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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开霁 正文 第127章 振长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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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7章振长翼不慕富贵不贪生,唯羡风流醉吴……

    江水浩渺,烟霭苍茫,四处弥漫着混沌的雾气,谢云潇仍能望见远方的汀洲。

    万顷芦苇正在风中摇荡。风越来越大,芦苇越来越低垂。太阳被乌云吞没,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山水交接之处也是一片朦胧,覆盖着一层昏黄的光影。

    谢云潇记得,乘船渡江的那一日,他默默许下了一桩心愿——往后余生,天上人间,他和华瑶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他的这般心愿,相较于她的“千秋大业”,却是微不足道的。

    她胸怀大志,志在四方,以匡扶社稷为己任,以改革朝政为目标,固然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在她建功立业的过程中,流血牺牲不可避免,凶险灾祸不可估量。

    每当她前进一步,敌人对她的忌惮就更多一分。

    她收服了芝江水师,又囤积了数万石粮草,方谨对她的容忍已至极限。她必将面临一场恶战。单凭她如今的实力,并不足以战胜方谨,更不可能打败东无。

    谢云潇思绪纷乱。他没说话,也没看华瑶,只是眺望着天空中沉浮的乌云。

    江面上飘洒着细雨,浪涛来回翻滚,山川隐没于烟波,又被一闪而逝的雷光照亮,轰然一声,响彻四野。

    天地间寂无人声,仅有一阵风雨雷电的嘶吼。

    华瑶登上了一艘战船。芝江水师的统领跟在她的背后。

    这位统领是个年过三十的壮年女人,名叫戴士杰。她身手矫健,体格魁梧,肤色黝黑如铁,双臂的肌肉向外隆起,硬度堪比石头。她惯用的兵器是重达百斤的流星锤,挥手之间,便能造就雷霆万钧之势,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

    戴士杰武艺高强,声名远扬。她自负于战功卓著,从不把等闲之辈放在眼里。她所钦佩的人,必是堂堂正正的豪杰。

    戴士杰早已听闻了华瑶的英勇事迹。她对华瑶真是又尊又敬,言谈间推崇备至。她把华瑶一行人带入一间船舱,舱内陈设了桌椅、香炉、屏风、木床,床上还铺着一层大红锦缎被面,摆着一双鸳鸯绣花枕头。

    华瑶扫视一眼,淡然地说:“你倒是有心了,还把船舱布置了一番。”

    戴士杰双手抱拳,恭敬道:“卑职跟随公主已有数日,还没立过半分功劳,便先得到了公主的赏识。公主如此擡举卑职,卑职伺候公主是应当的。”

    华瑶坐到了一把木椅上,两根指头轻敲了一下扶手。

    戴士杰猜不到华瑶的心思,更加小心翼翼:“天降大雨,路不好走,请您在此稍作歇息。等雨停了,您再乘车回去,官道就没那么泥泞了。”

    华瑶只问了一句:“江上起了大风大浪,水师还能不能照常演习?”

    “能!”戴士杰连忙回答,“前日里,您派人传过口谕,要来视察水师演习。卑职不敢有丝毫怠慢,早已布置妥当了。芝江水师是秦州东境最精锐的一支水师,经历过不少风浪,必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华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还等什么?立刻演习吧。”

    戴士杰弯下腰来,面朝华瑶行了个礼,方才退出了船舱,高声发号施令。

    此时此刻,这一间船舱之内,只有华瑶、谢云潇、戚饮冰、白其姝四人。

    除了华瑶是坐着的,其余三人都站在一旁。华瑶调整了一下坐姿,既有几分闲适,又有几分懒散。

    她拨弄着桌上的一只茶盏,忽然发现茶盖上写着一首名为《咏志》的七言律诗。这首诗是工整秀丽的小楷写就,墨迹还未干透,落款为“钟觉晓”,大概是个读书人的名字。

    白其姝顺着华瑶的目光,也看向了杯盖。她读完那一首《咏志》,才说:“巧了,我认识‘钟觉晓’。他是戴士杰的幕僚,年纪很轻,也才二十岁出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多少也算一位才子。据说他为戴士杰屡次献策,保住了芝江一带的港口,您要不要见他一面?”

    华瑶却说:“不见。”

    白其姝有些意外。

    戚饮冰附和道:“二十多岁的幕僚,年纪轻,见识少,没个定性,多半不靠谱,公主何必亲自召见他。”

    这是戚饮冰第一次站在华瑶的角度上说话。

    华瑶有心捉弄她,故意叹了一口气:“我的幕僚,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金玉遐、沈希仪、白其姝的年纪虽轻,却是我的肱骨之臣。”

    戚

    饮冰的神色甚是尴尬。她突然想起来,她自己也才二十二岁。她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华瑶。华瑶的文韬武略堪称奇绝,许多文臣武将都愿意追随她,而她今年仅有十九岁。她风华正茂,确实是立功立业的大好时候。

    戚饮冰走神片刻,谢云潇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戚饮冰。那信封用火漆封缄,盖着一块菱形印记,分明是镇国将军的暗号。

    谢云潇道:“自从你来了秦州,父亲很挂念你。我给父亲写了家书,父亲回了两封信,你我各有一封。”

    戚饮冰看着他,迟疑道:“上一次,你派秋石送信,秋石被我拦下来了,父亲没收到你的消息。在那之后,你又派人往凉州跑了一趟?”

