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多,吵吵闹闹,半夜才熄灯睡觉。
言萧合衣躺着睡着。
这晚睡得极沉,毕竟白天走太多的路了,睡梦里她都还感觉自己的双腿在不停地走动,无休无止。
到后来这感觉越来越明显,甚至觉得有人在摸她的腿。
言萧腿一动,猛地坐起来。
“谁!”
她喊出声的同时,下铺的关跃就动了。
高低铺旁边站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一只手从下铺伸出来,不知道抓到了他哪里,那人叫了一声:“靠,别动手!”
大家都被吵醒,室内灯亮了。
一个男人站在言萧床边,肩膀堪堪高过床位。
关跃的一只手扣在他肩膀上,实际上还有点睡眼惺忪,这更像是他的本能反应。
男人不自然地僵着半边身体:“兄弟,别,我不是坏人。”
关跃赤脚下床:“你干什么?”
男人挣不开他的禁锢,指言萧的床:“这是我的床,我订好了的,结果来了被她占了,你说这……”
言萧说:“不可能,房钱我们都付了。”
“我提早订好的,你看我连钥匙都有,不然我怎么进来的啊?”他举起手给他们看手里的钥匙。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旅舍老板被惊动,披着外套匆匆进门:“怎么了这是?”
言萧冷着脸说:“你这是黑店吧,半夜闯个人进来吓人?”
老板赶紧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误会。”
他把男人拽到一边问话,关跃这才看言萧。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老板又走回来,对言萧赔笑:“是我搞错了,这张床的确是他订好了的。”
言萧冷脸说:“所以呢,我要让给他吗?你没收我们的钱?”
“这……”老板左右为难。
那男人也不肯善罢甘休:“我跑了一天长途容易吗,就指望这几个小时休息一下,床还被占了。”
言萧冷笑:“我也跑了一天呢,不亚于你的长途。”
老板一看都不是善茬,自认倒霉:“我的错我的错,美女我给你退房钱,要不你去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言萧抄起个枕头就砸了下去:“你他妈给我找个地方试试?”
众人都被她的脾气吓住了,关跃说:“你下来。”
言萧看他。
“下来,”他说:“到我床上来。”
言萧眯眼,她现在有点起床气,他这话却说的有点诱哄的意味。
关跃拍拍护栏:“下来,别人还要睡觉。”
言萧扫一圈周围各式各样的目光,白了一眼,掀开被子。
那位跑长途的司机半点不客气,可能连澡都没洗,一爬上床就呼噜震天。
言萧坐在关跃的床上,早就清醒了。
呼噜声,还有司机身上若有若无的气味,都让她瞌睡全无。
她躺下去,往里挪了挪。
关跃没躺,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
言萧转身:“去哪儿?”
“你睡吧。”他出去了。
言萧也睡不着。
躺在他躺过的地方能嗅到他身体留下的气味,莫名的有点好闻,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爬起来跟出去。
外面正当是一天里温度最低的时候,关跃在黑暗里抽烟。
言萧走出去就看到他倚在墙根的身影,指间一点星火明明灭灭。
还没走近,他已经察觉到了。
“你出来干什么?”
“你进去睡一个我瞧瞧?”
他嘴里若有若无的一声,有点像笑。
言萧抱了抱胳膊,站到他旁边,感觉吹过来的凉风小多了。
“有烟吗?”
