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筹拍的电影《革命先行者》剧组大本营设在北京的一家酒店里,剧本修改、演员面试和其他前期相关事务都在这里进行。今天下午,剧组又召开了一次《革命先行者》筹备协调会,地点在酒店会议室,梁士乔作为戴梦岩的经纪人参加了会议。
散会后,梁士乔向剧组要了一辆车,开车的是一个40多岁的司机,汽车的挡风玻璃里侧贴着“《革命先行者》剧组”的字样。梁士乔是去新街口找沈彪取叶子农定做的国旗贴章打火机,沈彪的zippo专卖店就开在这条街上。
沈彪的zippo专卖店很好认,因为招牌就叫“zippo沈彪专卖店”,招牌的下方还有一行醒目的铜制铸字:定做个性贴章。店面不是很大,有十几平方米的样子,两面长长的玻璃墙柜摆满了打火机,收银台前面的空地有一张小桌、3把椅子,都很精致,是卖家与客人交流的地方。店里并没有看到铸造、打磨的设备,显然制作个性贴章另有工作间。
梁士乔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到店里,见小桌前围坐着3个男子,其中一位在介绍手里的打火机,桌上还放着几只zippo打火机。
见有客人进来,女服务员马上迎上去招呼道:“您好!”
梁士乔问:“请问沈彪先生在吗?”
话音刚落,坐在小桌前介绍打火机的男子应声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梁士乔,说:“我就是沈彪,请问您有什么事?”
梁士乔拿出从巴黎带回的字条,说:“我受朋友委托来取打火机。”
沈彪接过字条看看,问:“你是谁?受哪位朋友委托?”
梁士乔回答:“我姓梁,是戴梦岩的经纪人,受戴小姐的委托。”
沈彪稍想了一下,转身对两位男子说:“兄弟,我这儿有点私事,你们回避一下。”
两位男子马上起身,其中一位说:“彪哥,那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
沈彪从收银台里面拿出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对女服务员说:“你也回避一下,把这个挂上去。”
等屋里就剩他们两人了,沈彪又看了一眼字条,说:“戴梦岩?她凭啥?”
梁士乔说:“这打火机是叶先生定做的,戴小姐和叶先生的关系你是知道的。”
沈彪说:“啥关系?是用政治拔高自己,拿农哥的命给自己镀金?还是利用农哥的包容满足她的占有欲?说穿了不就是这关系嘛。”
梁士乔这才明白沈彪为什么要让他人回避,原来还是给戴梦岩留了面子。梁士乔没接触过沈彪,彼此都不了解,只知道沈彪去巴黎看望过叶子农,沈彪的这个态度是梁士乔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他不悦地说:“你不了解情况不可以乱讲的。”
沈彪说:“我很喜欢梦姐的电影,可以说她拍的每部片子我都看过,如果她不把农哥扯进来,我绝对是她的忠实影迷。我不否认她在巴黎让我难堪过,但是我理解,她也是为了农哥的安全,我沈彪还不至于那么小家子气。农哥是什么人戴小姐是清楚的,如果农哥留在北京就不会死,我就知道这个,别的也不想知道。”
梁士乔说:“你可以有你的看法,但是不能因为有看法就不给打火机了。”
沈彪说:“戴小姐没资格代表农哥。”
梁士乔想了想,谨慎地说:“恕我冒昧,如果是钱的问题,好说的。”
沈彪当即就火了,手往店门一指,说:“请你出去。”
看来真不是钱的问题。
梁士乔说:“如果不是钱的问题,你这个态度,那我就要说几句了。”
沈彪瞥了梁士乔一眼,问:“说啥?”
