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屹之对谢殊的安排乐见其成,若非襄夫人一定要穆妙容跟在他身边才准他回来,他也不至于将她一个在室女带在军营里。
穆妙容却不甘心,就是不肯跟沐白走:“襄夫人明明答应我可以随时出入武陵王身边的,丞相也无权干涉人家家事。”
谢殊挑眉看向卫屹之:“原来这是你们卫家的家事啊。”
卫屹之干咳一声。
“也罢,只是今日本相与武陵王商议要事,只有穆姑娘进进出出,若以后消息泄露,便为你是问,你可愿承担责任?”
卫屹之点头:“谢相说的也是,毕竟兹事体大啊。”
穆妙容受了委屈,瘪起嘴扭头跑出去了,沐白连忙跟上。
帐中终于恢复安宁,谢殊这才朝卫屹之擡了一下手:“你接着说。”
卫屹之对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只能忍住笑意:“我是说长沙王未必会答应与两位皇子谈判,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九殿下这边就由我来说服,太子就交给你吧,找个机会让兄弟俩见面把话说清楚,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分不清轻重。”
“也好,那就这么办吧。”谢殊说完起身就走。
卫屹之伸手拉住她:“这就走了?”
“不然呢?”她瞄一眼案头的汤碗:“汤都放凉了,你还是快喝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嗯……说的也是。”卫屹之松开手,故作无奈地端起汤碗。
谢殊冷着脸出了大帐,他放下碗,终于低低地笑出声来,随即又起身追出帐外:“谢相且慢,本王随你同去建康。”
谢殊依然面色不佳:“武陵王请便。”
穆妙容先一步到相府,满脸不乐意,沐白跟在后面问她打算做什么好吃的给丞相,她气得直跺脚。
“什么都不做!”
沐白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不做就不做,我们相府什么没有?嘁!”
谢殊和卫屹之策马同行赶回建康,一路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入城后又兵分两路,一个要入宫去见太子,一个要回大司马府去劝说九皇子。
分别前卫屹之本想与谢殊私下说几句话,谁料王敬之匆匆赶来了,一见面就道:“丞相终于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他说完又来向卫屹之见礼,倒也算热络,但紧接着就又去和谢殊说话,还要请她与自己同车而行。
谢殊也不拒绝,大大方方跟他上了车。
卫屹之看二人言辞亲密,微有不悦。
苻玄默默退后一些回避,心里还奇怪,郡王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王敬之急忙前来是因为长沙王的动向发生了变化。他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直往建康而来,而是忽然发兵往南,攻下了南康郡,目前已兵至晋安郡城下,若能拿下,他就能绕开江州,再取道会稽到达建康。
王敬之道:“长沙王一向行事低调,朝中竟无几人了解他,此人心思诡谲,忽然变更计划,定然是得知了武陵王在江州驻扎的消息。”
谢殊用扇子敲打着手心:“徐州的兵力已经守在都城外,长沙王一定是为对付他们保存实力才绕道的。本相已和武陵王商议好,要劝太子和九皇子联手退敌。”
王敬之神色间仍满是担忧:“太子温和,但秉性怯懦,未必能被说动啊。”
“总要试一试。”
东宫内,司马霖侧卧在榻上,郁结忧愁。
谢殊和王敬之一前一后跟随宫人进去,见到这情形都觉得不太妙。
榻边坐着王络秀,素雅宫装,云鬓高挽,那原本端庄的容颜不觉显出几分艳丽来。
谢殊上前见礼,王络秀起身回礼,悄悄看了她一眼。
司马霖从榻上坐起,一见谢殊就叹息:“丞相今日来此,可是九皇弟又有动作了?”
谢殊摇头:“九殿下还不至于冲动到真攻入东宫,太子殿下可以放心。”她朝王敬之使个眼色,让他说计划,毕竟一家人好说话。
王敬之将谢殊和卫屹之商量的结果告诉司马霖,他果然面露犹豫:“九皇弟会答应吗?”