关跃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一推,推出一根。
言萧伸手拿,昏暗里没摸到,先摸到他的手指,故意捏了一下,才抽出了那根烟。
“再借个火。”
关跃这次吸取教训,捏着打火机的一端直接送到她跟前,就抵在她腰上。
他不借,叫她自己点。
“小气。”言萧含笑接过来打着,点了烟。
抽了半根,浓烈的尼古丁让她更加清醒,眼前的街道有了灯光,好像有车在往这里开。
天就快亮了,那辆车披着一点晨曦开过来,在斜对面停下。
看起来是辆面包车,门拉开,下来几个人,都是男人的身形。
言萧本来也没注意,小镇上难免有早起的工人,再正常不过,但那几个人里有个人说了句话,被她听到了。
那是宋方的声音。
几个人走远了。
言萧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昏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终于挨到早上,两个人在街边吃了早饭,回去收拾东西退房。
言萧整理包的时候,昨天跟关跃搭话的那个姑娘忽然跟她说起了话。
“诶,昨天那个司机真是让人头疼,你后半夜没睡到觉吧?”
上铺那个司机已经走了。
言萧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们也被他吵得不行,到现在都困。”姑娘话锋一转:“对了,你刚才收在包里的是做鉴定的仪器吧?我见过,我是做考古的。”
这才是她来搭话的原因。
言萧这才仔细看她,姑娘很秀气,鼻子上一圈小雀斑,有点俏皮。
“我们考古队跟着教授来这里考察的,穿过无人区到了这个小镇上,你呢,半个同行?”
言萧还没回答,有人敲了一下门:“走了。”
是关跃,他看一眼那姑娘,催促说:“快点。”
言萧冲姑娘点一下头,背起包出去。
“我说镇上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人,原来是来了支考古队。”言萧朝屋里飞一眼:“你跟他们同行,不去聊聊?”
关跃说:“用不着。”
言萧临走回头看一眼,姑娘还在看她。
她挥一下手,姑娘也挥挥手。
就这时候有个青年越过他们跑了进屋,叫那姑娘:“快去教授屋里,队里丢东西了。”
姑娘马上跟他出门:“丢什么了?”
青年边往外跑边说:“那个西域画像砖,昨天半夜被偷了。”
“什么?那可是文物啊……”
青年回头“嘘”了一声,两个人跑远了。
关跃朝那两个人看了一眼,说:“走吧。”
言萧说:“同行也被盗文物了,就这么走?”
“有教授带队的考古队,需要我们插什么手。”
言萧心想也是。
自那场沙尘暴后,今天是第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就连原本暗淡的小镇都有了明媚的色调。
两个人离开旅舍后找到了镇上的修车铺,关跃把手机递给言萧,让她打电话联系石中舟他们,自己去选车。
这里最好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车,买一辆不划算,人家怕有去无回,也不肯出租,只能尽量买个能用的二手款。
信号恢复了,言萧之前拨了几次都提示对方不在服务区,这一次终于有了忙音。
电话那头传出石中舟的声音:“喂,关队!你在哪儿!”
他几乎是在吼。
言萧拿开点说:“是我。”
“言姐!你们没事儿吧?我看那个丁哥好像回头去追你们了。”
“没事。”言萧把手机递给关跃:“你来说。”
关跃拿着手机走开几步,很快交代清楚了碰头的地点。
挂上电话的同时他就选好了车:“就那辆吧。”
一辆外壳斑驳了快掉漆的摩托车。
造型倒是很拉风,言萧觉得用艺术的眼光来看,也许会有摄影师愿意拿去给模特做摆拍的道具。
她问:“多少钱?”
店主说:“八百。”
“太贵了。”言萧走近,用脚踢踢摩托车的后轮,叮当咣啷一阵响:“顶多四百。”
“哎呦美女你这一砍就对半儿,也太狠了吧!”店主早看到她肩头背的双肩包是LV的,忍不住抱怨:“我看你也不像穷人,怎么就舍不得这么点儿钱呢?”
“花钱也要花对地方,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穷人,我以前可穷了。”
店主跟她扯皮:“你穷,你哪儿穷了?”
“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吃份泡面为了省电都不烧热水,怎么样?”
关跃看她一眼,言萧的手指扳着摩托车的后视镜,像是随口一说。
店主有点词穷。
言萧一锤定音:“就四百,再看下去,我觉得连这个价都不值了。”
“……”店主肉痛地屈服了。
两分钟后,关跃跨上摩托车。
言萧坐在后面,抱住他的腰。
关跃从后视镜里看到她露出来的脸,说:“把头低下去。”
“嗯?”
