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又是“老人节”,池伊伊早上就给家里老太太打了电话,她过节不能回家,就在小池县的餐馆里订了餐,让人送到家里去。
晚上,陆竞带池伊伊回北山,照例吃了顿饭,饭后他被沈老叫去了书房,池伊伊一个人在客厅陪岳老。
池伊伊不是怯生的人,她不会社恐,和谁都能聊上两句,但她这个本事一进别墅就被封印了,大概是环境使然,这栋大别墅天然有种威慑力,她面对陆竞的外祖父母总有些局促,此时和他外祖母独处更是略感压力。
“来,吃水果。”岳老招呼道。
池伊伊忙点头应好,她拿签子戳了一块苹果慢慢嚼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次你来家里,我都没能和你好好说上话。”岳老看着池伊伊,缓声问道:“你是池城人,来玉城工作?”
池伊伊点点头,“差不多一年前来的。”
“家里人没过来?”
“没有。”池伊伊说:“我奶奶不愿意过来,她喜欢住自己的房子。”
“你爸爸妈妈……”
“我爸妈出车祸走了,现在家里就剩我和我奶奶两个。”
岳老微讶,看池伊伊的眼神不由怜爱起来,“你肯定吃了很多苦。”
池伊伊最怕别人同情她,立刻挺直了腰说:“其实还好,虽然我爸妈走得早,但是我爷爷奶奶没让我吃苦。”
岳老颔首,不再提伤心事,转而问:“你和小竞认识了一年,谈了一年的恋爱?”
池伊伊和陆竞基本上还不怎么认识就交往了,这段关系开始得很随便,如果说实话,老一辈肯定接受不了。
她想了想,把实话包装了下,“我和陆竞去年在小池县见过一面,他帮过我,后来在玉城碰上了,觉得挺有缘的,就相处看看。”
岳老了然,“你一个人在异乡,小竞平时忙,总跑外地,都照顾不到你。”
“我出来得早,一个人打拼习惯了,不需要人照顾的。”
岳老淡笑着点点头,又招呼池伊伊吃水果。
池伊伊又戳了一块苹果放嘴里嚼着,有点食不知味。
陆竞的外祖母没有问什么刁钻的问题,也没有为难她,相反对她十分客气,与待孙一蔓相比,少了熟稔亲昵,多了几分疏离客套,池伊伊想这大概就是知识分子的涵养,就算不喜欢她,也会有礼有节,不会让人难堪。
陆竞在书房和他外祖父聊完,下了楼看池伊伊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一本杂志,走过去问:“外婆呢?”
池伊伊回头,“她给你打包吃的去了,跟我家宝珍一样,每次我回去她都要塞一堆吃的给我,好像我在外面找不着吃的似的。”
陆竞笑,“老人家都这样。”
岳老给陆竞打包了很多吃的,她和沈老一起把人送到了门外,看着年轻男女相携而去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沈老问。
没外人在,岳老就说了实话,“这姑娘人漂亮,心眼不坏,性子挺直率的,也能吃苦,就是……”
沈老问:“你嫌人家学历不高啊?”
“我虽然是个老学究,但还不至于迂腐,不会单拿学历判断人,只是……”岳老蹙了下眉说:“你说一对伴侣,精神上没有共鸣怎么可以呢?”
