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粟怔住。
谢景聿直接从她手里抽出习题册,低头扫了眼,页面上只有一题是空白的,就是末尾的课后延伸题。
一般这种延伸题难度都很高,有的还超纲,孙志东不会强制要求学生做,只让有兴趣的同学试一试。但对谢景聿,孙志东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不仅要他做,还要变着花样地做。
林粟问的这题,谢景聿前两天才做过,因此只扫了一眼,心里就有谱了。
他把习题册放桌上,朝林粟伸手。鼠瓷
林粟不解。
“笔。”谢景聿淡然开口。
林粟反应过来,把手上的笔递过去,心里头却仍是困惑。
“我只讲一遍。”谢景聿说。
林粟立刻收起旁的心思,认真听他解题。
谢景聿没有详细地把解题过程写出来,他在习题册上写下了几处关键步骤,把解题的思路给林粟捋了一遍,一步步引导着她。
他讲解得简明扼要,却把题目拆解得十分透彻,林粟听下来豁然开朗,思路清晰了很多。
综上可得:k∈{-3/4,3/4}∪{-√5,√5}∪{对不起}
谢景聿停下笔,转头问:“懂了吗?”
林粟看着这道题的结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扭头去看谢景聿,眼神里透着不可思议。
因为解题,他们都弯着腰,此时同时转头,才发现彼此间距离这么近,近得能看清对方瞳仁里的自己。
谢景聿蓦的想起第一回见到林粟的场景。
深山野岭,杳无人迹,她在陷阱上方探头,让他误以为是山灵精怪。
近距离看,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并没有错,她的这双眼睛澄澈空明,灵动得像一只机警的小鹿。
“昨天晚上——”
“你——”
谢景聿和林粟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这时候解了燃眉之急的孙志东气定神闲地走进办公室,他们只好把要说的话咽回去。
“题目解得怎么样?”孙志东走近,问谢景聿:“讲完了?”
谢景聿直起腰,“还有一小题。”
孙志东就说:“那景聿你等等,我先给林粟把题目讲了,一会儿再和你说竞赛的事。”
林粟听孙志东放学留下谢景聿是要谈事情,又想到现在习题册上的字,忖了下便说:“老师,你们先聊吧,我晚自习再来找你问问题。”
孙志东估摸了下时间,点点头,“也好。”
林粟拿起习题册合上,谢景聿把手上的笔转了个方向,递过去。
她垂眼,视线在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上定了一秒,接过笔,回头朝孙志东说了句:“老师再见。”
谢景聿目送林粟离开办公室。
孙志东笑着说:“林粟是个刻苦的孩子,经常来问问题,她的基础不太好,但人是聪明的,一点就通。”
“上学期她的成绩不太理想,但是这学期已经慢慢赶上了。”
“你学习好,要多帮助像她这样好学的同学。”
谢景聿收回眼,淡淡地应了声:“嗯。”
……
林粟离开办公室后,再次翻开习题册看了眼,确定最后一个集合不是幻觉,谢景聿真的在道歉。
她有一瞬间的发懵,随即就明白过来了——他已经知道信不是她故意拿的了。
林粟心里有疑惑,云里雾里地回教室收拾了东西,背着书包去食堂。
下楼时碰着几个女生在聊八卦,她们聊的是一中的校草排行榜。据说现在校园贴吧里,高一年级的谢景聿凭借俊俏的外表,出色的成绩,已经跻身前三了。
“谢景聿帅是帅,但是……你们不觉得他很高冷吗?”
“是有点。”
“我都不太敢和他说话,怎么说呢,他的气场太强了,让人不敢靠近。”
“好一朵‘高岭之花’,我等凡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林粟听到这儿,觉得她们说的在理。
但今天,“高岭之花”低头道歉了。
林粟不清楚谢景聿到底是怎么知道真相的,总归不会是实验班那两个男生主动坦白的,他很聪明,或许冷静下来后就发现了破绽。
虽然她并不在意谢景聿的误解,他对她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再差一点也无妨,但他主动道歉,她心底仍是有所触动。
因为这句“对不起”,她对谢景聿又有了新的认知——他不是那种死要面子高高在上的人,只要做错,就会道歉。
五月过去,六月初临云市因为台风影响,下起了暴雨,很多人都担心这场雨会一直下到高考那两天,那样可能会造成交通不便,影响学生考试。
所幸天公作美,这场暴雨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
六月不仅是考试月,还是林粟的生日月,她的生日是六月一号,儿童节,在这个属于孩子的节日里,她出生了。
但多年以来,她并没有在这一天里感受到双倍的幸福。
那一天,李爱苹早早地就给她发了消息,祝她十六周岁生日快乐,从小到大,只有这个发小记得她的生日。
日子并不会因为长了一岁而变得不一样,生日过后,林粟还是和以前一样,三点一线,认真学习。
高考将近,一中是高考考场,因为要提前布置考场,考前两天,学校停了课。
林粟趁着这个时间,回了趟茶岭。
小满后就是夏茶的采摘季,她回去后又被孙玉芬喊去采茶,直到高考结束那天下午才拿了生活费,回到临云市。
大考结束,学校里的高三生在狂欢,校园里处处可见他们放纵的身影,听到他们发泄似的呐喊声。
林粟先回了趟宿舍,孙圆圆和周宛已经到了,正在聊天。
看到林粟,孙圆圆打了声招呼,问:“小粟,你来的时候看到那些解放了的学长学姐了吗?”
