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云”已经进入到了非常稳定的经营状态,现在每天基本上都住满了人,住房的加上在店里消费酒水的,总体盈利收益非常可观。
“耕云”的账号袁双还在认真运营,虽然旅店目前情况良好,但开店毕竟是一件长久的事,还需要持之以恒的用心。因此,她还是每天都会在各个平台上分享旅店的日常,偶尔剪个视频发布出去,维持一定的曝光率。
日子似流水,缓缓淌去,平淡却也精彩。
这天早上,袁双和杨平西与往常一样,起床后先带着“宝贝”出门溜达,他们在寨子里转了转,和寨民们打听了下这两天的新鲜事。生活在山里,寨民就是百事通,他们凭借着经验就能知道明天的天气,这个季节山里长了什么野果,路旁哪种野菜是能吃的……只要和他们聊上几句,就能得到好多讯息。
遛完狗回来,袁双和杨平西就开始忙活了。早上喝咖啡的人多,袁双忙些,杨平西就给她打下手,帮忙磨咖啡豆,等退房和入住的人多了,他就上山下山地跑。
万婶来到店里,说今天要烤酒,再过些日子就是苗年,她想备一些苗家米酒到时候用来招待旅店的客人。袁双觉得可行,就和杨平西一起,帮着万婶在楼后的小平台上搭了个柴火灶。
万婶之前就在自家里发酵好了米饭,这时候直接端上来,在柴火灶上坐上锅,倒入酒饭,再盖上烤酒的工具。杨平西在一旁看着火,袁双拿着手机在拍视频素材,不多时就见有酒从漏孔中流出,表情登时兴奋起来。
潺潺的**从导管缓缓注入到储酒器中,袁双收起手机,问:“刚烤出来的酒我能喝一口吗?”
杨平西看她好奇犯馋,笑了声,说:“不行,刚烤出来的酒度数很高,喝了对身体不好。”
“那要等它稀释了?”
“嗯。”杨平西解释:“多烧两三锅水,兑一下,度数没那么高了就能喝。”
“那我们晚上就来尝一尝?”袁双跃跃欲试。
杨平西颔首笑道:“好。”
上午烤了酒,中午袁双小憩了一觉,午后无事,她就抱着几本书来回地翻看。杨平西从外面回来,就看到袁双坐在大厅,支着脑袋锁着眉头在发愁。
杨平西走过去,扫了眼桌上的几本书,《楚辞》《诗经》还有唐诗宋词,不由笑了下,了然道:“还在想民宿的名字?”
“嗯。”袁双叹口气,说:“之后就要去办各种手续,民宿的名字得定下来了。”
有“耕云”珠玉在前,要想找到与之匹配的名字,很不容易,袁双抱着几本书翻了好些天,就是没找到心仪的名字。
杨平西看她愁眉不展,抬手把她的书合上,说:“你硬想是想不出来的,放松来,时机到了自然就能想到。”
袁双瞥他,“名字也看缘分?”
杨平西笑一声,“嗯。”
杨散人又开始“无为”了,袁双幽幽地叹口气,倒是没去抢他手上的书。
杨平西把书放回书架上,转身见袁双还在犯愁,忖了下问:“要不要去田里抓鱼?”
袁双眼睛一亮,来了兴趣,“能抓吗?”
杨平西眉头一挑,示意她,“换身衣服。”
“你等我。”
袁双立刻跑回房间,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出来。杨平西不知从哪里找了两个斗笠来,自己戴了一个,又给袁双戴上。
入秋后,气温降低,现在白天里山上已经完全没了热意,但太阳底下还是有些晒的。
“要不要穿水鞋?”杨平西问。
袁双抬眼,“你穿吗?”
“我直接下去。”
袁双便爽快地说:“那我也直接下去。”
杨平西笑笑,点了头。
袁双和大雷阿莎知会了声,提上个小桶出了门,跟着杨平西往山上走。这个季节,山上的稻子金灿灿的,稻香扑鼻,登高望下,梯田层层叠叠,风一吹,稻子就**起波浪来。
寨子里的老人算了个吉日,因此今天下田里收割稻子的寨民非常多。现在黎山上很多块田已经不见稻子,只剩下一小节稻杆了。
藜东南的稻田是水田,在插秧的时候,寨民们就会往田里放鱼苗,等收割的时候再把鱼抓上来。几个月的时间过去,稻田里的鱼已经非常肥美了,经过梯田时,袁双一直能听到鱼儿在水里游动的声音,叮叮咚咚,此起彼伏。
袁双说:“偷偷抓鱼是要罚钱的,白天300,晚上500。”
杨平西闷声笑了,“那我们今天就抓个几百块钱。”
袁双抬手按着自己的斗笠,看着杨平西问:“你不会真是要带我去偷鱼吧?”
