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双和杨平西在酒店里进行了深度的“调查”,一直到傍晚才退了房离开。
坐上车后,杨平西才腾出时间,拿了手机逐一回复消息。
袁双整个人懒洋洋的,问:“你一天不在,店里没事吧?”
“没事。”杨平西说:“有大雷他们看着。”
袁双忽的想到什么,又问:“你上午来接我,我们晚上才回去……一会儿怎么和大雷他们解释啊?”
杨平西笑,“实话实说?”
袁双瞪他。
“那就老规矩?”杨平西挑眉。
袁双颔首,又叮嘱他,“别露馅儿了。”
杨平西失笑。
时间不早,杨平西带袁双去吃了点东西后,就启程回藜东南。袁双今天被折腾了小半天,累得犯迷糊,没多久在在车里睡着了。
杨平西听身旁没了动静,回头看了袁双一眼,眼底不自觉露出笑意。来时路和回时路她都睡着了,但他的心境却迥然不同。
来时他恨不得这条路永无止境,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而现在,他只希望这条路越短越好,这样他们就能尽快回到他们的寨子、他们的旅店。
袁双连着好几天都没休息好,现在精神一放松,整个人松弛下来后,倦意顿时就席卷而来。明明山路颠簸,但她却睡得安恬,还做了个美梦,梦里有寨子、有旅店、有店里的所有人,还有杨平西和狗。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车已经进入了黎山镇的地界。
袁双看着窗外的山上,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闪烁,恍然间好像回到了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与这片土地、这里的人结下这么深的羁绊。
杨平西把车停在镇上,袁双下了车,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来。不过是别了几天,她却格外想念这里的一切,再回来,身边所有的事物,包括空气里的烧烤味都让她感到亲切。
“走吧。”杨平西提着行李箱,朝袁双伸出手。
袁双自然地牵上去,和杨平西一起往山上走,路上碰到在吊脚楼前坐着的寨民,还主动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现在她已经能认清寨子里的所有人了,寨子里的人也都认识她,见到她会笑着道上一句“回来啦”,就好像她是这里的一份子。
到了芦笙场,袁双拉着杨平西的手,说:“我们去‘水上粮仓’。”
杨平西一猜就知道她想去看看孙婆婆,就点了头,“好。”
他们择了道,经过“水上粮仓”,从“三眼井”旁走过,就到了孙婆婆的家。
老人家正在吊脚楼门前坐着择菜,看到袁双,立刻放下手中的菜,缓缓地站起来,朝袁双招了招手,嘴里还说着话。
袁双现在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苗话了,她知道婆婆在让她过去,便听话地走上前去。
屋子里的兰姐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袁双,立刻展开笑脸,热情道:“小双你回来了啊。”
袁双点头。
兰姐走过去,说:“房子这几天我里里外外都打扫过了,你看还需要我做什么?”
袁双摇了下头,回道:“暂时不需要了,租房合同我已经找人拟好了,晚上发给你,你先看看,具体的事情明天我们再一起商量。”
兰姐应声:“行。”
离开孙婆婆的家后,杨平西按捺不住问袁双:“你要租孙婆婆的吊脚楼?”
袁双点头,“嗯。”
杨平西想到大雷之前说兰姐想回寨子做生意的事,稍一琢磨,就猜出了端倪,“你想在寨子里开店?”
袁双施然一笑,算是默认。
“做什么?”杨平西看着袁双,很快猜道:“旅店?”
“民宿。”袁双递了个挑衅的眼神给杨平西,问:“杨老板,有没有危机感了?”
杨平西知道袁双要在黎山寨开民宿,一时惊讶,他不觉有危机感,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别的事。
“你什么时候和兰姐说好的?”杨平西站定,盯着袁双问。
袁双知道这事瞒不过,也不打算瞒,遂如实回道:“孙婆婆的吊脚楼那么大,空着可惜,我之前就觉得房子很适合改造成苗寨特色民宿,所以兰姐回来之后,就找她说了我的想法,还邀她一起干,她和婆婆商量了下,觉得可行,就同意把吊脚楼租给我了。”
杨平西抓住重点,“所以你之前就打算留在黎山寨?”
袁双咳了下,“嗯。”
“你说有事要回北京……”
“我不得回去把北京的公寓退了啊,一直租着不住很浪费钱的,还有行李,我不回去怎么收拾了寄过来?”
杨平西眸光微闪,接着问:“酒店面试……”
“我压根就没去。”袁双站在高两节的台阶上,低下头说:“生日那天晚上我就回复了那封邮件。”
袁双看着杨平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说,‘感谢赏识,但我已找到了想坚持一生的事业’。”
杨平西眼波微澜,随后掀起了巨浪。
“那天晚上,我本来就想把这事儿告诉你的,谁知道你都不听我的回复,上来就以为我回京是为了面试。”袁双双手插在腰上,叹口气说:“我就是想试下你,看看你会不会挽留我,结果你毫不犹豫就送我走了!”
杨平西解释:“我以为你是真的决定好了要回北京。”
“我知道。”袁双柔声说。
经过今天,袁双已经能完全明白杨平西的心意,他不是不挽留,只是真的以为她选择了回北京,所以不想绊住她。
他们这次分开,完全是阴差阳错,是彼此对这段关系的不确定点撞在了一起才产生的误会。
他以为她真心要走,她以为他不想挽留。
袁双心里若有所触,遂笑着朗声说:“杨平西,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回北京了!”