梁士乔说:“叶先生认为,如果因为认同马克思主义就需要在巴黎躲起来,这个态度就是对中国社会制度正当性的否定。叶先生去不去巴黎是他们个人感情的事,我们局外人无权裁判。戴梦岩不懂政治,但是能让叶先生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东西,她就相信一定重要。戴梦岩保护叶先生是押上命的,放叶先生出去也是押上命的,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好处?叶先生遇刺还算个义士,戴梦岩没了算什么?不死算恶妇,死了算偿命,这样的好处你要吗?这种事要放到你我身上,不一定能做到吧?如果是连我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戴小姐?我告诉你:如果能把她拉回来,我宁愿听你骂她。”
沈彪愣住了。
梁士乔说:“这个打火机也不是戴梦岩要收藏的,人都没了还收藏什么?这火机是要按遗物交给官方的,包括戴小姐送给叶先生的纯金打火机。”
梁士乔说完就走了。
沈彪回过神,马上追了出去,喊道:“梁先生等一下。”说完到墙柜下面的货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走出去交给梁士乔,说:“打开验一下吧。”
盒子里面是一只铸铜立体国旗贴章的打火机,非常漂亮。贴章的下沿还有一行小字,也是一体铸出来的,写着:19920421yzndz。一看就知道“yzndz”五个字母是“叶子农定做”汉语拼音的第一个字母,日期、字母即是这枚个性贴章的唯一性。
沈彪说:“底机不是zippo,农哥特意交代用国产的。”
梁士乔合上盖子,说:“谢谢!”
沈彪问:“那戴小姐……”
梁士乔说:“尽力吧。”
梁士乔上车,客客气气与沈彪挥手道别,离开zippo沈彪专卖店。
来到“久悟杠子面”餐馆,虽然还没到晚饭时间,但是店里已经零星开始上人了。梁士乔走到服务台,问女服务员:“请问方迪小姐在吗?”
女服务员问:“请问您是……”
梁士乔回答:“我姓梁,是九哥的朋友,有件东西九哥让我转交给方小姐。”
女服务员说:“请稍等。”接着就打电话,然后说:“请您到二楼办公室。”
梁士乔上到二楼,看见一女子从办公室出来,朝他迎上几步,问他:“是梁先生吧?”
梁士乔说:“是的,我是梁士乔。”
女子上前握手,说:“我是方迪,请屋里坐。”
进了办公室,梁士乔在沙发上落座,从文件包里取出打火机,打开盒子,连同盖子一并放到方迪面前的茶几上,说:“这是九哥让我交给方小姐的打火机。”
方迪拿起打火机看了看,说:“九哥说您在巴黎,这么快就送来了。”
梁士乔说:“九哥给我打电话,说那事由张主任处理了,让我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就回来了。梦岩有部戏要开拍了,有好多协调工作。”
方迪说:“是吧,挺忙的啊。”
梁士乔说:“给方小姐添了麻烦,多谢了。”
方迪说:“不谢,应该的。”
梁士乔与方迪是第一次见面,相互之间都是陌生的,没什么话可说,按人之常情交付完打火机就该告辞了,但梁士乔没有告辞的意思,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有些犹豫,在想说与犹豫之间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方小姐,你……是亲自跟张主任谈的吗?”
方迪回答:“不,我打电话谈的。”
梁士乔微微点下头,说了声:“哦……”这声“哦”不自觉地拉了一个长音,有一种微妙的意味,既表示“知道了”,又夹杂着些许不放心。
方迪说:“九哥告诉我的当天我就和张主任联系了,办公室的人说他不在,我说叶子农的案子是张主任经办的,我有重要情况跟张主任反映。对方说可以转告,我说不行,必须直接跟张主任通话。对方让我放下电话等着,停了几分钟我父亲的电话打过来了,我知道这是对方在核实我的身份,然后对方让我守着电话继续等,又过了20多分钟电话来了,是张主任亲自打来的,我把九哥说的情况转述了一下,他先说了一句‘这个子农啊’,对叶子农没处理好这事不满,然后说:你告诉他们,该忙什么忙什么,这事我来处理。张主任随国家领导人出访,人在巴基斯坦,张主任的工作性质和级别我知道,我判断不了他的行踪哪些涉及保密、哪些可以公开,所以我只把张主任的答复告诉了九哥,其他什么都没说。我理解您的担心,怕我不上心,那我就跟您说了吧,希望这不算个错误。”
梁士乔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他有些尴尬,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多心了。”
方迪说:“梁先生放心了就好。”
梁士乔起身说:“那我就告辞了。”
方迪把梁士乔送出门。
梁士乔说:“留步,留步。”
方迪伸出手与梁士乔握手道别,说:“那您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握手间,梁士乔把包夹在腋下,刻意把另一只手也握上,感激地说:“谢谢你,谢谢张主任,真的非常感谢!请方小姐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知道分寸。”
方迪说:“真的不谢,我很钦佩戴小姐,都是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