“嘘,小点声,别被听到了。”杨平西话里带笑。
到了一个岔口,杨平西往下走到了田塍上,转身朝袁双伸了手。
“我和大刘叔说过了,在他田里抓两条鱼。”杨平西说。
袁双就知道杨平西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笑一声,搭上他的手往下走。
大刘叔家的稻田已经辟了一个空儿出来,杨平西挽起裤脚,直接下了田。他在田里来回踩了踩,确定没什么石块之后,这才抬头示意袁双下来。
袁双有样学样,挽起裤腿,扶着杨平西的手下了田。田里的水冰凉凉的,淤泥软乎乎的,她牵着杨平西走动了下,很快就适应了。
稻田里的鱼有很多,袁双总能感觉到它们在自己脚边游过,但弯下腰去摸,却怎么也摸不着。
“我就不信了。”试了几回都无果,袁双的好胜心被激了起来,撸起袖子,大有一种不抓住一条誓不罢休的架势。
杨平西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儿,不由失笑。
杨平西是抓鱼的好手,让他来,不消一会儿功夫就能抓到两条鱼,但他今天带袁双来,就是想让她玩的,所以一直没出手,只是在一旁看着她。
“你右手边有一条。”杨平西提醒道。
袁双马上伸手去摸,那鱼儿倏地就溜走了。
“游得也太快了。”
杨平西笑,“慢慢来。”
稻田里的水很浑浊,袁双看不清水里的情况,只能凭借耳朵,听到哪有动静就往哪逮,因此总是慢一步。有一回好不容易逮住了一条大鱼,那鱼太有劲了,鱼尾一摆就挣脱开了,还甩了她一脸的泥水。
杨平西见袁双这狼狈样,忍不住笑出声。
袁双来气,见他浑身还干干净净的,就拿手沾了点泥水往他身上弹,杨平西敏捷躲开,她袭击不成就追了过去,两人在田里笑闹起来。
玩闹了会儿,袁双便沉下心来抓鱼,杨平西在田边上走着,把鱼都往她那块儿赶。有了刚才的经验,袁双琢磨出了抓鱼的技巧,她先是按兵不动,等鱼儿放松警惕,在她腿边游动时,出其不意地把手往水里一探。
“杨平西,杨平西,我抓住了!”袁双两只手紧紧地抓住一条鱼,兴奋地朝杨平西展示自己的成果,那高兴劲儿,就好像她抓的不是鱼,而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杨平西被她的情绪感染,眉目一舒,笑意便传达到了眼底。
有了第一回的成功经验,袁双依葫芦画瓢,很快就抓到了第二条鱼。她出手不凡,两条鱼都是个顶个的肥。
抓了鱼,杨平西从田里上来,伸手拉上袁双,他们俩现在一身狼藉,脸上却都是笑着的。
袁双脚上沾了泥,不想穿鞋,杨平西看出了她的心思,穿上鞋后,很自觉地就蹲下了身。袁双立刻绽开笑靥,提上鞋,直接往他背上一趴。
杨平西提上桶,把人背起,笑着说:“走,回去给你做酸汤鱼。”
“你的拿手好菜?”
“嗯。”杨平西说:“之前不是说过,等稻子收割的时候,捞一条稻花鱼给你尝尝。”
杨平西这么一提,袁双忽想起她第一天来黎山寨时,他的确说过这话,那时她满心以为自己在这儿呆不到收获季节,但谁能想到她不仅留到了秋天,以后还会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
“回去你得和人说鱼是我抓的。”袁双趴在杨平西背上说。
杨平西低笑,“好。”
“用自己抓的稻花鱼做酸汤鱼,一定很好吃,再配上上午刚烤出来的酒……”
“馋了?”
