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天晚上,苏新七和陈鲟是在海上度过的,隔天他们去了大屿附近的小岛屿上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像普通情侣一样吃吃喝喝,看了场热门电影,两人待在一起,时间过得飞快,陈鲟只有两天假期,国庆还没结束他就归队了。
他进队后,苏新七每天会在他训练结束后联系他,两人说上几句话,虽不多,但陈鲟已不像之前那样冷淡,有时苏新七晚上忙,错过了他下训的时间,他会主动打个电话给她,确认她是安全的才算放心。
苏新七看到了两人关系的曙光,国庆后那几天心情格外的好,杨惠见她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还带着笑脸,直道恋爱养人,热恋能把冰美人都融化了。
卢成嘴快,国庆才过,苏新七恋爱的事全律所都知道了,连王峥都问了她一嘴,她没否认。杨惠几次三番要她把男朋友带来一起吃个饭,苏新七只是婉拒,就这样次数久了,她上下班又不见人接送,所里的人倒又怀疑她恋爱的事只是个挡桃花的幌子,卢成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苏新七也不在意,任凭他们猜测,忙起来的时候也顾不上去管别人的议论。王峥最近一直在忙那个死刑复核的案子,一般这类死案改判的几率不大,他要争取改判无期难度极大,案子的当事人是云南的,为了找到新证据,苏新七跟着王峥去了云南一趟,在那呆了一周。
出差前,苏新七和陈鲟说了这件事,那一周她跟着王峥在云南乡下取证,小地方偏僻,信号不太好,她常常失联,陈鲟放心不下,有时候一天会给她打好几个电话,直到她接通为止。
苏新七觉得他比她父亲还怕她被寻私仇,估计是上一回她被扇了一巴掌,他记心里了,她虽然觉得他小题大做了,但心里是高兴的,她出差在外,不想他训练的时候还为她分心,便和他约定好,每天什么时候给他打电话报平安。
苏新七和王峥从云南回来那天正巧碰上大屿下暴雨,电闪雷鸣,机场大屏一溜红色,全都是延误和取消的航班,候机大厅里人满为患,人声嘈杂,抱怨声四起。
下机已是晚上,苏新七开机后先给父母报了平安,之后又给陈鲟发了一条信息。
王峥接了个电话,苏新七见他看向自己,立刻知趣道:“王律,有人来接你吧,你不用担心我,我打车回去就行。”
极端天气的士生意很好,机场大巴都一票难求,王峥见外面暴雨如注,时间也不早了,忖了下说:“走吧,先送你回去。”
“啊?”
苏新七还没反应过来,王峥已经往前走了,她无法,只好跟上去。
从机场出来,苏新七一眼就看到了李溦的车,酒红色的雷克萨斯,很扎眼,她顿住脚,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车。
王峥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拿过她的行李箱放在后备箱里,打开后座的门示意她,“下雨天回市里的车很难等,上车吧。”
老板都发话了,再推辞反而更可疑,苏新七敛起思绪,坐上车,在看到驾驶座上的李溦时,还故作惊讶道:“李检?”
“嗯。”李检回头看她一眼,笑了笑,解释道:“圈里的朋友说王律今天的飞机,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做一回好事。”
“真是巧了。”苏新七应和道,脸上的表情一丝破绽都没有,像真是信了这个蹩脚的理由。
王峥坐上副驾,李溦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包湿巾递给他,王峥抽出一张擦了擦手,忽然记起什么,往后视镜看,苏新七正望着窗外。
“雨真大啊。”苏新七说了句废话。
“从下午下到了现在,路况不是很好,估计会堵车。”李溦踩了油门,把车开出去。
王峥叮嘱了句:“慢点开。”
“知道了王律。”李溦开着玩笑,“要是出了事故,我就请你当我的律师,以你的胜诉率,我肯定能全身而退。”
王峥笑了声,“呵。”
苏新七不知道他们这是在针锋相对还是在调情,只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如李溦所言,暴雨天路况不佳,每辆车都放慢车速,开得小心翼翼的,他们在高架上堵着,不能进不能退,只能耐心等着。
“这次去云南,有新的收获?”李溦似是随口一问。
王峥看他一眼,反问道:“李检这是在刺探敌情?”