    谢云潇承认道:“秋石违反军令,我罚了他二十军棍,另派了一队人马去凉州送信。父亲的武功大不如前,你我应当合力稳住凉州局势,谨防秦州叛军入侵凉州。”

    谢云潇一向冷静,遇事也不慌不乱。但他的态度过于疏远淡漠,不像是戚饮冰的弟弟,倒像是一位言简意赅的幕僚。

    没办法,谢云潇从小就是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脾气。他是山巅之雪、云顶之月,永远不会落到地上,更不会沾染人间烟火气。

    戚饮冰早就习惯了谢云潇的冷淡,也没和谢云潇计较。她拆开信封,抽取一张薄透的纸笺,略读一遍,脸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如何?”华瑶问道,“镇国将军怎么说?”

    戚饮冰顺手点了一盏灯,烧掉了这一封密信:“父亲让我留在秦州,辅佐公主平定叛乱,重振朝廷的威名。信中也提到了军饷……公主若是方便,可否请您……”

    戚饮冰欲言又止。

    华瑶已经窥破了玄机:“皇帝病重,不理朝政,武将与文官的冲突无法调和,文官势力占尽上风。内阁把持了财政大权,凉州的军饷更微薄了。若不尽快填补钱粮的亏空,凉州百姓也会陷入水火之中。”

    戚饮冰的太阳穴上青筋直跳。

    华瑶的每一句话都是切中要害。

    戚饮冰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偏偏挤不出一个字。

    太乱了,这世道太乱了,内忧外患之下,大梁的根基仿佛摇摇欲坠。

    水旱虫霜之类的灾害频频发作,去年还有几个大省瘟疫横行,死者数以万计。京城刚从劫难中恢复,又要遭受兵祸荼毒之苦。

    镇国将军的那封信里,隐晦地表达了东无对凉州拉拢之意,这让戚饮冰百思不得其解。东无怎么敢拉拢凉州?他凭什么拉拢凉州?他和凉州毫不相干,哪儿来的底气试探镇国将军?

    此外,戚饮冰还有一个疑虑。凉州缺钱缺粮,沧州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白其姝如何从沧州弄来了四万五千石粮草?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戚饮冰根本理不清。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听见号角声此起彼伏,芝江水师准备在风浪中演习作战。

    华瑶一溜烟跑出了船舱,谢云潇紧跟在后。他们几乎是同时跨过门槛,直面一片漫无边际的风雨。

    华瑶低声说道:“十日之内,我会拿下秦州北境。你率兵一万,从北境出发,直驱岱州,务必攻占岱江沿岸的大城。”

    两年前,谢云潇和华瑶在岱州剿匪,那些土匪正是窝藏在岱江沿岸。华瑶借机认识了岱州卫所的将领,谢云潇更是训练过数万名岱州士兵。

    华瑶派遣谢云潇攻袭岱州,岱江沿岸的城镇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华瑶还嘱咐道:“秦州叛军约有一万多人逃往了岱州,你打着‘清缴叛军’的旗号,便能入驻岱州的城池。岱州物产丰饶,人烟稠密,积存粮食数百万石,可以解决凉州的燃眉之急。凉州与岱州隔江相望,船队从岱州的巩城出发,不日便能抵达凉州的延丘。凉州是边防重地,羌人羯人甘域人随时可能入侵凉州,现下朝政如此混乱,羌羯必定有所耳闻。如果京城陷入血海,凉州也会面临强敌,到时候,你再从岱州调粮,可就来不及了。”

    天降一场瓢泼大雨,巨浪拍打在船舷上,溅起纷飞的水花,谢云潇依旧是滴水不沾。他问:“你不和我一起去岱州吗?”