“杨老板,走快点儿,我饿了。”
“好的,老板娘。”
袁双盈盈一笑,看着杨平西心想,现在这样饭稻羹鱼的生活虽不在她此前的人生计划之中,但这个意外却十分美好。
袁双和杨平西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旅店,时间已临近傍晚。
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后,杨平西就去厨房处理抓上来的稻花鱼。袁双想着今天是收获的日子,就喊来大雷,让他告诉晚上住店的客人,今天是旅店的纪念日,让他们都来吃饭。
大雷问一句:“什么纪念日?”
袁双眼睛一弯,笑道:“老板娘第一回抓鱼的纪念日!”
为了庆祝“耕云”老板娘第一回抓到鱼,晚上旅店大摆宴席,席上,杨平西用袁双亲手抓的稻花鱼做成的酸汤鱼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秋季的稻花鱼肉质鲜嫩,佐上地道的酸汤鱼酱汁,非常下饭,再配上一杯刚烤出来的苗家米酒,简直快活似神仙。
袁双胃口好,难得地吃下了两大碗米饭,一旁的杨平西见了,谑道:“不怕胖了?”
袁双揉了揉撑起来的肚子,瞥他,“反正你还背得动。”
杨平西笑一声,见袁双揉着肚子,便凑到她耳边问:“出去走走消消食?”
“去哪儿?”
“景区。”
“现在?”袁双低声问:“丢下客人?”
杨平西挑眉。
袁双蠢蠢欲动,她喝了酒,双眼明星一般发亮,隐隐兴奋道:“我先出去,你晚点儿再出来。”
杨平西闷笑着点了下头。
袁双先陪着席上的客人们喝了一杯酒,再故作镇定地站起身,作势去吧台拿东西,之后循着空儿就溜出了旅店。
客人们正喝得起劲,谈笑声不断,没有注意到袁双的离开,倒是杨平西起身时,有人看到了,问一嘴:“杨老板,不喝酒,哪儿去啊?”
杨平西大大方方地离开饭桌,噙着笑回道:“遛猫。”
客人不解,嘀咕了句:“店里除了养狗,还养猫了?”
杨平西出了门,就看到袁双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底下,他走过去,拉上她的手就往山下走。
才走没两步,就有人从大厅里看到了他们,当即扑到“美人靠”上,往外喊道:“杨老板,老板娘,你们哪儿去啊?”
袁双一惊,立刻拉着杨平西快步往山下跑,“被发现了,快走!”
杨平西愉悦地笑了两声,举起手朝身后挥了挥,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到了山下,杨平西拉着袁双直接去了景区,晚上景区有人值班,值班人员看到他们打了声招呼,揶揄道:“杨老板,带老板娘夜游呢?”
杨平西点头,“嗯。”
“正好,你们可以搭巡逻车进去。”
杨平西道了谢,和袁双进了景区后,就搭了刚要出发巡查的巡逻车。巡逻车要绕着景区各景点转一圈,晚上光线不佳,看不到什么景色,杨平西和袁双下山的目的是为了走路消食,所以在古桥景点就下了车,牵着手在里边闲逛。
藜江的江水脉脉地流动着,泠泠的水流声和着山间的虫鸣鸟叫,愈发突显山林的寂静。白天里,古桥上总是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夜里空无一人,在皎洁的月光下,呈现出一种古朴的质感。
晚间山风萧瑟,杨平西问袁双:“冷吗?”
袁双今晚喝了几杯酒,现在身子发热,并不觉得冷,遂摇了下头。
“醉了?”杨平西又问。
袁双不屑一笑,“你都还没醉,我怎么会醉?”
“再多一杯,我就醉了。”杨平西说。
袁双抬眼看他,“你会酿那么多种酒,怎么酒量这么差?”
“遗传?”
袁双想到今晚杨父不过喝了两杯米酒,就回房间躺着了,便忍不住笑了,“看来你还真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嗯?”
“没什么。”袁双轻摇了下头,又说:“你一个卖酒的,酒量这么差可不行。”
杨平西不以为意,“不是还有你?”
袁双乜他,“杨平西,你当初不会是看上了我的酒量吧?”