沈老擡手隔空点了点岳老,笑着说:“文学家的毛病,又形而上了是不是?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小竞和伊伊没有精神共鸣呢?他可和我说了,和伊伊相处很洽和,要我说,不一定学识相当才会有共鸣。”
“理科生的嘴。”沈老嗔了句,复又轻叹一声,说:“年轻了点,心性还没定下来,听一蔓说她人缘好,也挺爱玩的,我倒是不反对年轻人谈恋爱找乐趣,只是小竞年纪不小了,瑾瑜走得早,我不能不替他多想着点。”
“我还是觉得一蔓更适合小竞,她毕竟是我们从小看着大的,知根知底,我看着一蔓,总是会想起瑾瑜。”岳老说到这,眼底泛着微光。
“你是太想女儿了。”沈老轻声安慰,又劝道:“我们是找外孙媳妇,不是找女儿,女儿只有一个,再像也不是她,你不能在别人身上找她的影子,也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小竞。”
沈老扶着岳老往别墅里走,“感情的事我们不好插手,小竞心里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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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竞让池伊伊先上车,他打开后备箱把手上的东西放好,这才上了车。
从别墅出来,池伊伊总算放松了,她调了下椅背,往后一靠,拿出手机回消息。
前阵子摄影师李漾通过A姐向池伊伊发出邀约,想无偿替她拍一套写真,池伊伊一开始很惊讶,毕竟她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模特,而李漾已是个卓有名气的摄影师。
李漾是新生代摄影师,近两年从摄影界拔头,她只拍女人,也许是女人更了解女人,更能欣赏同性之美的缘故,她镜头底下的女性总有不同的美。
池伊伊通过了李漾的好友申请,两人聊了一阵,这才知道李漾是偶然间在杂志上看到了她的照片,觉得很有故事感,这才找她约拍。干艺术的眼睛都比较毒,池伊伊不知道什么叫“有故事感”,在她理解就是上相的意思。
李漾诚心邀约,池伊伊也没有拒绝,写真不做商用,她也不收钱,纯粹就是拍来分享的,不算违约,而且借李漾的平台增加点曝光度,反而能对品牌起点宣传作用。
池伊伊答应李漾的邀约后,趁着昨天休息就去拍了照,李漾有自己的团队,妆发服装都备好了,她去拍了一天,一连拍了好几组照片,李漾今天就给她发了其中一组成片。
不得不承认李漾拍女人的确有一手,池伊伊划看着那些照片,好像有点明白“故事感”是什么了。
红灯期间,池伊伊把手机递给陆竞,示意他,“看看我昨天拍的写真。”
陆竞接过手机看了几张,照片像是在一栋老瓦房里拍的,场面古朴,色调浓郁,带点文艺的颓废气息,像是电影剧照。
他眼里看不见其它,只能看到池伊伊,或回眸,或低头,或拈花一笑,或茫然望天,举止行动间皆有无限风情。
照片上她穿着一件墨绿色吊带裙,身子显得十分单薄,两条绿色的细肩带挂在肩上,摇摇欲坠的模样,显得锁骨更加伶仃,最主要的是,她裙下不着一物,两个凸起的小圆点分外惹眼,欲气满满。
陆竞盯着她倚在门边抽烟的照片多看了两秒,最后指尖一动,把那几张照片都发到了他手机上。
“你干嘛?”池伊伊问。
“更新下照片。”
池伊伊想到他之前拿她照片干的事,忍不住夺回手机,瞪他一眼,骂道:“你脑子里就不能装点健康的东西吗?”
她把李漾的话说给他听:“这是艺术,是性感,不是色.情!”
陆竞哂笑,懒声道:“在男人眼里,色.情是性感,性感也是色.情。”
尤其是看心上的女人。
绿灯亮,陆竞踩一脚油门,问她:“怎么突然去拍写真了?”
“有人约片,我就去了。”池伊伊问:“好看吗?”
“嗯。”
“这照片是要发网上的。”
陆竞眉间一紧,倒也没说什么。
“你没什么想说的?”
陆竞看她一眼,“你还想我说什么?”
“我以为你会反对。”
“我反对有用?”
“没有。”
陆竞说:“那不就得了。”
池伊伊斜睇他,“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我去拍这种照片,上回情趣内衣你就反应挺激烈的,还把我骂了一顿。”
上次的事陆竞的确不占理,但他还是要把其中的道理和她讲讲清楚。
“我不是反对你当内衣模特,我是反对你一个人去和男人谈合作,还是晚上,上回算你机灵,但是你不可能回回都走运。”
“你还说我三天两头和男人见面。”
“你——”陆竞本想和她把送花和吃西餐的事掰扯清楚,冷静一想又觉得没有翻旧账的必要,池伊伊最近老实安分多了,他不想又闹得不愉快。
他缓了一口气,以退为进,“你没有就好。”
陆竞这么说,池伊伊反倒心虚了,前段时间她和林桉吃饭,的确是不安好心来着。
她轻咳了声,主动引开话题,乜他,“真不介意我当情趣内衣模特啊?”
