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过完元宵,隔天一早,林粟就起早下山,搭了最早的班车,前往临云市。
那天早上天气不大好,乌云密布,天色阴沉,看上去像是会下雨,但不明媚的天气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以前去学校,她虽然也高兴,但那时候还是对未来的担忧和不安居多,学校于她是试炼场,开学是又一场挑战的开始,她是抱着执行任务的沉重心态去的。
这次不一样,她的高兴是很纯粹的,心中的任务感减弱,似乎因为有了期盼,所以参与感在加强。
林粟在午前到了学校,先去班级报到,之后就去了宿舍。
孙圆圆还是像以前一样,见着她就扑上来,欢欢喜喜地诉说自己的想念。周宛和她打了个招呼,周到地询问她寒假过得怎么样。李乐音也是老样子,摆着个脸,对人爱搭不理的。
中午,周宛和李乐音一起出门,林粟收拾了下寝室,和孙圆圆去吃了饭,饭后没回宿舍,直接去了教学楼。
林粟跟着孙圆圆去了十六班,没在教室里看到许苑,估摸着她还没来学校,就先上了楼。结果到了五楼,一擡眼就看到许苑在三班门口,正和谢景聿还有周与森在说话。
许苑见到林粟,立刻举起手用力地挥了挥,满脸堆着笑,喊她:“小粟,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啊,林粟。”周与森也咧开嘴,露出大白牙,打了个招呼。
谢景聿回头,他的目光落在林粟身上,但没有说任何话——他和她上周才见过面,算不上好久不见。
林粟没有迟疑,朝他们走过去,“好久不见。”
她的语气很轻,但脸上的表情是轻松愉悦的,现在和许苑他们站在一起,她不会再感到压力。
“小粟,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许苑等林粟走近,一把挽上她的手,问:“你寒假过得怎么样?”
“还可以。”林粟并不是在敷衍,这个寒假和以前比,的确算还可以。
“我从我外婆家带了好多好吃的回来,一会儿拿上来给你。”许苑说。
林粟犹豫了下,说:“我也带了东西。”
许苑眼睛发亮,笑着问:“什么?茶花饼吗?”
林粟摇了摇头,脱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袋子,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装袋,递给许苑。
许苑接过,看着透明自封袋里一块块糕状的东西,好奇问:“小粟,这是什么?”
林粟回道:“酸枣糕。”
谢景聿闻言看向林粟,眸光微澜。
许苑问:“酸枣糕?我没吃过,这是你们那儿的特产吗?”
“嗯。”林粟颔首,说:“是我自己做的。”
“啊?你做的?”许苑讶异,“你怎么会想要做这个?”
“就……在山上捡了些酸枣,顺手做了一些。”林粟擡手别了下耳边的头发,收敛起表情,刻意忽略侧边一道灼灼的视线。
“你亲手做的,我可舍不得吃。”许苑抱着酸枣糕一脸珍惜。
林粟很浅地一笑,“不是什么特别东西,你喜欢吃,我以后还可以给你做。”
“只有许苑有吗?”周与森眼巴巴地问。
“都有。”林粟拿了一袋递给周与森,最后才看向谢景聿,递了一袋给他。
谢景聿接过,看着她问了句:“酸吗?”
很寻常的一句问话,林粟的脑子里却蓦的想起了那天他们一起在山上互相忽悠对方吃酸枣的场景。
她的眼神微微一闪,回他:“我加了糖霜,不酸。”
谢景聿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许苑的目光在谢景聿和林粟之间转了转,总觉得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加密过的,简单两句话,隐含着旁人不知道的信息。
一个寒假过去,这俩人的关系似乎又进了一层。
开学第一天下午,每个班照例要开一个班会,许苑看到孙志东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估摸着自己班也要开会了,就对林粟说:“小粟,我先回教室了,晚点再来找你。”
林粟点了头,许苑走后,她看向谢景聿和周与森,知会一声:“我先进去了。”
周与森等林粟进了教室,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装袋,尝了一块酸枣糕,连连点头道:“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的,开胃。”
他往谢景聿嘴里塞了一个,“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
谢景聿嚼了两下,和那天尝的酸枣比起来,是不酸。
“没想到林粟还会做这个,你可是托了我和许苑的福,才有这个口福。”周与森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酸枣糕。
谢景聿微微皱眉,“托你们的福?”
周与森理所当然地点头,“要不是我们,林粟怎么会送你吃的,她肯定是特意给我和许苑带的,你就是顺带送的。”
周与森吃着酸枣糕,大言不惭,谢景聿看不过眼,忍不住回了句:“谁托谁的福还不一定。”
“什么意思?”周与森脑袋一歪,嘴里含着酸枣糕,说话含含糊糊的,“难不成这还能是林粟特地给你做的?”