杨平西从喉间溢出一声笑,点了头,说:“被你猜到了。”
“我就是看你喝一杯莫吉托都醉不了,才想把你留下来。”
袁双扑哧一笑。
他们牵着手走上古桥,藜江的江水里有鲤鱼在跳跃,激起阵阵水花。
袁双忽的想起佚?了自己第一回来古桥时,杨平西陪着她,那时候他刚提出让她留在“耕云”,她欲要拒绝,心里头却又摇摆不定。当时他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夜游古桥,现在一语成真,他们真的一起来了。
“杨平西。”袁双站定。
“嗯?”
“我们认识多久了?”袁双问。
“四个月。”
“才四个月啊。”袁双感叹道:“感觉我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杨平西轻笑,“嗯。”
回想相识至今的点点滴滴,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充实的。
袁双恍然回望,想起和杨平西的初次相遇,笑道:“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个正经师傅。”
杨平西眉头微挑,“那你还敢上我的车?”
袁双故意重重地叹口气,说:“当时没得选。”
“后悔了?”杨平西笑问。
袁双反问他:“你呢,后悔接我这单生意了吗?”
杨平西只是一笑,慢声道:“袁双,我人生中,就后悔过一次。”
袁双立刻就懂了。
杨平西说的是不久前他放手让自己回京的事。
他这个人,恣意**,此前的人生率性自由,凡是己为,从不后悔,唯一的一次,与她有关。
莫名的,袁双的眼底沁出了湿意。她仰着头,定定地看着杨平西,片刻后缓缓开口说道:“杨平西,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坐上你的车。”
“去大瀑布?”
“嗯。”
“去侗寨?”
“嗯。”
“来藜东南?”
“嗯。”
“留在‘耕云’?”
袁双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嗯。”
杨平西眸光微闪,似月光下的藜江水,情动之下,他忍不住低头吻下去。
袁双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迎上了他的唇。
月光之下,古桥之上,有人影一双。
晚上深山寒凉,也没有灯光,杨平西没带着袁双往山里走,他们就在古桥附近携手漫步,直到巡逻车回来,就搭了车离开了景区。
回到寨子,袁双习惯性地拉着杨平西走“水上粮仓”这条道,想要和孙婆婆兰姐问声好。
他们慢慢悠悠地走着,经过“三眼井”时,袁双往井水里看了眼,就见一轮弯月映在井水中,清清冷冷,银辉似水。她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杨平西回过头问。
袁双抬眼,双眸发亮,问杨平西:“你脖子上的纹身哪里纹的?”
杨平西不解,还是回道:“在藜江市一个朋友的店里纹的。”
“我也想纹一个。”
杨平西眉头一抬,了然道:“想到民宿的名字了?”
袁双略微激动地点点头,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钓——月。”
“‘耕云钓月’……”杨平西颔首笑道:“听起来就是一对。”
果然有些东西冥冥之中就有缘分,人如此,名字也是如此。
袁双迫不及待道:“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杨平西笑,“这么急着想当袁老板?”
袁双下巴一抬,坦然道:“对啊。”
“‘钓月’开了,你不会就不管‘耕云’了吧?”
“‘耕云’现在已经很稳定了,大雷他们也都能独当一面了,不需要我再一直看着了。”
袁双话音刚落,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有所预感,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是大雷。
电话甫一接通,那头大雷就急切地说道:“双姐,店里出事了,你和杨哥快回来。”
袁双面色一变,问:“出什么事儿了?”
“店里南方的客人和北方的客人,因为豆腐脑要吃甜的还是咸的吵起来了,我劝不住了,你们快回来吧!”
袁双听大雷语气着急,好像旅店下一秒就要南北大战一样,她蹙眉,挂了电话嘀咕了句:“果然没了我还是不行。”
她叹口气,加快脚步往山上走,还回头催道:“杨平西,快点儿。”
“来了。”杨平西追上去。
他们并肩往山上走,袁双仰头看到悬在天上的明月,忽促狭一笑,问:“‘逍遥诗人’,今晚的月亮又是什么饼?”
杨平西头也不抬,只是看着袁双,挟着笑说:“老婆饼。”
“你少给我来这套。”
“我尝一口?看看是甜的还是咸的。”
“欸——”
“米酒馅的。”
“流氓!”
……
天上一缕彩云伴着新月,山林里晚风拂起,黎山寨里灯火如星,山道上的人影相互追逐着,笑声朗朗。
藜东南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