陆竞不答。
“真不介意?”
陆竞沉着声没好气地回她:“你现在合约在孙一蔓那,别想些有的没的。”
池伊伊嗤笑,心里暗诽,狗男人说一套做一套,明明介意还装大度。
她轻哼着歌转头看向窗外,心情不错。
陆竞余光看她,勾起嘴角。
重阳节晚上出来过节的人多,路上车流不息,从北山回到市区堵了好几次车,一路走走停停,到游民巷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陆竞把车停在游民巷附近的停车场,池伊伊转头看他,“你今天晚上又住我这啊?”
“嗯。”
“我说你是住上瘾了是吧,放着好好的公寓不住跑我这来挤,你是工地住惯了,舒服地方睡不着了?”
“现在回街心区还得堵,我明天要上班,想早点休息。”
陆竞说得挺像一回事,人都到了,池伊伊也没给赶回去,她解开安全带,提醒他:“我今天来大姨妈啊。”
“知道。”陆竞朝她挑了下下巴,“你去把后备箱的东西拿出来。”
池伊伊下车,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随后怔住。
后备箱里除了陆竞外祖母给他打包的东西,还有一束花,不是俗气的红玫瑰也不是应节的菊花,是一束“人民币”花,红的扎眼。
陆竞走到池伊伊身边,见她看呆了,笑了下出声说:“拿出来啊。”
池伊伊回头,迟疑了下问:“送我的?”
“不然呢?”
“为什么送我……”池伊伊找不到恰当的名词可以指代这束花,只好指了指说:“这个?”
陆竞笑了,“我知道你什么花都不爱,就喜欢‘有钱花’。”
池伊伊轻哼了声,心道他还挺了解她的。
她弯腰抱起那束花,低头数了数,一朵十张人民币,这束花价值不小。
“干嘛突然给我送钱?”池伊伊狐疑。
“想送就送了。”陆竞关上后备箱,随意道。
池伊伊看着他,还是满脸怀疑,她总觉得陆竞无端献殷勤,肯定不安好心。
陆竞回头,对上她的眼睛,知道今天不给个说法她是不会收下这束花的。
上回买那本古籍花了池伊伊不少钱,这段时间他一直想着要把钱补给她,但如果说实话她肯定不会要,池伊伊是喜欢钱,但也很有原则,那本书是她主动送的,她不会收他的钱,所以他才想了这招。
“你就当是过节礼物。”
池伊伊皱眉,“老人节你送我礼物干嘛?”
陆竞噎了下,很快接上话,“就当是我提前送你一百岁那年重阳节的礼物。”
池伊伊被他不着调的话逗笑了,她捧着花说:“我才不想活那么久,到一百岁,那得多丑。”
陆竞对她无厘头的论调忍俊不禁,附和着问:“那你想活到几岁。”
池伊伊还真认真想了下,说:“七十就够了。”
“太少了,至少八十,放心吧,就算七老八十,你也会是个漂亮的小老太婆。”陆竞揽上池伊伊的肩往停车场外走,一边说:“这花就当是我送你八十岁重阳节的礼物,明年我再送你七十九岁的。”
池伊伊本来想说明年他们不一定还在一起,但今晚氛围不错,她不想煞风景,就把这话咽了回去。
她转头看着陆竞,眉眼一弯笑着说:“陆竞,你总算有点富二代的样子了。”
“不喜欢啊?”陆竞垂眼看她。
“喜欢啊,有钱收谁不喜欢。”池伊伊笑眼弯弯,着实感到开心,她想不去考虑太长远的事情,单纯地享受时下一分一毫的快乐也不错。
陆竞看她言笑晏晏,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心里也很知足。
他想,就像现在这样,维持原状,不进不退也挺好的,至少他还能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