挞县全称挞族自治县,过了海拔最高的那段路程后,挞县就近了,县城的平均海拔相对较低,县上住着挞族人,县城不大但远近村落里住着的加上外地来做生意的也有小两万的人口。
热黑驱车进了县里,小孟扭头问:“丁队,我们先去找住的地方?”
丁琎把目光从副驾上挪开,看向那名工作人员,他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我们来之前订了县上的一家宾馆,好像就在前面。”
帮人帮到底,丁琎让热黑把车开到了工作人员说的那家宾馆前,车停稳后,工作人员下车,周轶本来昏昏沉沉的,车一停她反而有了点精神,坐起身推开车门也下了车,她走了两步弯腰捶了捶自己的腿。
丁琎默不作声地打开自己这一侧的车门,下车四顾。
后头陈怀景的车也停下了,车门一开,走下来几个人,陈怀景自己也下了车,往前走到丁琎那儿,指着宾馆问:“我们晚上住这儿?”
丁琎犹豫了下,住哪儿原本是无所谓的,但他想到罗舒欣就觉得要避嫌,正想开口,那边一个工作人员这时说:“这家宾馆是县上好评率最高的一家,我看网上评价都不错,我们订的时候还有很多房间,你们也可以在这儿住下,也省的再去找住处。”
陈怀景闻言赞同地点点头:“也是,到哪儿都是住。”
他看向丁琎:“要不我们就住这儿?”
丁琎看了眼周轶,这会儿再拒绝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他沉默片刻,示意热黑找个位置停车,又让小孟把行李提下来。
陈怀景走回去停车,兰兮芝蹦跳着要去找周轶,他在后头冲她喊:“你别瞎蹦跶,小心高反。”
虽是夏季,挞县晚上的气温大概也就四五度,高原上风也大,冷空气直往衣服里灌。
周轶就穿着一件薄外套,丁琎看不过眼正要走过去,兰兮芝先她一步拉住了周轶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冰啊,穿这么点儿不冷吗?”
周轶回说还好,兰兮芝帮她搓了搓手,拉着她快步往宾馆里走:“我们先进去,里面有暖气。”
丁琎给小孟使个眼色,他得令立刻提上周轶的行李箱跟上去,丁琎自己则等在原地,待热黑和陈怀景停好车后才一起进了宾馆。
挞县到底是个县城,加上又在僻远的高原上,基础设施自然是相对落后的,这家宾馆装潢极其简单,也不搞什么风格,走的是实用主义的路线。
宾馆前台只有一个小姑娘,一下来这么多人入住,她显然有些手忙脚乱。
电视台的人事先在网上订了房,这会儿他们先办理了入住手续,过后陈怀景才拿着几人的身份证去开房。
陈怀景冲着那小姑娘笑:“妹妹,三个标间。”
小姑娘脸一臊,盯着电脑看了会儿说:“只剩下两个标间了。”
“这么不凑巧?”陈怀景拿身份证敲着桌台,“别的房间没了?”
“还有一个大床房,价格比较高。”
“那就得了,我们这儿有情侣。”陈怀景笑嘻嘻地回过头,眼神焉儿坏地瞧着兰兮芝,“翠翠,小爷我今晚将就将给你暖个被窝好了。”
刚还喊别的姑娘“妹妹”,转头又找上她,兰兮芝愤愤地瞪着他不领情:“我才不稀罕。”
陈怀景又看向丁琎和周轶:“丁哥,你和周轶住没问题吧?”
丁琎察觉到电视台的那几个人一齐把目光投了过来,他往周轶看去,等着她的回答。
周轶神色平平,语气也很平静:“跟昨晚一样,兮芝和我一间。”
兰兮芝“咦”了一声,偷偷瞄了眼丁琎和周轶,她今早还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呢。
陈怀景也没料到,看向丁琎,拿眼神询问他。
丁琎沉下嗓:“听她的。”
“成。”陈怀景把身份证递过去,“两个标间,一个大床房。”
标间和大床房不在一个楼层,标间都在二楼,大床房在三楼。
陈怀景把大床房的房卡给了兰兮芝,她们俩姑娘住楼上,几个男人住楼下。
“舒欣,你脸色不是很好,不会是高反了吧?”
