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雨半夜忽然醒了,背后靠着温热的胸膛。
即墨无白受扰动了动身子,将她搂得跟紧,眼睛还没睁开,嗓音沙哑地贴在她耳边问:“怎么醒了?”
师雨轻轻支吾了一声,闭上眼睛继续睡。
即墨无白睡足后却不安分了,搂着她的手缓缓游移,“待风头过去,天下人都接受了,你我再补办一场婚礼。”他含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师雨正待转头推开他,却正好被他正面抱了个满怀,颇有些自投罗网的意味。即墨无白哪肯放弃这到手的肥肉,温热的唇贴过来,几乎要将她烫化了。
师雨就知他难缠,先前说的话转眼就在这半梦半醒间给丢到脑后了,又好气又好笑,媚笑一声,缠上他身子,身娇肉软,非得好好治治他不可。
即墨无白被她箍着难以动弹,总算是彻底醒了,忽然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师雨稍稍一愣,坐起身来:“好像是鼓声。”
先前城主府里几次不太平,即墨无白担心又出什么事,披衣起身,对她道:“你待着,我去看看。”
房门刚拉开,就见夙鸢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擡着,看样子是正准备敲门。见到即墨无白,她立即垂眼,当做没看到他:“城主,大事不好,西城门来报,有敌军入侵。”
内室一阵响动,师雨只着单衣,光着脚就走了出来:“你说什么?”
夙鸢提着灯的手颤了一下:“西城门受到敌军入侵,官兵受了重创。”
“何方敌军?”
“士兵来报说他们皆作伪装,但料想应该是若羌人。”
师雨立即回身:“更衣,我亲自去看看。”
即墨无白伸手挡住她:“你别去,我替你走一趟。”
夙鸢连连点头:“霍老将军已经率人赶去了,城主不必担心。”
师雨看了看即墨无白:“那好吧,你诸事小心。”
即墨无白应了一声,命夙鸢给他取剑备马,转回内室整装,须臾便妥当,大步出府。
报信的鼓声早已停了,即墨无白打马飞驰,老远便见前方大街上亮光一片,人声喧哗。待上了大街,却因眼前景象吃了一惊。道路两旁民居商铺竟多处着火,百姓们从睡梦中奔逃而出,哭嚎一片,四处火光熊熊。
风沙浓烈,割得人脸颊生疼,火势愈发大涨,许多没着火的地方也被引燃,墨城到处是慌乱救火的人群。
即墨无白终于接近西城门,扑面而来的风里夹杂了刺鼻的血腥味,便暗觉不妙,凝神细看,前方火光闪烁,城外喊杀声高亢,城头守城官兵人影奔走抵挡,下方大门正遭受猛烈撞击,眼看就要被破开。
霍擎手执长剑,立于城头大声指挥。即墨无白翻身下马,匆匆走上城楼,询问道:“霍将军,来的可是若羌?”
霍擎连眼睛都没空落在他身上:“是,粗观至少三十万,若羌此番只怕是举国重兵来袭。”
即墨无白看了看城头与下方挡门的士兵:“墨城城中驻兵十万,此处看来似乎人数不足啊。”
霍擎叹气:“兵马本就分驻四门,现在城中混入了大批奸细,其他三个城门亦有骚扰,城中的火也是他们放的,为救民也分出去不少人马。”
“奸细?”即墨无白诧异。
霍擎将剑重重立在地上,恨声道:“老夫恨不得将乔定夜拖出来再杀一次!都是他之前开放禁令的好事!”
即墨无白探头看了一眼下方情形,攀城士兵前赴后继,投石羽箭源源不断。“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能出城迎战?”
霍擎摇头:“对方重兵压城,志在偷袭,城门一开必然强攻而入,不宜开城。”
即墨无白皱眉:“我看急需增兵支援,其余三门虽受扰,但北城门内连有山脉,易守难攻,东城门又直通中原,料想他们都不会太上心,可以将那两处的人先调过来。”
霍擎道:“早下令了,只是城中纷乱,道路难行,还没赶过来。”
即墨无白抱拳:“若霍将军相信我,我便出城去再搬救兵。”
“如此再好不过,犬子就驻扎在东城门外,有劳了。”霍擎从怀间取出兵符递给他。
即墨无白接过兵符下了城楼,刚上马要走,城门霍然一声巨响,转头去看,城门开口又增大了几分,士兵们潮水一般涌向城门,死死抵住大门横木。他不再耽搁,纵马而去。
城中道路比他来时更加难行,百姓们四散逃命。妇人拥着火中丧生的丈夫呼天抢地,孩子们惊慌大哭地叫着爹娘乱跑,有的因为财物在大火中无法抢出,急得以头抢地,那可是毕生积蓄啊……
即墨无白的马本跑得极快,却见前方有个小孩灰头土脸的呆坐在路中央不动,差点冲撞上去,连忙勒马,再不好快行。
士兵们是派了很多,但看起来还是人手不够。有的地方火灭了,新的地方又烧起来了。他们还得抓捕纵火犯,根本忙不过来。
即墨无白艰难前行,忽见许多人面朝他跑来,一大阵蜂拥着朝城门方向而去。他本以为是躲避火势的百姓,没有在意,不想其中一人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撞到了他小腿,他竟感觉到那人腰间有一截生硬的物事。
他连忙策马回头,还未至城门便高呼:“小心后方偷袭!”