    华瑶的决定不容置喙:“我必须留守秦州。”

    谢云潇道:“我不放心你。”

    华瑶道:“我的内伤外伤都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华瑶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艘战船,水兵们升起了风帆,船身随着浪涛摇晃,炮火发出混沌的光亮,炮弹准确地击中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木舟,赢得了华瑶的一声喝彩。

    旌旗随风展动、越扬越高,华瑶的兴致也更热烈了。借着袖摆的遮挡,她偷摸了一下谢云潇的手背,那触感极好,既坚韧,又光滑,还有些温热。

    谢云潇与华瑶隔开一段距离,华瑶一点也不在乎,只因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战船上。待到这一场演习结束,她又接见了戴士杰。

    不过,这一次,戴士杰并非独自出现,她还带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此人在雨中撑起一把伞,身形高大挺拔,衣摆已被雨水淋湿,举止还是非常洒脱,甚至有一点随意自在。

    戴士杰把他引荐给了华瑶:“殿下,请恕卑职冒昧,这位公子与卑职相识半年有余,经常为卑职出谋划策,立下了不少功劳。他名叫钟觉晓,籍贯是吴州,读过许多书,您要是看他顺眼,可以考虑考虑收用他。他听闻您的美名,就起了敬佩之心,从今往后,只愿侍奉您一人。”

    船只靠岸,雨也渐渐变小了。钟觉晓放下伞柄,正要跪地行礼,华瑶道:“去船舱说话吧。”

    钟觉晓跟上了华瑶的脚步。

    华瑶让他介绍一下自己,他简略地概括了一番。

    华瑶又给他出了几道题,他对答如流,文采斐然。

    据他所说,他今年二十三岁,原本是吴州人。去年秋天,他听闻北方各省的祸乱,便离开了歌舞升平的吴州,辗转来到了秦州,立志要成为官员的幕僚,挽救秦州的危难大局。

    华瑶道:“你倒是志向远大。”

    钟觉晓并未否认。

    钟觉晓学识渊博,才思敏捷,精通多门外语。他年少时,常常与父母一同出海经商,周游列国,算是一个颇有见识的人。

    钟觉晓的父母是吴州的富商大户。钟觉晓出身于商户之家,无法登入仕宦之途,便有些郁郁不得志。他希望自己能有机会一展宏图。

    他跪在华瑶的面前,半低着头,格外谦恭道:“草民卑贱之躯,若能侍奉公主,便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公主一片仁心,广施仁政,天下人都崇敬您的英明,草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似乎是第一次恭维权贵,言辞之间还有些拘谨。他的面容十分清俊,肤色也是十分白皙,脸颊微微地泛起红潮,就像朵朵桃花开放,流露出一段天然标致的风姿。

    他身穿一件烟青色锦袍,腰束一条墨绿色纱带,束发的碧色锦缎垂在背后,颇有几分青木翠竹的疏朗气质。

    华瑶多看了他几眼,才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忠于职守、兢兢业业,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她站在一张茶桌的侧边:“行了,你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你和我私下相处的时候,也不必再用谦称,就事论事即可。”

    钟觉晓向她施了一礼,方才站起身来。他瞧见华瑶的茶杯中没了茶水,便挽起了自己的衣袖,想为华瑶添茶倒水。但他才刚伸出双手,正对上了华瑶审视的目光。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仿佛是一只被猛虎迫视的猎物,这一刹那间,他的脊背都是僵硬的,心跳也跳漏了几拍。

    挡风的竹帘轻轻摆动,钟觉晓的衣带宛如轻烟一般飘了起来。

    钟觉晓是地地道道的吴州人。

    自古以来,吴州被称为“绫罗绸缎之乡,绢丝锦纱之地”,民间还有一句流传甚广的俗语“不慕富贵不贪生,唯羡风流醉吴州”。

    吴州的繁华富丽,比秦州更胜一筹。

    钟觉晓作为吴州的富商之子,穿着打扮很不一般。他的衣服料子格外精细,

    虽然远不及御用贡品,但也是千里挑一的好物。

    华瑶略一思索,便下令道:“你去做金玉遐的助手吧。”

    钟觉晓顺从道:“谨遵殿下口谕。”

    华瑶忽然笑了一声:“你不问问我,金玉遐是谁吗?”

    钟觉晓又跪了下去:“您身边的人物各有风采,我敬佩之余,绝不敢随意打听。我离家的那一日,爹娘曾经嘱咐过,若我有幸侍奉王公贵族,千万要谨言慎行。”

    华瑶轻轻地敲了一下木桌:“你是个聪明人。我实话告诉你,金玉遐是我的财政官,你做了金玉遐的助手,便能帮我操持财政。这一份职责是万斤重担,压在你的肩膀上,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手握剑柄,飞速一转,剑鞘抵住了钟觉晓的左肩,与他的心脏距离极近。她的声音更低沉:“我相信你的才能,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钟觉晓郑重道:“殿下放心,我自当尽心竭力,为您效劳。”

    华瑶收回了剑鞘:“好,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行的人。我还有事,你先退下吧。”

    钟觉晓年纪轻轻,身强体壮,远比一般的文臣更矫健。但他没有丝毫的内功,方才华瑶的剑鞘重重地压制着他,他还挺直了腰板。然而,当他肩膀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他一时没坐稳,差点栽倒在地上。

