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急急整装入宫,宫中已经一片混乱。
太后正在殿中责问祥公公,谢殊进去时就见一群大臣站在周围,彼此连见礼也顾不上了。
祥公公头点在地上:“回禀太后,陛下是忽然晕倒的。”
太后厉声问:“陛下为何会忽然晕倒?”
“陛、陛下早前饮了碗参汤,之后便觉得虚乏,没多久就晕倒了。”
“参汤是谁送来的?”
“袁贵妃。”
中书监袁临立即拱手道:“太后明察,贵妃深受宠爱,怎会做此等损己利人之事啊?”
谢殊也觉得说不通,以前听说过不少后宫争斗的例子,栽赃嫁祸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种。袁贵妃母子都恩宠正隆,脑袋有洞才会去害皇帝吧。但若是皇帝和袁贵妃遇困,最大的获利者便是皇后和太子。
废太子一事虽然一直被臣子干预而未能实现,但皇帝始终没有打消过念头,皇后自然担忧。
皇后娘家这几年被皇帝打压的厉害,她也只能等到太子大婚后有了王家势力相助才敢动手。皇帝也许早有察觉,所以把持着朝政大权不肯放手,这样一旦太子有二心就可以直接废了他立九皇子。
又或者反过来,是因为看到皇帝不肯放手大权,皇后心急,才冒险走了这一步,甚至联络了亲近太子的长沙王相助。
太后似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沉着脸不做声。
谢殊悄悄透过屏风望了望内室,檀香袅袅,灯火安宁,一向与她争锋相对的皇帝此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实在让人不习惯。
御医们退了出来,太后立即问:“陛下情形如何?”
“臣等还需再看看情形。”
太后怒道:“宫中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再看看情形的吗?”
御医们慌忙认罪:“是,臣等一定竭尽所能,尽早医好陛下。”
谢殊只是看了一下情况便退出来了,毕竟是后宫争斗,自有太后做主,她无权干涉,只是觉得皇后这次太心急了。
若太子真能即位,对谢家而言倒是有好处,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是未知。
第二日宫中传来消息,太后的处理便是将袁贵妃软禁在宫中。
此举已经算温和,但九皇子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是皇后和太子所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天就偷跑出了宫,要去拉拢袁家为父皇母妃讨还公道。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动作挺快,袁家以及卫屹之的势力本就支持他,很快被说动,合力率领人马到了宫城之下。
谢运负责镇守宫城,所以谢殊最早得到消息,亲自赶了过去,吩咐严守各门。
春夜寒凉,宫城城头火光熊熊。
骑在马上的司马霆身披甲胄,眉眼间的青涩全被愤怒掩盖,仰头看着谢殊大骂:“奸臣,还不开门!”
谢殊朗声道:“不是本相不开门,本相一旦开门,殿下就要成千古罪人,今后再难翻身了。”
“胡扯!”司马霆拿马鞭指着她:“你助纣为虐,也是残害我父皇,嫁祸我母妃的罪人!”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谢殊眯眼望去,杨峤率领都城护卫军远远行来。
司马霆一见他底气更足:“谢殊,你要以区区千余禁军要对抗我们这么多人吗?”
“九殿下此举等同逼宫,有谋逆之嫌。”谢殊冷哼一声,又下命令:“严守城门,擅入宫城者,立斩不饶!”
司马霆愤恨地盯着她,哼,装得正气凛然,无非就是要护着太子的位子罢了!
他身后跟着的袁沛凌一脸纠结,唉,都是熟人,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
情势很快又变,王敬之调集了王家人马挡在了宫门外,明显是相助太子的意思。
九皇子到底不是谋反,没有直接攻入城门,退兵到了宫城外,但并没有放弃讨债的打算,与太子这方僵持下来。
谢冉坐在谢殊的书房里漫不经心地煮茶:“看来陛下还没出事,二位皇子便已到了争锋相对的地步了。”
谢殊被他的话说得一愣:“总觉得你点在点上了,可又有哪里不对。”
正说着,沐白进来禀报道:“公子,王太傅求见。”
谢冉放下茶具:“哟,稀客。”
王敬之走入书房时谢冉已经退走,他今日身着便服,形容疏散一如往日,只是神情颇为凝重。
谢殊端着刚煮好的茶啜了一口,请他就座。
“太傅今日怎会来相府?”
王敬之眼尾露出细细的笑纹:“来给丞相送信,希望丞相能看明白一些。”
谢殊亲手给他添了盏茶:“怎么说?”
“丞相现在一定觉得是皇后和太子在陷害袁贵妃和九皇子吧?”
谢殊眼珠轻转,不明白他的用意。
“在下只想告诉丞相,不是皇后和太子联络的长沙王,而是长沙王主动联络的太子,要扶持他登基。至于这次陛下这碗参汤,也是袁贵妃被人利用,做了他的刀,而刺的,正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错愕,他也知道长沙王的事,必定是王络秀告诉他的。
“太傅此话当真?”