李溦耸了下肩,“这件案子证据确凿,不管你怎么费尽心思,又想钻哪个漏洞,要想最高院改判是不可能的。”
“这么有信心?”王峥漫不经心地说:“那就等着看吧。”
苏新七看他们现在这状态,有点像在法庭上对峙的模样,她不知道他们私下是不是就是这么交流的,还是因为有她这个外人在,所以才刻意表现出不和的样子,她一时尴尬,不知道该不该从中调停。
“小七,跟着王律上山下乡的,很累吧?”
苏新七忽听李溦问话,客套地回道:“还好,都是工作。”
“真的不考虑来检察院,奕飞说你以前就想当检察官来着。”
苏新七下意识看了副驾驶座一眼,用说玩笑话的语气说:“王律的本事我还没都学会呢。”
“你学不会的。”李溦直白道:“不是谁都能像他这么狡诈,没底线的。”
“呵。”王峥又是一声笑。
苏新七不知道该回什么,只好讪笑。
“小七还单身吧,我们院里的几个男青年常常聊起你,每次你一来检察院交材料,他们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平时我都使唤不动。”李溦看了后视镜一眼,问道:“有看上的吗?”
苏新七想了下,不管李溦这是试探还是真心要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有必要说清楚,“李检,我不是单身。”
“啊?”李溦讶然,“同行?”
“不是。”
“跟着王律除了委托人当事人同行,你平时还能见到谁?”
李溦这话是挖苦王峥来着,苏新七只是淡然一笑,说:“我和他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初恋。”
听到这话连王峥都有些意外,李溦好奇,“在一起很多年了?”
苏新七摇头,“我们分开过几年。”
“旧情重燃。”李溦说完瞄了眼王峥,正好他也看过来。
苏新七觉得她和陈鲟不算旧情重燃,至少对她而言是这样。
在高架上走走停停,半小时后他们总算到了市里,李溦开车先把苏新七送到了住处,之后和王峥一起离开。
苏新七下了车后长松一口气,撑着伞拖着小行李箱进了小区,上了楼。
“你回来啦,我还以为你的航班会取消呢。”
苏新七把行李箱放玄关那,换了鞋,擡头见孟芜抱着笔记本在客厅,回道:“惊险落地。”
她把行李箱搬进房间里,拿上换洗衣物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见孟芜招呼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就之前那个事,那个老师已经回学校了。”孟芜说:“他也请了律师,看样子双方是要对簿公堂了。”
苏新七点头,之前王峥帮她打听了下这个案子,她也联系上了学生家长委托的律师,虽然出于保密原则,对方并没有和她说太多,但基本情况她还是知道的。
孟芜盘着腿说:“我看生物老师心情不错,没太受影响的样子,今天他还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新七缄默,目前案件情况并不明晰,就如王峥所言,她要保持客观。
“诶,他今天还发朋友圈了。”孟芜拿起手机,划了两下,递给苏新七看,“好多家长给他点赞呢。”
苏新七扫了眼,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大群学生的合照,文案是一句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的确和善可亲,学生们笑得也很开心,看上去和他关系不错,孟芜的微信里添加了班上的学生家长,很多家长都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还留评说支持他相信他之类的话。
苏新七虽然告诉自己要客观,但还是忍不住联想到冯赟,国庆之后她私下找调查员帮她查了下中学校长朱建豪,但他和冯赟以前并不认识,这几年他们也没有交集。
她觉得校长有问题的前提是冯赟是凶手,但如果校长没问题,他的证词就是有效的。
线索又没了,苏新七觉得沮丧。
“湾泊区大面积停电了。”孟芜刷着手机忽然说。
苏新七回神,“什么?”
“新闻上说湾泊区因为设备故障,大面积停电了。”说话间外面一道闪电劈过,紧接着雷声滚滚,孟芜感慨了句,“这雨下的,怪吓人的,我们这可别也停了。”
话才落,屋里一黑。
孟芜:“不是吧。”
苏新七的心里一瞬间居然有点期盼,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陈鲟,以前在岛上的时候,他说过断电的晚上就会来找她。
她轻轻摇了下头,笑自己想太多。
孟芜打开手电筒,苏新七就着光回到房间,找到自己的手机,正想给陈鲟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的情况,结果他的电话先过来了。
她心口一跳,立刻接通电话,“你们那里停电了?”
“嗯。”
“我们这好像也停电了。”
陈鲟说:“我知道。”
“嗯?”
