞上一个人,并泼了他一身咖啡这回事,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倒霉的小事永远都接二连三,习惯了便好了。

    “我是说,你经常会把咖啡泼人一身吗?”

    “不。”喻柚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只有您而已。”

    “那我还真是运气好。”夏耀节笑起来,他挥了挥那张纸条,把它揣进了名片夹里,“我记住了,我会联系你的。”

    ——我记住了,我会联系你的。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包括这句话也有点熟悉。

    夏耀节在匆匆换了一套新衣服,往公司大楼里走的时候,不自觉地还在想着刚才便利店里的这一幕。

    撞到人,泼咖啡,留联系方式……这个情节他绝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是所谓传说中的即视感呗。

    他这么一边琢磨着一边走上了电梯。电梯两面透明,映出下方充斥着凉冰冰的现代感的装修风格,他倒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样的工作环境让他觉得放松,他喜欢工作,至少要胜过和方见纱坐在一起。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和方见纱当时面对面坐在餐厅里,他们的对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成分,两个人都尽可能表现得轻松和游刃有余,但整个对话,却似乎都无可规避地走向一种冷场和敷衍。

    他相信方见纱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仍旧觉得她很好,即使她才用了一种在他看来很清晰的方式拒绝了他。她是一个好人,或者说得更加清晰一点,她独立,而且清醒,有着自己的一套生活逻辑和目标,如果他们曾经不是恋人,他是在其他某些场合遇到她的话,他也会觉得她是一个很迷人的人。他对她的感情,有一点接近于欣赏。

    但这样的一个人,在面对着他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无聊——甚至有一点,庸俗。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是和他见过的其他女孩身上相同的,独属于他们那个圈子中女孩的令人生厌的傲慢和矜持。

    这莫非是他的错吗?

    他这么想着。

    他已经到了一个成家立业的年纪,他需要一个自己的家胜过需要恋爱,于是他回头找到了方见纱,因为她是那个理想的对象。她曾经是,现在仍旧是,他不怀疑这一点。但是,这种经过得失衡量计算的关系会不会显得过于无聊和单调了?

    好吧,他有些傲慢地想,她想要的应该比这要复杂,比如说,她需要更加真实的,更加复杂的感情。

    ♂♀

    奚洛一口气给程珈奈发了一堆语音,把手机扔到桌上之后,便看周围的队友们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怎么了?”他问,“你们看我干什么?”

    奚洛这个人是很好懂的,他在紧张和兴奋的时候,会故意用多说话来掩饰,音调变高,语速变快。具体多快多高则要根据紧张的程度而定。如果按照1到10划分的话,那这个时候,他的紧张程度起码要到6了,紧张条已经变成橙色,马上就要朝着红色进发。

    周雄也疑惑归疑惑,却也想不出一个端倪来,只能摇了摇头。

    的确,奚洛是一直在他眼皮底下的,他们每天都泡在一起,周雄也能打包票奚洛不会瞒着自己什么事,他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机会。他的那点不对劲应该是从那场比赛开始,比赛时恰又有那位夏总光临,然后比赛结束后他就匆匆跑了路……

    周雄也皱着眉,心里有两根断了的线颤颤巍巍地不敢接上。

    难道是和夏总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周雄也非常擅长洞察他人的感情,并总能够在队友失落的时候给予及时的安抚和鼓励,这也让他成为了一个称职的队长。但是,他的这种洞察力也同时带来了一个毛病——他可以根据一点点蛛丝马迹,脑补出一个十分完整的,但和现实没有多大关系的故事。又因为这个故事的逻辑非常自洽,他总是能够自己说服自己。

    UNI是一个不那么正常的战队——这是他们给大众的印象。但殊不知,这种不正常,其实是从队长的脑回路开始的。

    只是周雄也的硬汉外表和严谨的行事作风一时遮蔽了他一向清奇的脑回路,所以,截至这个时间,他周围的人还都不知道。

    ♂♀

    夏耀节这次接棒的游戏公司,事实上算是自家公司里的一个弃子。这个游戏公司几年出不来一个像样的作品,没有盈利,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等着不知道哪天就被合并的命运。却殊不知因为一个小儿科的恋爱游戏而突然就大赚了一回。

    这么一来,夏耀节在这个时间点回国接棒,其实对他来说是稍微有点尴尬的。做好了有人会说他是捡现成的,做不好则是把一手好牌打烂,怎么着都不对。

    不过他是有自己的打算,即不接着之前的那点天降的好运继续做什么恋爱游戏,而是延续公司最一开始的方针,不管暂时赚不赚钱,只沉淀下来好好做独立游戏。所以,这个恋爱游戏续篇的策划他之前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一次他重又看了一遍交上来的策划案,简单地说了一句:“职业选手挂个名就行了,具体内容还是找专业的人去写。”

