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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刺 正文 第47章 谢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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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机里随机放着后摇,窗帘紧闭,台灯橘亮。桌子上有一沓稿纸、一只笔、一杯水以及一本现代汉语词典和一个笔记本。阮肆开了空调,就穿着一件T恤和一条短裤,面对空白的稿纸坐了二十多分钟。温度调得有点高,让转着笔的指尖发燥。

    每一篇的开头并不容易。对阮肆而言,只有问清楚自己,才能避免毫无逻辑的满篇废话。灵感的全称是灵通感应,它像是条模糊地、不受束缚地丝线,贯穿在一个人所有的感官回馈与过往积累。它是最自由的风,牵着身体和灵魂共造的巨兽,偶尔途径过荒芜,偶尔停驻在草野。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响,阮肆觉得迫切地写的欲望在推搡着他,他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尽情爆发。然而不行,他坐了很久,无数词汇在眼前闪烁再熄灭。他仿佛贴着一线之隔,需要一个“刹那”的闪现。

    阮肆尝试在空白的稿纸上书写,随意地写,可以写一个字,也可以写一个词,围绕着已定的核心不断发散,寻找着开始。

    翌日还在下雪,阮肆打着哈欠站楼底下等秦纵。

    “怎么没戴围巾?”秦纵下楼,看见他脖子上空空,雪细碎地往里掉,秦纵抬手把自己的围巾绕在他的脖子上。

    “忘了。”阮肆说话间寒气白雾,他往秦纵的围巾里缩了缩,两个人一起走,“今天好冷啊,下雪天还这么冷。”

    “今天还要降温,”秦纵抬手碰了碰他额头,“别感冒了。”

    “哥身强力壮。”阮肆踩着雪,“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学期我没什么假,你要回军大院吗?”

    “夏天没回去,冬天总要去陪陪爷爷。”秦纵和他出了小区门,“今天吃包子还是油条?”

    “来点胡辣汤吧。”阮肆动了动鼻尖,“我的天,我怎么都闻着味了。”

    “隔了得有五百多米,你这什么鼻子。”秦纵说,“那就配葱油饼。”

    众所周知,胡辣汤是河南省的名汤食。阮城以前出差去过周口,用带回来的料包做汤,味道一直让阮肆念念不忘。今天天冷,胡辣汤的稀稠暖胃。羊肉丁夹在稀稠的微辣中,酱红色带麻的薄辣裹上热烫的葱油饼,在口齿舌间滋香生暖。阮肆没尝过地道的胡辣汤,不过溜溜坡下边这一家已经足够他喝个爽。

    喝完再出门,冷风一刮,他才觉得自己清醒点。昨晚睡得晚,前先有点昏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想事儿,他今天话不多,秦纵知道他晚上在干什么,临上楼的时候给他了一瓶风精油。

    “两眼发直。”秦纵偏头看他,“醒醒了我的哥。”

    “你的哥醒着呢。”阮肆笑,接了风精油,还没开盖就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还有一个多月,不急这一会儿,晚上差不多就睡吧。”秦纵指尖扫了扫自己眼眶底下,“都成熊猫了。”

    “总觉得差一点,找不到不甘心,不甘心也睡不着。”阮肆说,“快上楼吧你。”

    “晚上我在坡上等你。”秦纵转身,“练完萨克斯你也该下晚自习了,记着啊。”

    阮肆应了声,捏着风精油进教室。上午确实没什么精神,听历史课的时候竟然睡过去了,睡过去就算了,心里还惦记着笔记,一节课下来再看书,都是鬼画符。

    “我上个课,就看你俩脑袋跟啄米似的一直点。”孔家宝晃着椅子,“你俩昨晚都干嘛去了,别给我说背书。”

    “写谱。”陈麟已然活在梦里,“写谱,不停地写谱……怎么他妈的这么多谱……啊……”

    阮肆在纸上倒了点风精油,一把贴陈麟鼻尖。

    “我靠!”陈麟半昏的眼睛倏地清醒,摘了纸捂住鼻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是不是想我死?!”

    “一块死吧。”阮肆往手背上沾了点,凑鼻子下边闻了闻,“这周放不放假?”

    “周六不放,但晚上没晚自习。”孔家宝说,“你打算干嘛。”

    “去酒吧。”阮肆别开头,离手背远一点,“好久没看秦纵吹萨克斯了。”

    “圣诞节有一场。”陈麟说,“都来呗。”

    “求我啊。”阮肆说,“之前不是不稀罕我去吗?”

    “给脸上头。”陈麟翻开课本,里面干净得跟他脸似的。约摸几分钟,他才说,“演完这场谢凡就滚蛋了。你爱来不来。”

    “卧槽。”阮肆和孔家宝同时道,“滚蛋了?”