谢殊劝道:“太子殿下是长兄,您都发话了,九殿下绝对会答应。”
王敬之点头:“丞相言之有理,九殿下也是担忧陛下和贵妃才会受人唆使,不会糊涂到这种地步的。”
“那……长沙王那边呢?”
谢殊抿住唇,用扇子直扇风。
王络秀看了看她和哥哥,忽然道:“让我与太子说几句吧。”
谢殊和王敬之对视一眼,退出了殿外。
殿门关上,王络秀走到太子身边握住他的手:“殿下在成婚当晚不是承诺过要保护络秀一生一世的吗?如今大敌当前,殿下这是要退缩了吗?”
司马霖一怔,面露愧色:“你说的是,本宫是一国太子,如今父皇卧病,国家危亡,竟还畏首畏尾,实在不该。”
王络秀靠进他怀里:“殿下安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与殿下共同进退的。”
司马霖搂紧她,点了点头。
司马霆那边也不太容易,卫屹之劝了他许久,可他仍有顾虑:“长沙王与太子关系亲厚,谁能保证他们不是联手的?”
“本相可以保证。”
卫屹之和司马霆齐齐擡头看向门口,谢殊正被苻玄请进门来。
“你这个奸臣,来这里干什么?”司马霆拍案而起。
谢殊笑容满面:“来说服九殿下啊,连太子殿下都答应对抗长沙王了,您还在这儿怀疑他的为人。”
“什么?太子哥哥答应了?”
“是啊,太子殿下随后便到,本相事先来探探殿下您的口风,不过看样子,殿下也不像人家口中所言的那般眼光长远嘛。”
司马霆被她一激,忿忿地坐了回去。
没多久,太子与王敬之一起到了。他特地着了朝服,甚为庄重,快步走入厅中后,见到司马霆,惭愧道:“九皇弟,若本宫能早些出面与你把话说清楚,未必会闹到这地步,这些都是本宫的错。如今内忧外患,你我兄弟,还是停下纷争吧。”
司马霆哼了一声:“别的都可以暂且不表,只怕太子哥哥与皇叔感情深厚,到时未必下得了手吧?”
“本宫与皇叔感情再亲厚,也是分得清何为大义的。”
司马霆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谢殊趁机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二位殿下齐心协力,陛下也会欣慰的。”
司马霆想起皇帝,终于动摇,又看了看卫屹之,后者冲他点点头。
“那好,我这便与太子哥哥一同入宫去见父皇。”
太子大喜,竟要请他先行。
王敬之随二位皇子一同入宫,谢殊本也想去,被卫屹之拉住。
他脸上若无其事,手却顺着宽大的袖口探进去牵了她的手:“我好不容易回来,难得有机会独处,你却不是吃味就是被王敬之拖走。”
“我何时吃味了?”谢殊一脸正气。
卫屹之看了一眼门外,将她一把带到门后搂在怀里。
谢殊挣脱不开,笑道:“我怎么觉得吃味的是你呢?”
卫屹之含笑点头:“是啊,我就不会像你这样否认。”
“……”谢殊白他一眼。
皇帝苏醒后眼见太子和九皇子齐齐跪在床头,同气连枝要对抗长沙王,倏然感动的热泪盈眶。
“想不到朕被亲弟弟谋反,如今还能看到你们兄友弟恭,朕心甚慰啊。”
这么一来,他看九皇子愈发喜爱,看太子也没了偏见,精神都好了几分。
第二日谢殊便下令让王敬之以太子口吻拟诏招降长沙王,又命武陵王重兵压后,若有不从,即刻发兵。
长沙王的兵马停在了晋安郡,暂时还没回应,宁州战场那边却传来了坏消息。
桓廷坐在酒家里和几个世家子弟饮酒,转头忽见窗外有美人经过,手中的酒不知不觉洒了大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简直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朋友们笑着推他,他的视线却舍不得收回来,忽然又见美人身后还跟着熟人沐白,心中大喜,立即冲了出去。
沐白带着几个人正跟在穆妙容身后做保镖,忽然被人扯住胳膊,转头一看却是桓公子,连忙行了个礼。
桓廷边往他手里塞银子边贼笑:“沐白,这美人儿是谁啊?”