    这么的,整个部门可算是如梦初醒,并且放弃了直接和奚洛联系,而是带着一套完整的项目案子找到了UNI的经理。

    一般来说,这种程度的商业活动,俱乐部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经理是直接一口应了下来,然后再约了奚洛进一个会议室,开始对他威逼利诱。

    奚洛原本心里十万个抗拒,却是在听到“夏耀节的游戏公司”几个字后,一下就松了口。

    他一向是那种滴水之恩恨不能涌泉相报的性格,就算不能涌泉相报,也绝对不能给恩人添麻烦——这差不多能够算是他的人生信条。

    “那也行吧。”

    他这句话出口,自己都觉得对面的经理当即愣了一下。

    “那个,您是说……”

    这俱乐部的经理一向对他们这帮选手的态度有点颐指气使,至少不算是多客气。这回被惊得连敬语都用上了。

    “反正那个,”奚洛咳嗽了一声,“你们要让我写啥?不是有策划案吗,给我先看看呗。”

    “那行那行。”经理点头,“那你,那您先看看!”

    奚洛这么抱着那本策划案出来,正撞上蹲在门口听消息看热闹的一帮队友们。首当其冲的就是周雄也——奚洛在这之前,是没想到他的队长竟然能这么八卦。

    紧跟着奚洛出来的是俱乐部经理,他神采飞扬地看了勾肩搭背地蹲着看热闹的那帮选手们,嘚瑟地来了一句:“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回去训练!”

    经理这个人是很好懂的,他是个喜怒特别形于色的人,虽然他的态度一贯都不怎么好,却也分成了充斥着不爽的不好,以及故意假装严肃的不好。所以,周雄也看着这位商务人士尾巴翘到天上的样子,就知道奚洛这事差不多是成了。

    而这个时候,捧着一沓纸质资料,看起来特别商务的奚洛却是有点局促。毕竟他前几天才当着周雄也的面强硬地拒绝了给他带消息的程珈奈,结果这和经理谈一谈就答应下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经理私下给他行贿了呢。

    周雄也当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去,只是他在当天下午和经理开闭门会,散会之后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嘴,经理在中午那场饭局上稍微喝得有点高,心情一好就把实话都招了出来。

    “说真的周队我也不知道啊,”经理说,“我就是好像说了一句那公司调来了个年轻的新老板,接这个工作对他只有好处没有损失……”

    “年轻的新老板?”

    “嗯,天屿公司老总的儿子,周队也知道那人吧?”

    “嗯,知道。”周雄也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同时,他内心的证明大题,又加上了一条说服力十足的论据。

    ♂♀

    奚洛自是不知道自家队长内心的剧本编写到了什么阶段,他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只手抓着冰淇淋,另一只手胡噜着鹦鹉的毛,用脚翻着俱乐部经理交到他手里的那沓策划案。

    之前他们也不是没看过类似的活动策划,像什么活动嘉宾啦宣传照拍摄啦之类的,不过这种纯书面的游戏策划却是头一次看,因为新鲜,倒竟然看得津津有味起来。

    策划中的女主角是个冰山美人,性格强势,讲起话来不留情面,方圆几里内的人全然不敢冒犯她,只怕她会挥着手术刀将自己割了喉。

    这个游戏的主题,讲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主角是怎么爱上男主角的。

    男女主恋爱的过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奚洛毕竟不是这种游戏的目标受众,这些小女孩心性的东西他没有多大兴趣,更是谈不上什么心动不心动的。不过,他隐约觉得,这个策划里的女主角,似乎有那么一点熟悉。

    冰山美人,性格强势,令人闻风丧胆……

    他不自觉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就是方见纱家的那个方向。

    从前奚洛没有好好考虑过公寓邻居这回事,一般人在寻常的情况下,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但他自得知方见纱就住在自己旁边之后,心情时不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个房子的构造是什么样的啊?他想,是不是他洗手间的那面墙同时也是她客厅的那面墙?那这样感觉很奇怪啊,那岂不是自己洗澡的时候她就在那个房间里看电视……

    不不不。

    他咬着冰淇淋的包装纸,用力摇了摇头,把方见纱的影子从脑子里挥出去。

    要是这么想的话,那这房子就没法住,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翻完了策划案,他在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抱着iPad翻着电影的库存,结果不幸地发现大部分都已经看了一遍,一直都没得空去更新。他手指从上滑到下,剩下的只有两部恐怖片:《闪灵》和《午夜凶铃》。

    这两部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片子了,他从小学时就想看,一直拖着没敢看拖到了这个时候,之前还被队里取笑了一番,心里一直憋着一点不爽。

    那,择日不如撞日呗。

    就今天了!

