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下来的时候,恩和已经沿着防护林跑了大半圈。
一匹马上骑了两个人,只能紧紧贴在一起。关跃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搂着言萧的腰,防止他们再追来,身体伏低,把她压在怀里。
远处,一阵警笛声隐隐传了过来。
言萧说:“下来看看。”
关跃打马停在一块坡地下面,跳下地,把她抱下来。
两个人往坡顶走了几步,蹲下来望出去,树林在几百米之外,这里是边沿地带,没那么茂密,能看见林子那头的马路,一辆警车从路的尽头开了过来。
关跃低声问:“你报了警?”
“是啊,这种时候除了警察还有谁能拖住他们?”言萧从旁边转过头,淡淡地看着他:“放心好了,你跟我的目标还没达成呢,我还不至于把你也搭进去。”
关跃抿住嘴唇,不错,比他想得还有计划,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本事呢。
警车在路上停下,下来几个人,离得太远又隔着树木,看得不太清楚,前面是一男一女两个穿警服的,后面跟着阿古,他穿着一身蒙古袍很显眼。
一眨眼就没再看到他们,应该是进了林子了。
这片林子很大,但是没一会儿就见他们回到了路上,警车开走了。
“朱矛肯定是跑了。”关跃拉着言萧站起来,想到什么,问她:“你刚才用什么射的他?”
言萧举了一下那个青铜弩机,有点沉,她拿着挂到马鞍上。
“文物,朱矛自己盗出来的。”
关跃看了那东西两眼:“这么古老的东西很容易感染,搞不好朱矛要躺一段时间。”
言萧冷笑:“那不是更好,省得他再来惹事。”
她牵着马走了一步,忽然一停:“妈的!”
“怎么了?”关跃看她。
言萧咬牙切齿地回头:“那支箭簇也是文物!便宜他了!”
“……”关跃看着她的侧脸,很久,转过头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言萧瞪他:“那可是汉朝的东西,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关跃大步走过来,抓住她手里的缰绳,一低头,看着她的双眼:“你怎么知道我卖了能值多少,你卖过?”
阳光泛白,照下来没有热度,他侧脸上肿的那块已经消下去了,嘴角还留着一点乌紫,衬衣上粘了几片树叶,颈边有伤痕。
狼狈,但他气定神闲。
言萧看着他的脸,这样的男人应该是危险的,可她偏偏看出了强烈的男人味。
还没等她说什么,关跃牵着马往前走了。
渐渐看到那片草场,那辆警车就停在附近,关跃松开缰绳,拍了一下马臀。恩和识路,自己颠颠地往草场方向跑了过去。
“走吧,交给阿古,他知道该怎么做。”
言萧跟着他再走回防护林附近,到了来时的那条路上,越野车还好好地停在那里。
上了车,倒转方向,车轮碾过一阵崎岖。
言萧看着窗外:“去哪儿?这不是回队里的方向。”
“不回队里,去见一个人。”关跃从裤兜里掏出张纸条递给她:“打给他,就说你现在很安全,约他出来见一面。”
言萧接过来,是许汝的电话号码:“你碰到他了?”
“嗯。”
“电话里说一声就行了,没有见面的必要吧。”言萧是个冷情的人,要不是许汝之前有心帮她,连电话都未必想打。
关跃说:“考古队里有两个资助人,一个是裴明生,一个就叫许汝。裴明生我早就见过,这个许汝却一次也没见过,他是五爷的心腹,唯一见过五爷的人,想见五爷就得先见他。”
言萧脑海里浮出许汝那张青葱的脸,皱眉说:“不可能是他吧?”
“看着的确不像,他这年纪也没有资助能力,但这个名字不多见,最好还是见个面弄清楚。”
言萧掏出手机拨号。
许汝因为担心言萧,没有急着走,就在那天她消失的加油站附近住了一晚。
言萧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在翻手机新闻,看有没有关于女子失踪的报道,已经琢磨着要不要去报警了,听到她的声音,惊喜地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约好了碰头地点,下午四点多钟,越野车才开到地方。
路边一间小饭馆,光线昏暗,大白天就开了灯,地砖上脏兮兮的看不出花纹,踩一步黏一步。
言萧一进去就看到坐在角落的许汝,他白白净净的,一身雪白的休闲装,在一群不修边幅的客人里站起来特别显眼。
“姐,这儿!”他站起来挥了一下手。
几平米的小地方坐满了人,过道逼仄,言萧走过去时不小心蹭到个男人的胳膊,一桌四五个男人都拿眼瞄她。
女人的脸白嫩,身上套着男人的皮衣,黑皮衬得一截脖子更白,是西北少有的景致,那几道目光她身上流转不去。
后面伸出只手拨了一下言萧的肩,关跃靠过来拢着她往前走,人高腿长的,给人一股压迫感,眼睛往桌上一扫,顿时就没人再看了。
两人挤到角落那里坐下来,许汝有点不好意思:“就这地方好认,不然就换个好点的馆子了。”
言萧说:“没事。”
许汝早就憋了一肚子疑惑,现在见了她就忍不住了:“姐,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没去哪儿,随便走了走就跟你走散了,也没你电话,不然就告诉你一声了。”
许汝完全没听出她在胡诌,还松了口气,“那多惹人着急啊,当时这位大哥也在找你。”说着去看关跃,那晚太暗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嘴角有一块紫的:“哥,你受伤了?”
