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伊伊跟着陆竞去了餐厅,因为刚才出了糗,池伊伊心情消沉不少,在饭桌上食不言,只默默吃着眼前一亩三分地的菜。
沈老见了说:“这螃蟹是你奶奶的学生今天送来的,澄阳湖大闸蟹,让伊伊尝尝。”
池伊伊听了立刻给陆竞使了个眼色,陆竞领会,从容回道:“她胃不好,吃不了螃蟹。”
岳老这时问:“伊伊哪里人啊?”
“池城的。”
“那不远,隔壁城市。”
“你和小竞……认识多久了?”
“有一年了。”
“唷。”岳老看了眼陆竞,“嘴挺严的,都没往家里透过声。”
陆竞迎上二老审讯的目光,轻笑了下说:“这不是怕您二老把人给我吓跑了么。”
“胡说。”岳老嗔怪。
池伊伊也当他是胡说,他们这关系实在不适合捅到长辈面前,不说才是明智的,之前她还奇怪陆竞怎么会愿意带她回来,别的不说,万一被催婚就骑虎难下了,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指定看不上她这样的。
“爷爷奶奶,陆竞不说肯定是有原因的。”孙一蔓笑着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她给岳老搛了一箸菜,“奶奶,您今天生日,多吃点。”
“好。”岳老转开眼,看向孙一蔓,关切道:“一蔓,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前段时间还去北京玩了一趟呢。”
“那就好,让她有空啊,就来我这坐坐,我现在退休了,闲得很。”
孙一蔓笑着应了好,笑意却没达眼底。
孙一蔓的奶奶和陆竞的外祖母曾经常有往来,自从她爸破产后,他们家一落千丈,父亲把北山的房产卖了作抵押,一家人搬去了市内,挤在一栋一百平不到的小套房里。家道中落,她奶奶心理落差大,又好面子,渐渐的就不和旧交来往了。
“工作顺利吧?”岳老又问。
孙一蔓点头,“挺顺利的。”
“我之前还和小竞说你能干呢,当上了设计师,还自己创业开了公司。”
孙一蔓敛起多余思绪,余光看向池伊伊,眸光暗闪,谦虚道:“我也是运气好,有人帮衬,论本事,我还不如伊伊呢。”
“伊伊早早地就出来工作了,一定吃了很多苦。”
陆竞擡头看了眼孙一蔓,眼神意味不明。
岳老听了果然把目光移向池伊伊,问道:“伊伊应该比小竞还要小几岁吧?”
池伊伊点头,“我今年二十……三。”
“23,才毕业不久呀。”
“哦,我没读大学,高中毕业就出来了。”池伊伊实话实说,说完看到二老脸上惊讶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心直口快了。
她觑了眼陆竞,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给她夹了菜。
孙一蔓眼底情绪翻涌,过了会儿又看向池伊伊,故作好奇地问:“伊伊,你高中毕业后就直接当了模特?”
“不是啊。”池伊伊看了看两位老人,揣度了下他们的表情,心里稍有犹豫,最后还是有一说一,坦率道:“我在夜总会上过班,做过化妆品销售,在商场当过穿版模特。”
“不是还在电影院网吧呆过?”陆竞忽然说了句。
“哦,卖爆米花,还做过酒店前台之类的,不过都做不长久。”
沈老和岳老相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微妙。
孙一蔓见陆竞并不介意池伊伊的过往,心下一沉,转眼看二老面色犹疑,稳下心见好就收,她对池伊伊一哂,“你真的做过很多工作啊,真佩服你。”
池伊伊察言观色,笑了两声没再接茬,她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孙一蔓怎么就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来了,但她没往居心叵测方向去想,孙一蔓怎么说对她都有知遇之恩,她要是恶意揣测未免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吃了饭,切了蛋糕,几人又回到客厅,李妈端上果盘,聊了几句,孙一蔓说要给岳老弹首曲子,她们相携着去了琴房,陆竞和沈老知会了声,带上池伊伊去了二楼他以前住的房间。
池伊伊进门后总算松了口气,今天一晚上她都不太自在,总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你紧张什么?”陆竞笑问。
“我不紧张,就是没做好准备,你怎么不告诉我今天晚上是来北山吃饭。”
“你也没问,在哪吃饭有区别?”
“当然有了。”池伊伊盯着他,眼神审视,“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家里这么有钱,还去工地搬砖,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啊,什么恶趣味。”
“这里的产业是老一辈人攒下的,外公外婆的身份地位和财产也是他们自己挣来的,我也是沾光。”
池伊伊有种被骗了的感觉,但转念想想,陆竞从没在她面前扮过穷,是她先入为主,以为学土木会下工地的不可能是富家子弟。
“算了。”池伊伊不想计较,她身子一转,在床边坐下,擡头说:“你刚才没拦着我,我就把我以前的事都说了。”
“说了就说了,又不是见不得人。”
池伊伊心口一烫,眼底就有了笑意。
她想她之所以觉得陆竞和自己合拍,除了床上那点事外,还因为他从来不曾看轻过她。她的过往在很多人眼里并不光彩,但都是她的人生经历,虽然不美好但很宝贵。
池伊伊耸了下肩,“我觉得你外公外婆可能不会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又不是要上门给你当老婆。”
陆竞心头一梗,觉得自己一颗心早晚给她扎透了,他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片刻后才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池伊伊不和他争论,就算老人家不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一家知识分子,哪会轻易接纳她这么一个在社会大学就读的人?