杨平西显然也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在知道袁双本来就要留下来时,他心口微烫,又听她发表宣言似的说自己不回北京了,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求之不得。”杨平西笑着应道。
此时山风忽起,袁双和杨平西在山间石阶上一高一低地站定相望,良久,齐齐笑了。
回到旅店,大雷、阿莎和万婶都在,他们知道袁双今天回来,就一直在店里等着。袁双刚进店就被围住了,不只是人,还有狗。
“宝贝”见着袁双就兴奋地在她脚边疯狂地摇尾巴,表情看上去非常高兴,袁双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和它打了声招呼。
“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店里没有你感觉少了什么似的。”大雷激动道。
袁双开他玩笑,“现在不说我是外人了?”
大雷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忙说:“你就是‘耕云’的一份子!”
袁双莞尔。
阿莎给了袁双一个热烈的拥抱,万婶拉着袁双的手来来回回地抚摸,闪着泪花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杨平西把袁双的行李箱搬去房间里,出来时大雷问:“哥,你一大早就去接双姐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袁双轻咳了声。
杨平西说:“打探同行的情况。”
大雷嘟囔:“又去行业调查啊,你和双姐可真敬业。”
袁双别开眼,转头就对上了万婶意味深长的眼睛,过来人的阅历深,她一时心虚,就故作淡定地理了理头发。
在大厅喝酒的新客问是不是老板娘回来了,居然看到杨老板笑了。杨平西坦然承认,又爽快地说今晚的酒他请了。
袁双看过去,杨平西垂眼,笑着说:“今天不是故意的,是真高兴。”
“仅此一次。”袁双轻哼,“以后你的心情好不好,我说了算。”
杨平西颔首,“好。”
晚上,袁双让杨平西给那些留了差评的客人打去电话,请求删除评论,因为这些差评是杨平西主动要的,那些客人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他的请求,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酒醒了,终于知道后悔了。
让客人留差评这件事杨平西并不后悔,虽然袁双说她本来就打算留在黎山寨,但是之前他们之间有误会,如果没有差评这事做契机,她今天也不一定会回来。
留差评这事虽然损害了“耕云”的短期利益,但是长远的看,简直是赚大了。
想到袁双之前就决定要留下,杨平西的嘴角一晚上都没放下过,旅店里有人撺掇他弹吉他唱首歌,他心情好,也没拒绝。
袁双和大雷、阿莎和万婶聊了会儿,听完杨平西的一首歌,就进房间收拾行李去了。之前一气之下,她把自己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现在还得一样样地再摆回去。
十月份,藜东南已经有点冷了,袁双这次回去,带了些秋装过来,她还整理了冬装,从北京寄出。
和杨平西刚认识的时候,袁双还问过他,藜州的冬天冷不冷,他说冻骨头,让她到时候可以来感受下。她那时候迫降藜州,对这个地方还有抵触情绪,谁成想,三个月过去,她就主动降落到了这片土地上。
命运有时候真是妙不可言,它让萍水相逢的人成为了人生伴侣,偶然途径的地方成为了又一个家乡。
夜深后,杨平西关了店门,回到房间里就看到袁双抱着平板在看。他去洗了澡,出来见她还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不由躺上床问:“在看什么?”
“喏。”袁双把平板放斜了,让杨平西看。
杨平西扫了眼,都是些民宿的图片。
“怎么突然想开民宿了?”
“也不是突然。”袁双说:“我刚入行的时候就想过,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去做这件事。”
“那现在怎么下了决心了?”杨平西挑眉,谑笑着问:“因为我?”
袁双见杨平西得意的样儿,笑了声,坦然道:“因为你,还因为我自己。”
她正色道“上回我们去石岩上寨,刘姐和我说,‘年轻时候想做的事,我为什么要等老了以后再去做’,我觉得很有道理。”
“年轻最有冲劲儿的时候我不去做,老了以后可能就没精力,冲不动了。”
“我评估过了,黎山寨背靠古桥景区,寨子又独特,景色也好看,发展前景很好。”
“上个月‘耕云’基本满房,很多人想住寨子里都订不到房,所以再开一家民宿是可行的。”
“最主要的是这里有你。”袁双冲杨平西眨了下眼睛,说:“有你在,我就不是在单打独斗,可以放手去试一试。”
杨平西心头一痒,忍不住挑起袁双的下巴,亲了她一下。
袁双趴在**,托着腮说:“我想好了,‘耕云’呢,就保持现状,多方面综合经营。孙婆婆的房子呢,我不打算大改造,准备做成家庭式的民宿,最大程度地保留吊脚楼原有的特色。”
“这样,两家店的风格就区分开了,各有特色,还能联动。”
杨平西点头,噙着笑说:“听上去不错。”
袁双翻身窝进杨平西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又有些担忧地说:“其实我心里没什么底儿。”
杨平西搂着她,宽慰道:“‘耕云’就是你的底气,不管怎么样,有我给你托底。”
袁双被感动,转身回抱住杨平西,说:“等民宿开了,也有你的一半。”
杨平西眉头微挑,话里带笑,“那以后在山上我是杨老板,你是袁老板娘,在山下你是袁老板,我是杨老板郎。”
袁双被逗得咯咯直笑。
杨平西见她笑,勾了勾唇,问:“民宿的名字想好了吗?”
袁双沉吟了下,说:“我想过,但是一直没有想到合适的。”
她抬起头,问:“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杨平西很认真地思索片刻,说道:“‘耕云’在山上,离云彩更近,民宿在山下,离大地更近,不如就叫耕——”
“闭嘴!”
杨平西见袁双恼了,反而畅快地笑出声。他低头望着她,心里头是一片的释然。
他的小天地里闯进了一只苍鹰,本以为这里对她来说会过于狭小,但苍鹰振翅高飞,用行动告诉他,她还是能够自由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