王敬之从袖中取出信函递给她。谢殊接过来打开,果然署名是王络秀,内容与他所言一致。
谢殊暗暗心惊,长沙王多年没有动静,忽然起兵,必然是有备而来。看来这次是计中计,不是皇后嫁祸袁贵妃,而是长沙王刻意挑拨双方关系,届时太子和九皇子兄弟相残,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她看向王敬之:“那太傅现在的意思是要与本相合作?”
王敬之点头:“长沙王之所以会用这一招,就是看准了世家之间明争暗斗不会联合,不知王谢可有联手一日?”
谢殊举起茶盏:“就在今日。”
元和二十八年三月末,长沙王司马戚领兵前往建康,旗号是“清君侧”。
朝中还有哪个大臣担得起这个殊荣?自然是号称奸佞之后的丞相谢殊了。
谢殊不开心,做人不能这么无耻,你要反就反,何必拿本相开刀!
她坐在书房里揉额角:“九皇子和太子还在对峙,他们的亲叔叔已经迫不及待来把他们一锅端了,本相忠心为国,居然首当其冲。”
谢冉假装同情地看着她:“丞相真可怜。”
沐白激动万分:“属下誓死保护公子!!!”
“唉,我手上要是不止有谢运一人该多好。”
谢冉有意无意道:“要是兵马最多的人在这里也好啊。”
谢殊点头:“果然我写信给武陵王是对的。”
“……”沐白忽然觉得之前口号都白喊了。
大晋本就不太平,每隔个三五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要反一反,都城百姓的心已被锻炼的很强大,毫不惊慌,还能当做谈资来闲聊一番。
谢殊的拥趸忿忿地驳斥长沙王的言论:“简直胡说八道,我家谢相何时是奸臣了?他分明义薄云天!”
武陵王的拥趸自然要呛声:“你们家丞相哪儿义薄云天啊?”
“他……他长得就是个好人样!”
“呸,我们家武陵王那才是长了张好人脸呢!不然能叫贤王么?”
“去你的贤王,来福,咬她!”
正是一团糟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街上的马车道:“快看,王太傅和丞相居然一起乘车出行啊。”
因为谢殊“污”了君侧,最近许多大臣都与谢殊拉开了距离,而太傅王敬之却开始频繁出入相府,实在叫人惊奇。
谢殊摇着扇子问王敬之:“太傅之前说要找出陷害皇后和太子的凶手,不知可有眉目了?”
王敬之点头:“正要带丞相去见,此人是长沙王进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也是他在宫中的耳目。”
谢殊把玩着扇柄:“长沙王果然早有预谋啊。”
美人被关押在黄沙狱大牢中。
谢殊和王敬之一先一后进了牢房,美人被铁链绑着手腕脚腕,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王敬之对美人向来怜香惜玉,看着竟有些不忍。
“可怜的……”谢殊蹲在地上,叫狱卒扶她起来,一看清她相貌,顿时一愣:“外族人?”
王敬之道:“她是吐谷浑人。”
谢殊站起身,问狱卒:“问出什么来没有?”
狱卒道:“都招了。”
王敬之拿过认罪书看了看,点点头,吩咐道:“将她带去宫城,让她当面和九殿下说清楚。”
人被拖了出去,谢殊道:“总觉得太顺利了点,会不会有问题?”
王敬之边朝外走边道:“是有顾虑,但眼下还是让九殿下放弃和太子为敌为好。”
“说的也是。”
司马霆守在阖闾门外,这几日没睡过好觉也没吃过好饭,人都瘦了一圈,再想想父皇还生死未卜,母妃被困宫中,对谢殊的恨意就又浓了几分。
桓廷来做过一次说客,袁沛凌匆匆将他弄走了:“你说服我还行,说服九殿下还是算了。”
司马霆因此更生气,谢殊这个奸臣,还想劝他放弃?做梦!
杨峤从远处走来,行礼道:“殿下,谢丞相和王太傅说带来了证人,可以证明不是皇后陷害贵妃。”
司马霆腾地起身:“让他们滚过来!”
谢殊和王敬之都一身朝服,分外庄重,二人朝司马霆行礼,他沉着脸不做声。
“殿下,长沙王进献给陛下的美人才是陷害贵妃之人,此事与皇后和太子无关。”
谢殊将认罪书双手递给司马霆,他接过来时还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沙王的计谋?”司马霆冷眼看着谢殊:“皇叔打着杀你的旗号而来,你此招不会是要移祸江东吧?”
谢殊叫狱卒将那美人带上来。
形容凄惨的女子被用了刑,跪都跪不稳了,对司马霆行了一礼,忽而厉声道:“殿下容秉,是丞相和太傅逼迫我作伪证,其实此事与长沙王无关,真正指使我陷害贵妃的人就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忙命人去制服她,岂料她竟咬舌自尽了。
“谢殊!”司马霆大怒,气得要拔剑相向。
相府护卫一拥而上,护着谢殊退后,袁沛凌连忙去拉司马霆:“殿下息怒。”
王敬之自知此事责任在自己,主动挡在了谢殊身前:“殿下,这是长沙王的诡计,千万不要上当啊!”
王家人马和谢运所领的禁军顿时竖起武器,情势一触即发。
“殿下!”远处有人快马而来,到了近处勒马停住,急急禀报:“武陵王已在返都途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