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市肆纷纭钓鱼游戏
昭宁二十六年正月初,纷纷扬扬的大雪从天而降,遮盖了九重宫阙的碧瓦朱檐。
天过黄昏,夕阳已沉,风连着雪,叩击着金椽红墙,在这巍峨的宫殿中,把阴寒之气传到了四面八方。
透骨的凉意侵入杜兰泽的衣袖,她打了一个寒颤,收拢自己宽大的衣袖,走入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顿觉一阵暖风扑面袭来。
杜兰泽略微擡头,向前望去,只见垂落的帐幔之间,设有四扇黑檀木雕花屏风,长约四十尺,高约十尺,镌刻着“龙争虎斗”的雕纹,那些纹理做得精妙细致、巧夺天工。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内窥视,依稀可见方谨的赤金色锦缎长裙。
杜兰泽伏跪行礼,恭恭敬敬道:“微臣参见殿下,叩请殿下万福金安。”
方谨一语不发。她斜坐在一张长榻上,默读着华瑶写给她的举荐信。她的侍从正跪在一旁,披着一件薄的不能再薄的纱衣,双手端着一只酒杯,稳稳当当地送到她的面前。
这名侍从的身材颀长而健壮,隐隐从轻纱中透出形色。方谨擡起手,轻柔地抚弄他的脸颊,指端又缓缓往下,摸着他光滑的锁骨,狠狠一掐,掐出一条瘀红血印,他仍是一声也不敢吭,杯中酒水不曾洒溅一点一滴。
方谨饮下这一杯美酒,也没拿正眼看他,只说:“你们都退下吧。”
伺候方谨的一众美人躬身行礼,纷纷从侧门离去。
方谨半倚半靠一个软枕,缓声道:“杜小姐,你过来吧,本宫仔细瞧瞧你。”
杜兰泽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段路。她举止娴雅,仪态优美,行走时衣袂翩然,笼着一身的宫灯清辉,像是天上的凌波仙子。
方谨淡淡地笑了笑。
杜兰泽交叠双手,又行了一个礼,端正地跪坐在方谨的榻前。这一行一坐之间,她的风姿更是秀逸,堪称大家风范。
方谨握着一把玉骨檀香折扇,又用扇面挑起杜兰泽的下巴:“听说华瑶很是器重你,待你也不薄,既然如此,你为何投奔本宫?你是读过书的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一马不备双鞍,忠臣不事二主。”
杜兰泽正要开口,方谨道:“你不必讲究那些虚礼,本宫只要你实话实说。”
杜兰泽微微一笑:“殿下是贤明之主,将来必定会继承大统,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四公主也是您的臣民,也想辅佐您的大业。四公主之所以举荐我侍奉您,只是为了向您献上两颗忠心。”
方谨玩味道:“你和华瑶的忠心?”
杜兰泽满怀诚意道:“诚如殿下所言。”
早在数月之前,方谨与华瑶合力治理京城瘟疫的时候,方谨就听闻了杜兰泽的美名。
杜兰泽的本领非同一般。她身负经天纬地之才,通晓算经策论之术,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贤士。
在杜兰泽的统辖之下,满是疫气的营区内,诸多事务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见杜兰泽心细如尘,才学极为高妙,能力极为出众。
方谨身边的近臣,没有一个比得上杜兰泽。
方谨收回折扇,扇柄在榻边敲了一敲,流苏玉坠扫到杜兰泽脸上,杜兰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仍然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地上。
杜兰泽的姿态恭顺有礼,方谨的心里微有几分怜意。
方谨轻声发笑,还问:“谁送你来了京城?”