“没事,就是坐了一天车有点累。”
“我给你打包点吃的回来,你先休息下。”
“好。”
周轶上了楼才发现罗舒欣住在她们对面,他们一行四人唯有她一个女人,自然是她自己住一间。
罗舒欣看到她们主动打招呼:“你们好。”
周轶颔首算是回应,刷了房卡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还挺大。”兰兮芝跟在后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打量室内。
周轶觉得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是精神上的一种乏力,进了屋她先去洗了脸,从浴室出来后就在房内的椅子上坐着捶腿。
陈怀景提着行李上三楼,下来时身后只跟着兰兮芝,他对着丁琎耸了下肩:“她说不饿。”
丁琎皱眉。
“怎么回事啊你们,昨晚还觉得你们只是闹点小别扭,怎么今天突然就冷战起来了。”陈怀景拍拍丁琎的肩,瞅了眼兰兮芝,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道,“丁哥,你还是上去主动服个软吧,拖着矛盾过夜小问题都会成大问题的。”
他凑近丁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我上次给你的东西用完了没,要不要兄弟我再资助你一盒?”
丁琎斜乜他一眼,从自己的行李袋里翻出一盒药膏,他沉思了几秒,迈步走出了房间。
“房间就在楼梯口那儿。”陈怀景在后面喊。
丁琎上了楼才发现楼梯口两边都有房间,陈怀景没说清楚周轶是在哪一间,他站定,左右看了眼,最后往右边走去。
他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几秒后门开了。
丁琎低头看到罗舒欣时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我走错门了。”
罗舒欣勉强笑了下:“我也以为……是我同事、敲的门。”
丁琎往她脸上多看了两眼,她脸色苍白,眼睛微微浮肿,呼吸急促像喘不上来气一样,眉宇间有痛苦之色。
“你是不是难受?”
罗舒欣抿紧唇摇了摇头,可是脑袋一晃就头痛欲裂,她一时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缺氧的肺揪着在痛,她靠着门框滑落在地。
“舒欣?舒欣!”丁琎蹲下。
周轶听到动静开门看了眼,见到对门的景象怔了怔随即转回身去了房间内,过会儿又匆匆跑出来,她把氧气瓶递给丁琎:“让她吸几口氧。”
丁琎擡眼看她,接过氧气瓶罩在她的口鼻上:“吸气。”
罗舒欣额头上全是冷汗,她张嘴吸了几口氧,气短胸痛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恰好这时店里的一个员工上来送东西,他常年住在高原上看到这场景倒是见怪不怪,走近后建议道:“急性的高反,还有点严重,氧气瓶不顶用,送去县里的诊所看看吧,不远,二十来分钟就能到,我带你们去?”
高反没处理好严重点能致命,丁琎当机立断,转身背起罗舒欣示意员工一起走,他才走到楼梯口蓦地顿住脚,回头看时周轶正帮罗舒欣把门关上。
她拉上门转过身发现丁琎还在,问道:“我也去?”
丁琎摇头:“你在宾馆等着。”
时间不能耽搁,丁琎背着罗舒欣下了楼,周轶在三楼还能听到他喊热黑的声音,她垂眼往地上看,一盒药膏被遗落在了地上。
诊所在县城的中央,丁琎喊上热黑开车还叫了电视台的人一同前往,二十分钟的时间到了诊所,高原上的诊所病床上躺着的几乎都是高反的病人,罗舒欣被送进来后医生很快就安排护士给她输氧。
人也送到了,输了会儿氧罗舒欣的高反症状有所减轻,有医生在且她还有同事陪着,丁琎在医院里也帮不上其他的忙,他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她的一个同事,让他有事打电话,过后又去和罗舒欣说了声,她看着他显然有话要说,踌躇半晌最后只是点点头无力地说声“谢谢”。
医院里还有官兵在看病,他们常年待在高原,一个个脸颊都被强烈的紫外线晒得通红,丁琎忽的想起那年他们和西南军区的人打了一架,陆谏被陈俊峰罚来哈米尔高原,在红普恰什国门上呆了半年,他顿住脚,转身往那几个官兵走去。
陆谏行事从不低调,就算是被“发配”到了国界边上看国门也混的风生水起,丁琎想他这样的做派那半年内肯定没少挨批,指不定有一些同志到现在还记得他,而他给周轶发的那封邮件指向哈米尔高原,有没有可能他将信息传给了以前在这儿相熟的人?