林粟点头。
“真羡慕他们啊,我也好想赶紧毕业,高中实在太累了。”孙圆圆艳羡道。
周宛笑了,“总有那一天的。”
“还有两年啊,太难熬了,好想跳过高中阶段,直接上大学啊。”孙圆圆托着下巴说:“我表姐就是大学生,她和我说,大学可爽了,很自由,没什么学习压力,还能谈恋爱。”
“你们想过以后考什么大学吗?”孙圆圆问:“外省还是本省?”
周宛很快说:“我是挺想去省外的,不过我爸妈估计不让。”
“我就想留省内,离家近。”孙圆圆看向林粟,问:“小粟你呢?”
林粟回道:“省外。”
越远越好,她在心里说。
林粟在宿舍里放了书包,见时间还早,就去了操场。
以前在茶岭,她天天徒步上下学,放假就帮忙做家务、采茶,运动量很大。来了一中后,除了学习,她也没别的活动,就每天去跑跑步。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锻炼能提高身体素质,她生不起病。
到了操场,林粟先在场边热了热身,之后就顺着跑道慢跑。
塑胶跑道经过阳光一整天的暴晒,还余有热度,跑了两圈后,她的身体渐渐的有了热意,虽然出了汗,但很畅快。
正跑着,一颗足球突然从场中央滚了出来,林粟不提防,躲闪不及,两只脚绊住,因惯性平地摔了一跤。
谢景聿跑过来,正要询问,看到摔倒的人是林粟,话就卡在了喉头。
“同学,没事吧?”周与森也跑过来,看到林粟,先是惊讶,随后立即问:“林粟,摔伤了没有?”
林粟很快站了起来,看了他俩一眼,心道男生对球类运动真是打从骨子里的热爱,篮球足球排球台球……就没有他们不玩的。
“没事。”她低头拍了拍裤子。
塑胶跑道粗粝,谢景聿瞥到林粟右手掌心见红了,眸光微闪,开口说:“手。”
周与森经提醒才发现林粟的掌心擦伤,有血丝渗出,他唬了一跳,立即说:“都流血了,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用。”小伤口,林粟不当回事。
“怎么不用,伤口不处理容易发炎的。”周与森说。
“我用水冲一下就好了。”林粟说着就要走。
周与森拦住她,“不行,你还是要跟我去医务室。”
林粟擡眼平静地说:“高考,医务室不开门。”
周与森才想到这点,挠了挠头,片刻后一拍手说:“这样,我去小卖铺看看有没有卖酒精和棉签,你在这儿等我……”
“景聿,你帮我看着林粟,别让她跑了。”周与森不放心,一边倒退着走,一边叮嘱谢景聿,好像林粟是犯人一样。
林粟知道周与森的犟劲儿上来了,拦不住,她等他走后,回头看了谢景聿一眼,打算直接走人。
“你不想在校园广播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最好站着别动。”谢景聿没有阻拦林粟,只是提醒了一句。
林粟立刻顿住脚。
在校园广播里寻人这事周与森绝对做得出来,林粟更怕晚上上自习,周与森会大喇喇地跑来质问自己,为什么没在操场等他回来,他这样,到时候势必又会引起班上同学的关注。
这段时间,班上关于他们俩的讨论好不容易才消歇下去,可不能功亏一篑。
林粟踌躇几秒,到底是站着没动。
手掌心的擦伤开始有了感觉,火辣辣的烧得慌,林粟擡起手看了看,见伤口处有脏东西黏着,就想用另一只手去拿掉。
谢景聿手比脑快,下意识就抓住了林粟的手。
林粟懵住,倏地擡起头。
谢景聿对上林粟讶然的眼睛,触电一般立刻松开了手。
“手脏。”谢景聿快速说。
林粟蜷了蜷手指,最后垂下手。
两个人相顾无言,都有些不自在。
自从上回谢景聿道歉后,他们之间的磁场就变得有些微妙,这种异样别人是看不出来的,但他们自己心里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