“头低点。”
言萧很快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了,因为风实在太大了,连副头盔都没有,摩托车上能感受到的风力至少是站在地面时的好几倍。
她的头发在风里翻飞,有时候会糊住脸,只能把脸低下去,贴在关跃背上。
风里传出她的声音:“我现在一定特别小鸟依人。”
关跃朝后视镜里看,女人漆黑的头顶抵在他后腰,双臂牢牢缠在他腰上。
是有点儿。
骑摩托车有个好处,不需要特地去走公路,甚至一些羊肠小道都能过。
关跃仿佛一张活地图,中午两人下车吃饭的时候已经远在小镇百里之外,全靠抄的近道。
被风吹了一路很难受,言萧选了个背风的坡地,坐在那里吃饼干,早上刚在小镇上买的,也不知道在货架上放多久了,都皮了,吃了几口就再难下咽。
关跃在旁边检查摩托车,毕竟是便宜货,经不起折腾,几个小时的路下来已经力不从心。
远处,一阵尘烟划出一道横线,有车在公路上开。
到了附近,那车停了,下来两个男人,吹着口哨,说着笑着去对面路边,解手的解手,抽烟的抽烟。
车门没关,里面还有个人没下来,言萧眯起双眼看着,忽然站起来往那儿走。
“你去哪儿?”关跃问。
言萧没回头:“随便走走。”
关跃追上来,瞄一眼远处的车:“少胡扯,我看到了。”
车里那个人他也见过,之前进过窝子的那个。
宋方。
言萧凌晨在小镇上听到的声音没错,还真的就是他。
“你想干什么?”
言萧说:“我就去看看。”
“看看?你是想报复他吧。”关跃目光如炬,他知道言萧是个不肯吃亏的人。
言萧也不遮掩了,抱住胳膊斜睨他:“嗯,我想报复他,怎么,这附近也有派出所?”
“没有。”
“那不就结了。”
关跃又看车一眼:“你想怎么样?”
言萧不直言:“你少阻止我。”
上次吴安安那事儿她还有气呢。
“我不阻止你,”关跃手收进长裤口袋,头微低:“我帮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言萧的眼睛勾在他脸上,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又低又沉,说不出的性感。
“真的?”
“真的。”
言萧冷笑:“也没什么,我就想让他也上一次热搜。”
宋方坐在车里,怀里紧紧抱着只包,那边两个男人还没回来,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玻璃。
转头看,一个男人手扶着车门看着他,身体因为往里微倾而压低,看得出来本来个子很高。
“你是谁?”宋方很警觉。
关跃指指车轮:“你的车坏了。”
“什么?”宋方探身出去看。
头刚伸出去半个,后颈上落下一记手刀,他就不省人事了。
趁那两个男人还没回来,关跃迅速把他拖出车,他的手里仍抱着那只包。
一座废弃的土房,快倒塌的土墙上靠着辆破旧的摩托车。两米开外有一颗矮矮的歪脖子树,快死未死,一半残留着叶子,一半老干枯皮。
树底下坐着刚被带过来的宋方。
他还晕着,上衣被扒了,露出中年发福的肚子,双手被背到身后捆在树干上,乍一看像是坐在那里打瞌睡。
言萧站在对面举着手机对焦:“左边一点,对,把他的脸拨过去。”
关跃蹲在树边照办。
言萧按下快门,咔擦咔擦一阵连拍。
“然后呢?”关跃站起来。
言萧低头发送:“发给裴明生,让他去办。”
关跃发现她真是早有计划。
不确定另外两个人会不会找过来,关跃在周围转了一圈,回头的时候看到宋方落在地上的包,早已摔得拉链半开,露出里面东西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