    他一把扔开策划案跳起来,从冰箱里拿了可乐和鸭脖出来摆在客厅茶几上,想了想又打开了电视,随便调到一个闹腾的综艺节目放着给自己壮胆,这才点开了《午夜凶铃》。

    iPad那12英寸的屏幕放着恐怖片,后面65英寸的大电视放着色彩绚烂的综艺节目,一群人在墨尔本的厨房里闹哄哄地做着饭。

    完美。

    于是,他就这么盘着腿,一边啃着鸭脖一边看着恐怖片,尽管做了十足的准备,但他到底不是个能顺利消受恐怖片的人,老电影摇晃的画面和音乐配合起来,这大晚上的还是十分可怖。

    空调开得也有点冷。

    他吸了吸鼻子,忍不住用手机去搜剧透,在看到一堆的高能提示之后,他还是不负众望地缩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他想,还是回战队找队长他们一起看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正准备伸手去关掉iPad的播放页面的时候,电视屏幕忽然闪了一下,接着综艺节目不见了,变成了黑屏。

    停电了吗?不对啊停电不能只有电视停电啊。

    他正皱着眉打量着电视的时候,电视刷一下出现了画面,而那却不是刚刚欢快的综艺节目,而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被倒吊在空中放声尖叫的场景。

    ♂♀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什么玩意儿啊!

    在奚洛重新哆哆嗦嗦地取回自己的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直接光着脚冲出了门,站在了走廊里。

    ——手机没拿,iPad没拿,灯没关,电视没关,所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还能够听到自己家里的尖叫声。

    他简直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回家而不是留在战队,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温暖的战队宿舍里,而不是冒着一身冷汗,孤立无援地站在自家楼道里。

    怎么办?没带手机和钱包,而且也没穿鞋,现在回战队多少是有点不现实,如果要回家拿手机就要重新打开那扇门,在这个时候,打死他都不敢。

    在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刻,他努力地调动着勉强还能转动的脑细胞,想出了唯一的一个不得已的办法。

    有困难找警察。

    人民警察方见纱就住在他旁边。

    这事是有些丢人,他承认,但是,方见纱大概是目前这个时候,他能够抓住的唯一一个活人了。于是,他挪着小碎步到她家门口,伸手哆哆嗦嗦地敲了门。

    楼道很安静,他先是听到了门内传来的脚步声,门跟着被利落地打开了。

    “嗯?”穿着一整套十分休闲的家居套装的方见纱,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是你?”

    “警察姐姐!”奚洛一点都没注意到她的疑惑,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瞬间简直宛如见到了带着通往最终关卡的钥匙的女神,只想跪下抱她的大腿,“还好你在家……”

    “怎么了?”方见纱问,“你的鹦鹉又飞了吗?”

    “不是不是,我鹦鹉没事。”奚洛赶紧摇头,“不是鹦鹉不是鹦鹉。”

    方见纱皱起眉,她见他神色慌张语无伦次,低头再看他光着脚,顿时职业病就冒了出来。她先把他请进了屋,接着关上门上了锁,并稍微压低了音量问:“有什么事?”

    她的第一反应其实是入室抢劫。抢劫犯趁保安不备跟随业主上楼,选择一家住户溜门撬锁,房主回来时正和抢劫犯撞个正着,于是关上门扭头就跑——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

    小王八蛋胆子很大啊,不知道旁边住着警察吗?

    年少时的梦想是做特警的方见纱,此时恨不得抄起警棍和手铐就上了。

    就在不久之后,奚洛便开始向天鸣不平,为什么他人生中格外重要的两个人——周雄也和方见纱,他们的脑洞都能够奔驰得如此狂放不羁。

    “我家……”奚洛指着旁边,“好像闹鬼……”

    闹鬼?

    方见纱作势要抓警棍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是说……”她问,“字面意义的闹鬼吗?”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在家好好地坐着呢然后电视我本来是放着综艺然后综艺不知道怎么就没了然后它啪一下就变成了一个人在那儿……警察姐姐你跟我回去看看好不好啊?”

    鬼?

    方见纱是个无神论者。尤其在她老爸的左一块佛牌右一条星座守护手链的心理阴影下,更是让她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着本能的抗拒。当然,尽管她有的时候也会稍微想起来一点迷信的玩意儿,但让她相信世上有鬼,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行吧。

    她想,同时攥了攥手中的空气警棍。

    没有人可以收拾,收拾一下鬼也是可以的。

    如此,她就随着奚洛来到了他家门口,看他抖抖索索地打开了门,门一推开,电视的声音马上大起来。方见纱就见奚洛整个人一抖,却还要装作没那么怕似的硬走在了前面。

    她觉得有点好笑。

    她跟着他走进了房间里,先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奚洛的房间竟然异常整洁——除了泼了一地的可乐和鸭骨头充分见证了他刚刚的狼狈慌乱之外,整个家可谓是一尘不染。

    对比一下她自己的房间……

    她一时有点难得的自惭形秽。

    不过,重点在于,奚洛口中的这间“闹鬼的房子”,她这么走进来,却没感到有什么不对。不就是电视里在放恐怖片吗?片子是《寂静岭》,她刚刚也在看,那奚洛这人还挺有品位的。

    她在心中赞叹了一下他的品位,又回头问:“你说这里闹鬼?”