丁琎问了一圈,也只有一个老兵对陆谏还有印象,他对丁琎讲了点以前陆谏在这儿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不服管教时常被罚去巡逻边境线、清理雪道、下乡入户帮忙……,本来看守国门就是被罚过来的,到这儿了还被罚,丁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要是肯老实待着就不会主动揽下卧底的活儿。
老兵和他絮絮叨叨说了快一小时的话,丁琎听得很认真,但是筛出来的有用信息约等于无,他心事重重,寻思着明天还是要亲自去一趟国门。
丁琎和老兵道了别后走出医院,刚到院门口小孟就打来了电话,他离开宾馆时叮嘱过他,看好周轶,此时接到他的电话,丁琎第一个念头就是周轶出事了。
电话刚一接通,小孟就急道:“丁队,你还没回来啊?”
“怎么了?”
“你再不回来,下一个去医院的就是嫂子了。”
热黑在丁琎的催促下几乎是开着车狂飙突进,从宾馆赶去医院花了二十分钟,回来时竟然生生将时间缩短了五分钟。
丁琎下了车直接往宾馆楼上跑,宾馆顶上有个阳台,他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上去,阳台上没有灯,趁着夜色还能看到围栏边上坐着的几个模糊的身影。
“姐姐,你已经喝很多了,别再喝了。”兰兮芝扯了扯周轶的袖子。
陈怀景也劝:“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周轶我们今晚就喝到这儿吧,改天下了高原我们再接着喝?”
周轶晃了下手中的啤酒罐,语气懒散,嗤笑道:“谁刚才说的,不醉不归?”
“我这不是说笑的么。”陈怀景伸手要去拿她手上的啤酒罐,“再说,你已经醉了。”
“我没有。”周轶的手往后一躲,避开了陈怀景夺酒的手却被人从后面擭住了手腕,她回过头,脑袋往后眯着眼瞧着,片刻后笑了声,“丁队长回来了啊。”
她挣了下手,醉态十足地说:“坐下一起喝啊。”
丁琎这会儿只觉得胸口有怒火在烧。
才上高原身体还没适应就酗酒,她简直是自找罪受。
丁琎沉着脸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手中把啤酒罐夺下,压着嗓子问:“谁给她买的酒?”
陈怀景打了个哆嗦:“她找宾馆前台要的。”
宾馆提供酒水,退房的时候才会结账。
漆黑的夜色中没人看得清丁琎的表情,却都能感觉得出来他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阴沉可怖的气息。
又起了一阵夜风,天上星辰摇摇欲坠。
周轶被夺去一罐酒后不满地用力挣开他,探身欲要拿一罐新的,丁琎抓过她的手架到脖子上,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扛起来。
周轶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后对着丁琎的背捶了几下:“丁琎,把我放下来。”
丁琎不睬,扛着人就下楼。
到了三楼,后头紧跟着的兰兮芝立刻掏出房卡给他们开门,丁琎扛着周轶进了房间,她想跟上去却被陈怀景一拉。
“你进去做什么?”
“我担心周轶姐。”
“有丁哥在她出不了什么事。”
兰兮芝嗫嚅着:“我就怕丁队长太生气了。”
“他再生气都不会对周轶怎么样的,顶多……”陈怀景眼珠子一转,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不用管,让他们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