这么一想,她和陆竞不合适的原因又多了一个。
池伊伊打量了下这间房间,在置物架上看到了很多建筑模型,她转头看到桌上的相框,忍不住走前去看了看。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她端坐在钢琴前,冲着镜头温婉地笑着,即使没见着真人,池伊伊也能感觉到她优雅的气质。
“这是……你妈妈?”
陆竞走近,“嗯。”
池伊伊瞄他一眼,咳了咳,试探地问:“刚才在门口碰上的那个男人……是你爸?”
陆竞没应声,池伊伊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没差了。
“你爸……”
“穷小子和富家女的故事,不新鲜。”陆竞问:“日恒集团听过吗?”
池伊伊点点头,“玉城有名的房地产公司。”
“他的。”
池伊伊惊愕。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为了利益可以出卖掉所有,包括婚姻。”
池伊伊听陆竞这么说,加上她妈妈的死因,拼凑一下也大致能猜到他父母的事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陆竞从工地搬砖的工程师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少爷,池伊伊还有点在状况外,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她根本不会相信他说的话。
陆竞打开抽屉拿了盒烟,擡头见池伊伊盯着他看,叼了支烟问她:“这么看着我干嘛?”
池伊伊上下打量陆竞,想到他往日的行径,池伊伊的表情一时一言难尽,“你倒是一点富二代公子哥的样子都没有,哦,除了玩女人。”
陆竞在桌角上坐下,点上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子哥,他的公司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陆竞眯了下眼,穿透烟雾看着池伊伊,声调微降,说:“我也不玩女人。”
池伊伊心颤,别开眼说:“少说漂亮话。”
她清了清嗓再次开口,“你爸是房地产大鳄,你倒是甘心当一个小小的工程师。”
“不甘心啊。”陆竞拍了拍落到裤子上的烟灰,平静地说:“我妈从小教我要自力更生,我想要的东西不靠别人,靠自己。”
“那你想要什么?”
陆竞看着池伊伊不说话。
“嗯?”
陆竞自嘲一笑,掸了下烟灰,眼神往置物架上示意。
池伊伊看向架子上摆放着的那些建筑模型,她见识不多,但还是能认出几个出名的,埃菲尔铁塔、悉尼歌剧院、巴黎圣母院还有北京鸟巢。
“建筑师?”池伊伊回头问。
“嗯。”
“怪不得你天天画图。”池伊伊走过去,拿下架子上的一本画册翻看,表情稍有惊诧,不由问陆竞,“这些都是你画的建筑设计图?”
“嗯。”陆竞随意道:“高中画的,上不了台面。”
池伊伊觉得他谦虚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本事。”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
池伊伊得承认,今天她的确对陆竞刮目相看,不只是他的家世背景,更是他本人,她以前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池伊伊放下画册,调侃他,“你还是个宝藏男孩呢。”
陆竞嗤笑,问她:“对我好奇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我告诉你。”
池伊伊抿唇缄默,继而摇了摇头。
陆竞也沉默,半晌他把烟碾灭,站起身说:“走吧,晚了。”
陆竞明天还要上班,不能在老宅留宿,他下楼和二老说了声,沈老岳老没强留,叮嘱了几句,陆竞池伊伊要走,孙一蔓也没理由再留下,一道告了别。
到了车库,孙一蔓站在自己的车旁,转身看到陆竞给池伊伊开车门,眼神锋芒一闪,笑着说:“陆竞,你开车小心点,伊伊,公司见。”
“你也当心点。”陆竞客套了句。
车驶离别墅,池伊伊从倒车镜中看着渐渐远去的富丽建筑,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
她和陆竞在彼此都不太熟悉的情况下交往了一年,他们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契约,今天陆竞愿意告诉她他的事,她心里雀跃也不安,越了解他,她反而觉得离他越远。
池伊伊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平衡正在被打破,而这种失衡让她预见了这段关系的倾覆。
“想什么呢?”陆竞见池伊伊失神,问了句。
池伊伊回神,惊觉自己矫情了,她掩饰地咳了声说:“吃饱犯困。”
“困了就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到哪?”池伊伊乜他,“是不是又要把我拐到你那去。”
陆竞没否认。
“我就知道,你这白天下工地搬砖,晚上还这么有精力,以前在外地的时候都怎么过的?”
“我有你照片。”陆竞笑得无耻,“还能视频,上回试过,你不是也很喜欢?”
池伊伊瞪他一眼,她也是鬼迷心窍,今天才会觉得他是个正经人。
“没我之前呢?”她质问。
陆竞慢条斯理地应道:“在工地累得饭都吃不下,哪还有闲心想这事。”
“现在倒有闲心了。”
“之前一直在外地,现在回来了肯定要补偿你。”
说得冠冕堂皇的,池伊伊啐他一句,“滚。”
陆竞笑得欢心。
“你带我回去,你外公外婆怎么都不找你问话?”池伊伊忽然问。
“他们不会干涉我的事。”
开明的家庭,池伊伊了然,但也清楚,不干涉不等于赞同。
“你外公外婆挺喜欢蔓姐的。”
“她以前也住在北山,从小跟着我妈学琴,比较熟。”
“蔓姐男朋友你认识吗?”
“见过。”
“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清楚,他们是大学同学。”
池伊伊心道难怪,难怪陆竞一直没有机会。
“你问这个干什么?”陆竞问。
“没什么,好奇。”
陆竞看她一眼,“你对我不好奇,对孙一蔓好奇?”
“她现在是我老板,我和她签了五年的合约,我和你能好多长时间啊。”池伊伊说完才觉得不妥,但也没找补,她不过是把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搬到了台面上来。
她觑了陆竞一眼,见他反应不大,心头反而堵得慌,索性双手环胸,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送我回游民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