他说完咯咯直笑,笑得谢景聿心烦。
周与森吃的酸枣里,指不定就有他捡的,他现在还敢笑话他。
但这话谢景聿又不能明说,他心里憋得慌,最后也只能乜周与森一眼,凉凉地丢上一句:“少吃点,小心上火。”
开学班会,孙志东就是老生常谈,例行说了些套话,最后倒是提了下三班上学期期末的成绩。
孙志东说班上的谢景聿同学是年级理科第一、高二全市统考的第一,班级里先是响起一阵惊叹声和掌声,随后很多同学就在私底下小声地讨论开了。
很多人在感叹谢景聿名次的同时,又会想起他中考和竞赛的两次滑铁卢,失误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就很引人深思了。
林粟之前听孙圆圆说过,学校论坛里有很多人开帖子大聊特聊谢景聿大考发挥失常的事,其中嘲讽的居多。竞赛之前,他是高二年级的学神,很多同学考前都想拜拜他,但竞赛之后,他就被一众人拉下了神坛。
人们对优秀者的要求更严格,只要稍微有一步走得不是那么完美,就会被诟病。他们可以把一个人捧上天,也可以在瞬间将人踩在地上。
竞赛失利后,她只在那天晚上看到过谢景聿稍稍露出过一丝落寞的神情,还是因为他爸爸的那通电话,之后就没见他自怨自艾,为既往的成绩遗憾过。
那段时间,年级里对他议论纷纷,他从来不在意,仍和往常一样自如。
他人的褒贬对他来说都是耳畔风声,吹过就算了,他的目光不在眼前的三分地,而在更远的地方。
班会课结束,孙志东让班长组织班上同学打扫卫生,之后又喊了几个男生去搬书、发书,一套流程下来,就到放学时间了。
傍晚天色愈暗,隐隐有闷雷声轰轰作响,没多久就细细密密地下起了雨。
放学后,很多人都趁着雨还没下大,匆匆离校。
林粟倒完垃圾回来,教室里就剩两三个同学了。她回到座位,收好东西,将书本装进书包里,背上要走时,书包一边的肩带突然断了。
这个书包也不是第一次断肩带了,只不过这次断的很不是时候。
林粟检查了下肩带,断的还是上回那个地方。她叹一口气,只好抱着书包离开。
外面风雨飘零,雨势渐渐变大,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路面的低洼处就有了积水。
林粟带了伞的,但现在两只手抱着书包,实在腾不出手来撑伞。
她站在教学楼前望了望天,估摸着春天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正想直接冲回宿舍,才迈出脚,就被人喊住了。
谢景聿被段长喊去年级办公室里谈话,才出来,就看到了林粟。
他走过去,扫了眼她怀里的书包,问:“书包怎么了?”
“肩带断了。”林粟如实说。
谢景聿颔首,又问她:“没带伞?”
“带了。”林粟以为他想借伞,就从书包侧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雨伞递过去。
谢景聿接过后抖搂开,撑开伞看了林粟一眼。
“不走?”他问。
林粟怔了下,说:“我回宿舍。”
“我知道。”谢景聿看着她,“我先送你回去。”
林粟抱着书包,和他对视了两秒,最后低下头,走到了伞下。
料峭春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密雨斜侵,扑面而来。
谢景聿把伞面打斜,垂眼看向林粟,开口问:“周帅把钱打给你了没有?”
“打了。”林粟昨天就收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
“你养父母拿你钱了吗?”
“没有。”林粟说:“我和他们说,你爸爸现在都不直接给我转钱了,让我有需要再找周哥拿。”
谢景聿一下子就能明白林粟这么说的用意,用钱要经过周帅的同意,她的养父母投鼠忌器,自然就会有所收敛。
“你还采茶吗?”谢景聿问。
林粟摇头,“冬天不采茶,春茶还不到时候。”
谢景聿眉间微皱,“春茶需要你回去帮忙采?”
林粟说不准。
虽然上回徐家福当面训斥了孙玉芬,但带孩子一起去采茶这种事在茶岭上并不少见,茶园的管事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徐家福是大老板,不可能天天上山盯梢。
以林粟对孙玉芬的了解,她是不会因为徐家福的一次面斥,就真乖乖听话的。
“我可以帮你。”谢景聿扭头说。
孙玉芬是有些怵谢景聿的,但她怕的是谢成康儿子的这个身份。
林粟能猜到谢景聿大概又想借谢成康的手来敲打孙玉芬,但自从知道他和他爸不和后,她就不太想让他再因为自己,去和他爸做交涉。
她心里这么想的,但没有拂了谢景聿的好意,而是轻声道了句:“谢谢。”
谢景聿默了一秒,回道:“不用。”
校道上行人寥寥,春雨淋成雨雾,一中校园像是被笼在了一层细纱之中,人声渐少,雨声渐大。
到了宿舍楼前,林粟跨步到了门前的屋檐下,抱着书包转过身来,说:“雨伞你先拿去用吧。”
谢景聿点头,“嗯。”
“我回宿舍了。”林粟道一声。
谢景聿看她转身,忍不住喊了一声:“林粟。”
林粟回头。
谢景聿撑高了伞面,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缓声说:“酸枣糕,谢谢。”
林粟心头蓦的微动。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这一刻,他们的心底都有些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