    谢凡捧着泡面,蹲在电暖气前吸溜。袜子就晾在跟前,他也不嫌弃。脚边的老干妈就剩一点了,他用筷子刮干净,拌着面一起吃了。吃完还挺饿,可是出租屋存粮告急,剩下的得留给李修和陈麟。

    手机在一堆曲谱里响,来电铃声是《Can-tComplain》。响了一早上了,他也没接,就在音乐里边哼边洗他的内裤,时不时还唱几句。来电人坚持不懈,不断地打,李修从卧室里出来,摸着脑袋说,“一大早放个鬼的歌。”

    “调整心情。”谢凡摇晃,“快乐的一天又开始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哦,还剩两包面了。”

    “我知道。”李修放了水出来,“我想去酒吧里打工。”他头发理得平,摸起来扎手,他说,“前几天秦纵给商量的,老板也说行。我想了一下,总不能一直靠麟子。”

    陈麟现在一周里有三天会住苏伯喻家,苏伯喻跟他爸打了招呼,当他暂时的监护人。上海那事陈麟一直没正面回话,李修跟谢凡都知道什么缘故。陈麟组建乐队不容易,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怕自己走了之后这两人流落街头。当人累赘的滋味……其实也不好受。

    “我跟我爸也打电话了。”李修避开他的内裤,洗着手,“他不计较我打他那事儿了……想要我回家。马上都过年了,我想着总不能再让麟子耗这儿,就答应了。不过回家也没什么,每天打工之后还是能回来。”他顿了顿,抬头对谢凡说,“只要乐队还要贝斯手,我就不会走。”

    “恭喜恭喜,”谢凡拖着人字拖去晾他的内裤,蹲回电暖炉前守着,“那就回呗,过年了嘛。”

    “你怎么办啊。”李修狗熊似的蹲边上。

    “我就这么办。”谢凡无忧无虑地哼歌。

    李修看着他整天没忧愁的样子,难得叹气,“你这家伙真是乐观派。”

    “开什么玩笑,”阮肆坐食堂边角,说,“你跟他爸妈联系了?”

    “是他爸联系到了苏伯喻。”陈麟皱眉。

    “说什么了啊?”孔家宝急道,“他爸妈骂你了?”

    “没有。”陈麟吃着面前的小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捡着谢凡的时候,他给我说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这话是骗人的,他不是被赶出来的,他是自个出来的。”

    “噢,自由奔跑。年轻人一时冲动,我懂。”孔家宝说。

    “所以?”阮肆说,“接着说。”

    “他爸找了好久。要不是他每周都用公共电话打过去给家里老人报声平安,他爸都该报警了。”今天的小炒有点酸,陈麟扒得慢,“他爸想他回去上课。”

    “那也得问问他的意思。”阮肆说,“你一句话滚蛋,不太仗义。不过这家伙想家是真的,上回喝醉了一直喊妈。”

    “就这事。”陈麟抬头,“……他妈妈前年就去世了。”

    桌子上忽然寂静。

    “不……”半晌后孔家宝看着两个人,“……这真……我一直觉得他挺快乐的一个人。”

    “他外公,他妈妈都是医生。他成绩又好,据说之前的志愿一直是考个医科,出来当个医生。”陈麟吃不下去了,他把筷子搁碗上,说,“我不是替他做决定,我只是送他回该回的地方。我们都是自由的,但绝不是肆意浪费人生的。他也许喜欢架子鼓,但架子鼓并不是他的梦想。”

    他说得很慢。食堂里有很多人,从他们边上来来回回,但那都是别人,无法明白这里面一丝半点的难过。

    “我不要违背自己的人。”陈麟说,“架子鼓不是他的道路。”

    “-CauseIknowthatpleasuresgottacomewithpain……”谢凡坐在楼顶,寒风吹得他黄毛蓬乱,他手机还在响,他跟着唱,俯瞰这一片的破烂。

    雪覆盖在台沿,平方的屋顶白皑皑。他轻轻地唱着,握着鼓棒的手在虚空敲打练习。

    他的衣服还是秋装,外套薄,裹在身上并不能保暖。他其实很怕冷,但是还穿着陈麟的人字拖脚趾在空中摇晃,冻得僵硬。

    手机终于停了,他看也没看一眼。过了片刻,突然又响起来,却不是之前的歌。他愉悦地接了电话,“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带瓶老干妈行不行!晚饭告急。”

    “等会儿。”阮肆让秦纵往袋里多装点巧克力,“懒死你啊!出来干活!”

    没听到谢凡回话,就听陈麟的声音穿破凛风,“谢凡!回去!”

    “什么事?”阮肆在那头问。

    陈麟已经撒腿从破巷里往上跑,五楼爬得飞快,踹开楼顶门的时候谢凡还正给阮肆讲笑话。陈麟从后边拽住他衣领,直接拖下来扔地上。

    “你想干什么?!”陈麟扯起他衣领,“屁大点事说清楚不就行了!”

    谢凡被吼得懵,半晌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队长……我就是吹个风……你不觉得坐这儿高歌特别酷吗?”

    “神经病!”陈麟松开谢凡,心口还在剧烈跳动。他刚才在底下看,只能看见谢凡露着腿,他以为这家伙要干什么。

    “妈的!”陈麟喘着气,提回来的盒饭掉了一地,“你怎么不蹦出去高歌?疯子!大冬天神经病啊!吓得老子腿要断了!”

    “放轻松嘛。”谢凡弯腰捡起雪地上的塑料袋,盒饭还是热的,他感动得一把鼻涕对着陈麟,“红烧肉盖饭!队长!我要以身相许!爱你爱得感天动地!”

    陈麟照他屁股上一脚,“爱你爸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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