“哦,是宁州刺史穆冲的小女儿,在我们相府做客呢。”
桓廷神情一僵:“哦……”
看来是男女通吃的表哥又有了新欢,唉,没他的份了……
正垂头丧气地要往回走,忽然有快马驰来,一路到了穆妙容跟前停下,下马禀报道:“丞相请穆姑娘回府,宁州有快报送到,与令尊有关。”
穆妙容切了一声:“有话就说,我才不想见着他。”
道旁有无数幽幽目光瞪着她,这什么人,竟敢唾弃我们的谢相!
来人面有难色,犹豫许久才道:“宁州刺史战死了。”
穆妙容呆住,脸刷的白了,手中东西全落在了地上,忽然身子一歪就晕了。
桓廷最先冲上去扶她,被左右看着又觉得尴尬,干脆一把抱起她对沐白道:“我送她回相府吧。”
回到相府,穆妙容再没了平日里的活泼娇俏,自醒来后就一直抹泪,连饭也不肯吃。她自幼受父亲娇宠,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
谢殊劝了她很久,但她根本不予理睬,人眼看着一日日憔悴下去。
卫屹之目前已调兵到了建康城外,谢殊犹豫着要不要让他把穆妙容接去大司马府。毕竟人是他带来的,说起来只是在相府做客而已。
没等她开口,卫屹之自己来了。他甲胄未褪,手按佩剑,一路行色匆匆。
沐白将他带去穆妙容住处,谢殊也在,见他到来,刚起身要说话,默默垂泪的穆妙容像是见着了亲人,当即嚎啕大哭,直扑进了卫屹之怀里。
谢殊抿紧唇坐回去,摆摆手让沐白出去。
卫屹之轻轻推开她:“节哀顺变,令尊以身殉国,是英雄,身为英雄的女儿,也该坚强。”
穆妙容当真不哭了,哽咽着被他扶着坐下。
谢殊无言以对,她说了几天的话还不及卫屹之一句话奏效。
卫屹之安顿好她,就要告辞:“本王营中还有事务要处理,有空再来探望你。”
他冲谢殊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谢殊见穆妙容没事了,便也起身告辞。
一路缓行,刚走到回廊拐角,却见卫屹之站在那里。
“你不是走了么?”
“见过你才能走。”
“你刚才不是见过了?”
卫屹之走近几步,笑了笑,与她一起往前走。
谢殊道:“武陵王还是早些回营吧。”
卫屹之拖住她胳膊,在她侧脸上啄了一下:“好了,本王走了,谢相留步,不用送了。”
第二日太后忽然派人来了相府,将穆妙容接去了宫中。
穆冲是皇帝心腹,虽然远调宁州,君臣情分还在。皇帝刚因为欣喜身子好了一些,得到噩耗又心生哀戚。太后为宽慰他,得知穆妙容人在建康,便要替他尽尽心。
太后阅人无数,但看到穆妙容还是眼前一亮,拖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少不得就要问到年纪。
穆妙容在太后跟前自然是乖巧的:“回太后,妙容年满十七了。”
“那应该许人家了啊。”功臣战死,皇室抚恤的典型手段之一便是为他们的儿女安排好未来,太后也不例外,温柔问道:“妙容许配人家没有?可有心仪的人选?”
穆妙容心中一动,立即道:“有,妙容心仪武陵王久矣。”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双更养霸王,这种理论我是不信的。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矜持的人,面对读者我都是含蓄内敛的,所以有什么话我从来都不会直说的,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