    他无意中向前抓了一把,恰好碰到一只茶壶,温热的茶水泼溅开来,淋湿了他的衣襟,勾描出胸膛的形状。胸前的肌肉微微贲起,像是要顶破衣裳的布料,这么一大块的湿濡痕迹,他擡袖也无法完全挡住……但他表现得镇定自若,似是稳重,又似是漠然不动,他温声道:“请您见谅,我失礼了。”

    华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她只说:“你走吧,去找白其姝,路上小心点。”

    “小心”二字,她念得尤其缓慢。

    钟觉晓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他走出船舱,刚好撞见了谢云潇和戚饮冰。这姐弟二人正在谈话,却又看向了他。或许是因为他衣衫凌乱,戚饮冰的眉头皱了一下,谢云潇倒是没有任何反应。

    钟觉晓微微弯腰,向谢云潇行礼。

    谢云潇也很客气:“请起,不必多礼。”

    钟觉晓恭顺地低下头:“草民久仰殿下的英名,今日拜见殿下,真是三生有幸。殿下战功赫赫,神威凛凛,实在是可敬可佩。”

    谢云潇从容道:“你已是公主的近臣,不必再自称为‘草民’。你既然有了官职,也该学些官场规矩,以免将来在公主面前失态。”

    钟觉晓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他听出了谢云潇的言外之意。他只知道谢云潇武功盖世,却不知道谢云潇还会冷嘲热讽。

    或许谢云潇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谢云潇这一番告诫,其实也是在提醒他,他身为华瑶的近臣,绝不能有任何超越界限的无礼之举。

    今日,钟觉晓这一身衣裳的布料是“软烟罗”,轻盈飘逸,遇水即湿。沾在衣襟处的水渍还没干透,钟觉晓的心凉了半截。他捂着自己的衣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微臣谨记殿下教诲。”

    说完这句话,他不声不响地退下了。

    谢云潇转身走进了船舱。舱内只有华瑶一个人,她斜躺在一张软榻上,翻看着芝江水师呈给她的文书。她并未擡头,只是缓缓地说:“钟觉晓不小心打翻了茶杯,我没怪罪他,也没多看他一眼,你可不要误会了。”

    谢云潇明知故问:“误会什么?”

    华瑶轻笑一声:“你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擡起手,拍了拍软榻:“过来,心肝宝贝,坐到我的身边来。”

    谢云潇仍然站在原地。他与华瑶的距离仅有一尺。华瑶闻到了淡淡的冷香,那香气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犹如昙花初绽,刹那之间,令人心驰神往。

    华瑶的双手捧着纸页,神思却飘到了谢云潇的身上。

    谢云潇只对她说:“钟觉晓来历不明,形迹可疑,言谈举止也失了些分寸。你将他指派到财政部,他能参与钱粮的运筹调度。倘若他心怀鬼胎,你或许会功亏一篑。”

    谢云潇的劝告不无道理,华瑶也听进去了一些。

    华瑶点了一下头,随口回应道:“你无需担心,我自有安排。”

    谢云潇略微转过头。他不再凝视华瑶,只看着桌上的一只红泥小香炉。袅袅轻烟在空气里浮荡,他语声淡淡地道:“你不相信旁人,旁人也无法欺瞒你。”

    华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把他的左手拉到了她的胸前。他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她振振有词:“你出身于名门世家,自幼耳濡目染,肯定见识过不少官场陋习。官场的人情世故,向来是很复杂的。满朝文武官员,从上到下,官官相护,形成了诸多派系。他们明面上的主子是皇帝,暗地里却有各自的后台。各个党派之间,并不一定相互对立,可能是分而不合,合而不离……”

    这一段话还没讲完,华瑶将谢云潇带到了软榻上。他似乎没有推辞之意,她的胆子就更大了。她挑起他的衣带,环绕着自己的食指一圈一圈地缠系着。

    谢云潇低头看她,她仰头亲他一口,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这样笑起来,周遭的一切声息都变得模糊,只有他是无比清晰的。于是,她又亲了他一口。他紧紧地搂住了她,修长的手指已然陷入锦缎衣料里,仿佛毫无阻隔地贴近她的肌肤。贴合得越紧,情动得越深,他迟迟没有放开她。

    华瑶小声嘀咕道:“我好热,你也好热啊,你快松手吧。”

    谢云潇重新坐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现在还觉得热吗?”

    华瑶跷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地答道:“好凉爽。”

    谢云潇有些想笑。华瑶与谢云潇私下相处时,她的性情比平日里更率真,也更坦诚。他觉得她十分可爱,不由得握住她的手腕。

    华瑶并不知道谢云潇的所思所想。她的指尖抵在谢云潇的手背上,轻轻缓缓地抚摸着他。江上传来的风浪之声仍未停歇,这一间狭窄的船舱却是安宁而清静的。

    第六卷:苏幕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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