那群人见身份暴露,纷纷亮出兵器,朝挡门的守城士兵袭去,落后几人则反身朝即墨无白攻来。
霍擎在城头见状大惊,城头抵挡数十万大军已经有些吃力,现在后方又来人夹击,实在大为不妙。他怒从心起,拔剑走下城头,亲自带头扑杀。
即墨无白心急如焚,一连斩杀了几人,转头朝东城门奔去,出城调兵已刻不容缓。
师雨站在吹雪阁上远观城门,城中四处火光熊熊,几乎要将这无星无月的天空照成白昼。
还以为将若羌的主战派削弱就会太平,没想到若羌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如今墨城大不如昔,即墨无白又放弃了执掌都护府的机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他们的视线从未从墨城这块土地上移开过。
夙鸢在她身后抖抖索索:“城主,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见到墨城这样……”
师雨神色紧绷:“有新消息来么?”
夙鸢摇头:“尚未送到。”
“再派人去查。”
“是。”
夙鸢下了阁楼没多久,远处忽然传来激烈的鼓声,声声摧人心魄,师雨不禁握紧栏杆。
不多时,夙鸢匆匆返回,登上阁楼时险些摔着:“城主,西城门被攻破了!”
师雨错愕转头:“霍老将军呢?”
“仍在前面御敌,听说已经负伤了。”
师雨快步走下阁楼,一面吩咐:“即刻前往西城门。”
夙鸢连忙阻拦:“不可啊城主,若羌士兵已经涌进来,太凶险了。”
师雨系紧披风:“那你别去了,我自己去。”
夙鸢追上去扑通跪倒,拦在她跟前:“城主就别去了,其实城主府已经被封了,霍老将军下令一定要护住您周全。”
“……”
城中的奸细已被墨城士兵斩杀了大半,但他们神出鬼没,混在百姓间难以分辨,士兵也多有损伤。
葛贲本守在南城门外,若羌显然是主攻西城门,派往南城门的兵马不多,主要还是为了拖住他。他刚刚击退若羌兵马便得知西城门失守,不敢念战,火速赶来援救。霍擎这边已经领着人退后入城三十里,正命人拦道阻截。
天光大亮,火光渐熄,周围全是烧焦的气味。
拒马木横隔而指,排了好几列,后面是半蹲着蓄势待发的弓箭兵,前方是与墨城士兵厮杀在一处步兵。霍擎领着最精锐的骑兵守在后方,马踏着地面打着响鼻,看起来已经有些按捺不住。
即墨无白去了这么久,为何还没回来?
葛贲与几个副将从前方退下来,朝他抱了抱拳:“霍老将军肩头有伤,还是赶紧就医吧。”
霍擎垂眼叹息,花白的胡须上沾了风里的灰烬,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是老夫无能,未能击退他们啊。”
一名副将轻轻扶住他胳膊:“老将军及时治伤要紧,若羌人多势众,来势突然,这并非将军一人之错。”
葛贲点头:“依末将看,只怕还得往后再退,援军迟迟未到,他们重兵压境,我们恐怕撑不住。”
霍擎稍作思忖:“看若羌将领都是生面孔,未必有十足把握,否则当初就不会有那一场试探般的入侵了。不,不可再退!传令下去,将百姓转移至东城门,老夫率人马在此坐镇,尔等各领百骑绕马城中,从四面突袭。记住,不可念战,侵袭即可,速攻速退。”
副将们领命而去,他又下令步兵后退,垒石筑墙,弓箭兵发箭,暂作抵挡。
从清晨到午后,这一日过得极为漫长。若羌三十万大军被他几万人马拖了整整一天,未能近前半步,对方已经渐渐开始动摇军心了。
然而这对人的体力考验太大,霍擎滴水未沾,失血过多,脸上早已血色褪尽。弓箭兵就快没有羽箭,充足的兵器补给却在上缴给朝廷后有些捉襟见肘。
若羌又一次进攻上前,援兵依旧未至。霍擎下令死守,后方忽然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欢呼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他转头望去,行在前列的正是他的长子霍拭狄与幼子霍定襄,心中大安。再转过头去,脊背依旧挺直,却蓦地一头栽到了地上。
霍老将军重伤昏迷的消息传来,师雨终于出了城主府。为便于行动,她特地换上了紧身胡服,束起男子发髻。
策马赶至城中,垒了一人高的石墙横于大街上,双方士兵仍在激战。
后方客栈被当做了医馆,师雨下马,随着一名士兵进去看了看霍擎,情形不妙,叫人担忧。
她走出门外,环顾四周,忽然感到不对,即墨无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