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程之余从蔡姨那回到宿舍,洗好澡出来后,一看手机,发现微信上有条信息,是邵珩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后门。
她撇撇嘴,犹豫了下回复他:知道了。
换好衣服,把头发吹个半干,程之余从宿舍的置物架上拿下自己的箱式画架,用抹布擦了擦表面,这个画架还是当年爸爸给她组装的,她很珍惜,到现在还存护得好好的,因而用了两年看上去还是七成新的样子。
背上画袋,提着画架,她前脚刚踏出宿舍,后脚就听到身后李倩喊她。
程之余回身。
李倩拿着资料追上她,问道:“之余,你现在有空吗?帮我去打印下资料?”
程之余抿着嘴沉默了下,口袋里的手机正好震动了两下,她嗫嚅着有些为难地开口:“班长,我现在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可能……”
她停住,李倩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没关系,你有事我就不麻烦你了。”
程之余和她道了别,转身往前走,心想拒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开口。
她一手提着画架,一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是邵珩发来的信息:人呢?
她没回,加紧了步子往后门走。
七点钟的光景,天空还有些亮,明月未升,河汉清浅,晓风轻拂。
程之余看到邵珩背靠在校门边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低头在看,人来人往,就他一人伫立着,显得懒散。
她小跑着过去,微喘着气在他面前站定。
邵珩看过去,收起手机,掐了烟问道:“怎么这么慢?”
程之余呼匀了气,说:“洗澡。”
邵珩站直了身子,一手勾起她的一绺半湿发绕在指尖,低头看着她要笑不笑地说:“洗澡啊。”
程之余的回答明明很正常,不知道为什么经他的口中这么一说好像就变了味了。
她从他手上扯回自己的头发勾到耳后。
邵珩弯腰去拿她手里的画架,程之余没松手,问他:“让我带画架和画袋来干嘛?”
“画画啊。”
“什么?”
邵珩手一使劲就接过了她的画架,直起腰说:“带你去一个适合画画的地方。”
他说完转身就走:“跟上。”
程之余愣了下,忙跟上去:“在哪儿?”
“附近。”
程之余蹙眉有些怀疑,她在清大呆了一年,怎么就不知道附近有画室。
邵珩带着她沿着街道往前走,过了清职绕进了一条小巷里,小巷里只有昏黄的灯光铺洒下来,弯弯绕绕,程之余越走越狐疑。
直到邵珩把她带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她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
邵珩发觉她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
邵珩搓搓额角:“到了不就知道了。”
程之余擡头打量这个小区,她从没见过哪个画室会开在这种地方。
她摇摇头:“我不去。”
“啧。”邵珩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程之余站着不动。
邵珩笑了:“我还能把你骗去卖了?”
程之余撇嘴。
“跟上来,快点。”
他径直往小区里走,故意走得快了些。
“诶,我的画架。”程之余咬了咬唇,见他并不打算止步,只好无奈跟上。
邵珩按着电梯等着程之余心不甘情不愿地磨蹭着进来后,才按了十楼。
程之余心里有些忐忑,双手不安地绞着画袋的带子。
邵珩见了,觉得有些好笑:“你怕什么?”
程之余擡眼看他,鼓了下嘴:“你。”
邵珩一见她像鱼一样鼓嘴就想伸手去戳,动作刚到一半就被她偏头躲了过去,他的手转了个方向就去捏她露出的耳朵,轻轻地揉了下:“老子要想对你怎么样还不用这么麻烦。”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邵珩率先出了门,程之余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打量着走。
这一层总共有四五道门,有道门前还摆放着鞋架,明显是住了人的。
邵珩停在一道门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就走进去,打开了灯后往沙发走,把钥匙往桌上一扔。
程之余就站在门口往里打量了眼,这间房根本不是什么画室,就是标准的公寓。
“傻站着干嘛,进来把门带上。”
程之余往前走了一步,没关门,就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邵珩往客厅后的那块空地走,边走边回答她:“我的公寓。”
“什么?”程之余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邵珩把落地窗前的灯打开,把画架置于空地中央:“你以后就在这画。”
“???”程之余还有些不明状况。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过来。”邵珩勾手。
程之余不动。
“啧。”邵珩过去,拉着她的画袋带子拉着她走。
“诶……你带我来你公寓、画画?”
邵珩回头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反问她:“不然你想干嘛?”
程之余攒眉没搭理他的戏弄。
“你不是没有地方画画,我这里正好空着。”邵珩问她,“需要椅子吗?”