苏新七还在想新闻的时效性挺高的,下一秒就听陈鲟说:“出来吧。”
苏新七懵了下,反应过来立刻往门外走。
孟芜见她要出门,不由问:“外面雨这么大,你去哪啊?”
“出去看看,你锁好门。”
苏新七套上外套,拿了把伞,急匆匆下了楼,又一路迎着雨往小区门口跑去。
大雨瓢泼,能见度极低,到了小区门口,她一时看不清,直到陈鲟按了下喇叭,她闻声看过去,这才认出了他的车。
苏新七小跑过去,打开副驾的门,收起伞坐上去,关上门后她把雨伞往脚边一放,转过身看向陈鲟。
“你怎么来了?”
“停电了,过来看看你。”
这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暗号,苏新七心旌一动,有些动容,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陈鲟一把抱过她,让她跨在自己身体两侧,两只手摸上她的大腿,眼见她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上,眼神晦暗。
她里面穿着一条吊带的丝质睡裙,裙子被雨水一潲有点透,黏在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怎么穿这样就出来了?”陈鲟轻训道,伸手关了车内的顶灯。
苏新七低头去亲他,含糊道:“才洗完澡。”
陈鲟仰着头迎合她,唇舌交缠了会儿,他稍稍后退,隐忍着冲动哑声说:“不行。”
苏新七搂着他,低声说:“我最近都在吃优思明。”
“嗯?”
“一种短效避孕药,调节月经的。”
陈鲟眼睛都红了,苏新七问:“你是不是晚上还要回基地?”
“嗯。”
苏新七考虑到他明天还要训练,收回手就要坐回到副驾上去,身子才一动,陈鲟忽拉住她。
“我就当今天加训了。”陈鲟喘着粗气说。
……
……
外面暴雨淅沥,时不时电闪雷鸣,城区停了电,万事万物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天地间仿佛回到了混沌初开的时候,没有日月星辰,一片朦胧。
车内温度在不断地攀高,一切消歇,只是喘息声还在起伏着,像是余奏。
苏新七蜷在陈鲟怀里,浑身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陈鲟怕她冷,捡起外套给她披上。
……
……
这时外面的路灯亮了,灯光下的雨帘亮闪闪的像珠串,城区来电了,时间掐得刚刚好,整个世界像是为了成全他们开了个小差。
“你是不是快要回去了?”
苏新七坐在陈鲟腿上,擡头看着她,两颊韫红,眼含春水,说话的声音里都是媚意。
“嗯。”
陈鲟见她有些失落,忍不住低头吻她。
他们抱在一起缠绵了会儿,之后又静静地拥在一起,听着外面的雨声。
陈鲟估摸着时间,觉得再晚老沈就要来电话催了,即使不愿意,也只能说:“我送你回去。”
苏新七恋恋不舍,还是体贴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你还能走?”
苏新七脸上一热,“可以的。”
就算她这么说,陈鲟也不能让她穿成这样走回去,刚才停电乌漆嘛黑的还好,现在灯火通明,她这幅模样他不想别人看见。
“走吧,我送你。”
陈鲟拿过她的伞先下车,绕到副驾那打开车门。
苏新七穿好外套下车,外面寒风料峭,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今天下了大半天的雨,马路积水很深,陈鲟见她冷,又看她只穿了双拖鞋,他想了想,把伞递给她,转身半蹲下示意她:“上来”
苏新七看着他宽阔的背,不做犹豫,趴了上去,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撑伞。
陈鲟背起她,蹚着水往小区里走。
雨水打在伞面上劈啪作响,风狭带着雨水往伞里潲,伞下这一方小天地风雨侵蚀,却又温情脉脉。
苏新七斜撑着伞,借着灯光看着陈鲟,忽想起他刚转去沙岛中学的那天,也是雨天,她带他去取教材,他撑着伞非要和她的叠在一起,惹恼了她还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他想追她。
她真是第一回碰上他这样的人,又恼又无奈还有些无措,她那时就想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后来她想方设法甩开他,但兜兜转转,他们还是纠缠在了一起,她第一回见他时肯定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她会这么、这么喜欢他。
苏新七把脸往陈鲟脖颈侧处蹭了蹭,喊他:“陈鲟”
“嗯?”
“你还不想结束吧?”
陈鲟默了片刻,点了下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