    “嗯,就这个电视。”现在屋里有了人,奚洛的胆子也大了一点,说话的逻辑也跟着清晰起来,“我刚刚在看综艺!结果不知怎么回事电视一下黑屏了,综艺就没了,然后电视就开始自己播放这个玩意儿……”

    ♂♀

    奚洛家的电视开始自己播放《寂静岭》。

    方见纱在头脑里确认了一下当下的局面,罕见地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沉默。

    就在几分钟之前,她正坐在自己家里用手机看《寂静岭》。之后觉得手机屏幕稍微小了些看起来不大过瘾,而心血**打算尝试一下新的电视盒子的投屏功能,结果鼓捣了半天也没鼓捣明白。

    这莫不是?

    ——是她把《寂静岭》投到邻居的电视上了?

    她尴尬地眨了眨眼睛。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刚刚,就在她自己研究投屏未果的时候,她已经给楼下相熟的物业大哥打了个电话,想让他帮忙上来看一看。电话刚挂,她就听到了敲门声,所以她开门开得毫无犹豫,在看到来人是奚洛的时候才会疑惑。

    “这个,这应该是电视的问题吧。”她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摸了一下电视,又碰了碰电视盒子——这个电视盒子和她家是一样的,“或者,是你碰到遥控器了。”

    “是吗?”奚洛跟着凑过去看,“但是我应该没动遥控器啊……”

    “电波问题也是有可能的。”方见纱佯装专业,伸手一下关了电视的电源,“你看,打电话不是也会串线吗?那这个应该就是串台了。”

    她虽是觉得自己这么一本正经地忽悠人有点不大道德,但看奚洛一脸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好像也是有点骑虎难下。反正一时半会他也不会察觉,她想,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么,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到底是怕继续忽悠会露馅,所以想干脆使用遁逃大法。

    “嗯,行……”奚洛点头,他勉强跟着方见纱走到玄关,在她踏出房门的时候,他马上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并且是死抓着不打算放手那种抓法。

    “那个,警察姐姐。”他俨然是叫警察姐姐叫顺了口,脱口就是这四个字,“我觉得……我还是有点怕。”

    ——这张脸不要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奚洛已然是在心中大义凛然地把“尊严”两个字扔在了一边。

    反正他在见方见纱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很丢人了,之后的那几回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样一来,他在面对方见纱的时候反而是生出了一种坦然的心态。

    如果用女孩子们的逻辑来打比方的话,那便是既然已经有了第一次的素颜,此后便无所畏惧的逻辑。

    既然已经被看到了最丢人的时候,那还有什么必要维持所谓的偶像包袱。

    而且,他隐约觉得,面对着方见纱这种人,即使他伪装得优雅淡定无懈可击,她也能够敏锐地透过表象直接看出本质,并且轻蔑地予以嘲笑。

    既然如此的话,那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于是,奚洛就干脆这么死死地抓着方见纱的手腕,强行要求她留下来陪他在这“闹鬼”的房子里待一晚。

    方见纱没有拒绝,这主要是出于一种有点惭愧的补偿心态。因为说到底这件事是她惹出来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好好地在家看电视,旁边邻居突然投屏投过来一个《寂静岭》,她可能也没办法做到特别淡定。然而她同时又不敢对他坦白说这是自己的锅,也许在他刚刚敲门的时候她便淡然地道歉并且说清事情缘由的话,事情就会这么简单轻松地过去,但剧情已经发展到这个阶段,她再开口就变得格外困难。

    但是,她怎么就会投屏投到奚洛家的电视上呢?

    在奚洛开始收拾被他自己打翻的可乐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悄悄地研究着自己的手机,猛然发觉她连的Wi-Fi不是自己家的。

    她的Wi-Fi是前天新换的,不知怎么的自动连接总是出错,需要手动搜索。不巧奚洛家的Wi-Fi和她是同一个运营商,名字都是默认的,她没看清,就点错了。

    但密码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她的密码是她自己设定的,就是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种,名字的缩写加上生日。这么私人化的一个密码,怎么能连上邻居家的Wi-Fi呢?

    FJS1103——她的邻居怎么会用这么一个密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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