关跃看一眼言萧:“嗯,被猫挠的。”
许汝惊讶:“你还养猫?”
关跃说:“不是我养的,野猫,野得很。”
言萧眼一眯,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正好这时候上了菜,她的视线也被打断了。
吃饭的时候,关跃像是随口提起一样问许汝:“你还在读书吧?”
许汝点头:“嗯。”
“学考古的吗?”
“考古?”许汝讷讷摇头:“不是啊,我学美术的。”
关跃点一下头:“看你总在西北这边跑,还以为是跟那些学考古的一样来做考察的。”
许汝恍然大悟,难怪他会提到考古。
关跃又说:“那你肯定也没接触过考古队了。”
“没有啊,考古队感觉都很神秘啊,我还真没见过。”
关跃顿了顿,换了个方向:“你家在哪儿?离这儿远吗?”
“家在广东,远着呢,不过那也不能算是家吧。”许汝头往下低,情绪有点低沉:“我爸妈早两年就不在了,就我一个人,也马上就要出国念书了。”
言萧忽然说:“难怪。”
许汝擡头:“什么难怪?”
她面无表情:“难怪你那么纵容吴安安,就因为她也没了爸?”
“……”许汝被她说中,头垂得更低。
他跟吴安安从小认识,身世又差不多,自然而然就同病相怜,加上他天生心软,有什么事情都大事化小,吴安安越来越骄纵。要不是因为言萧的事,可能他还是会继续容忍她。
关跃看一眼言萧,言萧捏着筷子,也看了他一眼。
本人和家人都没有接触考古队的可能,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一顿饭吃完,许汝坚持要付钱,关跃没有给他机会,抢先付了。
走出门,许汝提了一下背上的包,看着言萧:“姐,你不是说要去机场,还去吗?没钱的话我可以借你。”
言萧看一眼关跃:“不去了。”
“那好吧,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就不多待了。”
言萧问:“你这是要赶车去甘肃?”
许汝点点头:“晚上还有一班车。”
关跃看过来:“去甘肃干什么?”
许汝答:“探亲,赶在出国前来看一下亲戚,之前陪安安旅游散心绕了不少路,不然也早该到了。”
“什么亲戚?”
“姑父和姑妈,我爸妈去世后就是他们在抚养我了,出国前当然要来看看他们。”他挥挥手,往路上走:“哥,姐,再见啊,有空电话联系。”
关跃忽然说:“你不用着急赶车,我们送你去吧。”
许汝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那多麻烦你们。”
“没关系,你都要出国了,下次再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么一说,许汝就答应了:“那就谢谢你了,哥。”
上路之前各自分头准备了一下。
许汝觉得晚上可能还会在路上,过意不去,特地找地方买吃的去了。
言萧和关跃进了一家服装店。
傍晚的时候店里静悄悄的,连老板都在瞌睡。
关跃随便选了件黑衬衣,低头走进试衣间,还没关门,一只脚伸进来,紧接着是女人的身体。
言萧闪进来插上门。
“怎么回事?”
关跃知道她在问什么,低声说:“那个资助人就是甘肃的,如果他不想暴露身份,完全有可能拿别人的身份来出面资助。”
言萧明白了,这个许汝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一个名字,背后是谁就不一定了,难怪他要送人上路。
“你怀疑是他那个姑父?”
“有可能。”
言萧“哦”了一声。
关跃看着她,她换下了他的黑皮夹克,穿了件套头卫衣,水红色,这种满大街的款在她身上居然也是出挑的。
他动一下脚:“你该出去了,我要换衣服。”
言萧抵着门,好笑地看着他:“又不是没看过。”
关跃不语,试衣间狭小,他只能侧过身,脱了衬衣。
言萧看到他的嘴角,想起了之前的话,身体一倾,凑到他耳边:“我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