“不用……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邵珩回身看她:“啧,傻了?人话都听不懂了?”他把她往空地中央一推,随意道:“自己收拾收拾,想怎么弄怎么弄。”
程之余还有些犯傻,怔怔地站着,刚才急着弄清情况没太在意,此时站在顶灯底下,她才察觉出奇怪的地方。
她擡手去看洒在手上的光线,手心手背翻转着看,不由诧异,不是一般家居白炽灯的白光,而是一种近乎于大自然的裸光。
“这光……”她呐呐出声。
邵珩装作不明白,问她:“灯不合适?”
程之余摇头:“不是。”
这光和学校画室里的自然光灯的光线差不离,她仰起头去打量顶上的大灯,眯了眯眼不禁问道:“你的公寓是用来干嘛的?”
邵珩嘴角又挂上了习惯的坏笑,看着她别有深意地说:“藏娇。”
程之余努了下嘴,就知道他嘴里没个正经。她也没多问,兴许是以前的业主装上的灯。
邵珩走了几步坐到沙发上,从烟盒里叼了根烟咬着,侧着脑袋对她说:“你现在想画就画,不想画……我们可以做点别的。”
他特意放慢了语气,在‘别的’两个字上加了重音,颇有暗示意味。
程之余听到他暧昧的话,鼓了鼓嘴,问他:“我画画,那你干什么?”
邵珩点了烟,眯着眼说:“看你画。”
“……”
邵珩从沙发那侧拿过笔记本,说:“你画你的,不用操心我。”
说着就带上了耳机,点开了游戏界面。
“哦。”程之余站在原地挣扎了会儿,最终没抵得过这一大块‘私人画室’的诱惑,把自己的画袋放下,把画架支起来。
邵珩余光看到她的动作,勾着唇笑了。
程之余找了个最合适的地方放好画架,正好侧对着落地窗,她熟练地固定好画布后扭头往沙发那边看,邵珩就随性地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她在这干什么。
他没注意反倒让她更加放松。
程之余从画袋里拿出画具开始作画。她投入绘画时很是专心致志,执笔熟练地涂抹,也没觉得环境的改变有什么不适,更没觉察出那一道观察着她的目光。
邵珩斜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把笔记本随意地放在膝上,撑着脑袋看着落地窗前的那一道倩影。
她抿着唇,眼神专注,神情认真,和平时大不相同。她执笔绘图的手灵活地动作着,熟练地更换着不同的画笔,时不时往后退几步去端详自己的画,偶尔还会歪头思考一会儿。
灯光从顶上洒下,她的影子缩成毛茸茸的一小团黑影蜷缩在她的脚下,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邵珩没见过她画画时的样子,真他妈迷人,这还让他怎么慢慢来?
他盯着她看得入定,搓了搓手指突然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相机,他想,从他这个角度拍一张肯定很好。
他觉得自己的摄影之心似乎跳动了下,许久不曾出现的感受,真他妈奇怪。
时间分秒流逝,公寓里除了画笔作画的声音外,再无声响。
程之余停笔后退了几步撞到了一个障碍物,惊吓回头就看到邵珩低着头在看她的画。
她往前走一步离开他。
邵珩扫了几眼她今晚画就的画,精致的构图,自然的颜色过渡,就连照在海面上的阳光都被画出了好几个层次出来,海面浪花朵朵,天空上浮云翩跹。
这副画足见功底。
他点点头说:“画得不错。”
说得好像他懂行似的。
不过程之余也确实对今晚画的这幅画很满意,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注意力格外集中,没有任何外界干扰。
她最后再润了色就大功告成了。
“这幅画叫什么?”
程之余望着平静的海面,眼神里有一丝怀想,她回答:“‘海燕’。”
这幅‘海燕’和高尔基形容的海燕谬以千里,可这幅画却确确实实是她人生暴风雨的前奏。
程之余放下调色盘,从画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包裹住今晚用的画笔准备放回画袋时邵珩拉住她的手:“你的画笔不用洗?”
“我带回去洗啊。”
“不用,就在这洗。”邵珩指了下她的画板又指了下她的画袋,“你的东西都放这儿,省得背来背去,麻烦。”
“……啊?”
“以后都在这画。”邵珩冲她笑,“我爱看。”
“……”程之余抿嘴。
邵珩松开她的手:“啧,还想什么,免费给你间画室你不用,傻吗?”
程之余鼓了下嘴,小声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邵珩微弯腰,戳了下她的脸:“那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图什么。”
程之余躲开他的手,觉得他真是‘长虫过篱笆——无孔不钻’。
邵珩没指望她这条软骨鱼能说出什么话,只要饵在他手上先把她套牢了再说。
“以后每天晚上都来找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