杜兰泽如实禀报:“四公主的侍卫。”
“我会另选几个奴才,好好伺候你,”方谨懒散地坐起身,命令道,“我乏了,你先下去吧。”
满室的珠光宝气交相辉映,杜兰泽的身上却没有一件名贵首饰。她的头上戴着一支木钗,手腕上系着一条草绳,妆扮得十分朴素。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亲手交给方谨,送来一阵浅淡的兰香。
方谨还没拆开信封,杜兰泽躬身行礼:“微臣告退。”
方谨道:“你倒是懂事。”
杜兰泽道:“微臣不胜荣幸之至。”
方谨道:“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凡是你想要的,我都能赏赐给你。”
杜兰泽道:“微臣跪谢殿下,微臣今日在此立誓,必定会忠心侍奉殿下。”
方谨道:“好,你退下吧。”
杜兰泽缓缓起身,慢慢地走远了,方谨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沉思良久。
*
次日傍晚,虞州的山海县也下了一场小雪。
雪色将暮色衬得发白,寒鸦绕树乱飞,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凄鸣,吵得华瑶心烦气躁。
华瑶坐在一棵松树下,翻看葛知县送来的密信,谢云潇忽然走到她身边,问她:“你在看什么?”
华瑶头也没擡,随意调戏道:“你过来,让我摸一下,我就给你看这封信。”
谢云潇不假思索:“我不看了。”
华瑶道:“真的不想看吗?你不好奇吗?”
谢云潇道:“光天化日,你我的言行举止不能太过亲密。”
华瑶道:“你放心,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谢云潇道:“只有你我二人,更应该遵守礼法。”
华瑶笑了一声:“是吗?”
华瑶本来只是想说两句胡话,随意地戏弄他一下,他如此严肃地拒绝她,反倒勾起了她的兴致。
“那就亲一口,”华瑶往他怀里一钻,“好久没亲嘴了,我们亲个嘴吧。”
华瑶以为谢云潇一定会再次拒绝她,然而谢云潇拢紧她的衣襟,低声道:“雪才刚停,天气寒冷,你若是有意……进屋再说吧。”
华瑶才不听他废话。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裳,踮起脚尖,还没来得及站稳,他一手搂住她的腰肢,瞬间把她抱进屋内。
谢云潇越是欲拒还迎,华瑶越是来劲,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是在和谢云潇玩游戏,又像是在池塘里钓鱼,鱼已经咬钩了,她一定要把鱼拎上来。
此时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淡,屋子里还没点灯,昏昏沉沉,没有一丝光亮。趁此机会,华瑶扯住谢云潇的衣袖,把他拽到了床上,她贴近他的胸膛,细听他坚实有力的心跳。
谢云潇压抑着渴念,任由华瑶肆意妄为,在悄无声息的黑暗中,他暗结于心的情,也动得更深了。他静默片刻,双手紧握她的腰肢,低头就吻她的唇,这其中的缠绵热切,又让她大为满意。
华瑶仔细品尝了一会儿温柔乡的滋味,差点被谢云潇勾得神魂颠倒。好在她一向是个慎重自持的人,虽然谢云潇衣衫散乱,她也没有多看一眼,更没有多亲一口,她还说:“你把我亲得喘不上气。”
谢云潇在她耳边极轻地喘息:“是么?”
他又亲了她的耳尖:“我亲这里,可以吗?”
华瑶道:“你……”
谢云潇道:“这里也不可以吗?”
华瑶威胁道:“你再亲一下,我立刻撕烂你的衣裳。”
谢云潇竟然回答:“求之不得。”
华瑶感叹道:“你可真有意思,刚才还对我若即若离,现在又是这样,好像做什么都可以。”
谢云潇仍在诱导她:“你想做什么?”
华瑶扯住了他的衣襟,他一动不动,她故意说:“我什么都不想做。”
谢云潇道:“从始至终,什么也没想过吗?”
华瑶认真地想了想,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小声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天,你真的很冷淡,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我当时还想,怎么才能和你搭上话呢?”
昏不见光的暗室里,谢云潇热得像是一把烈火,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她随口道:“要我说呢,初次见面,我就应该把你按在树上,撕烂你的衣裳,强吻你的嘴,看你能强硬到几时……”
华瑶一句话还没说完,谢云潇凶猛地扯开她的裙带,她立刻改口:“你干什么,放开我,我说着玩的,你不许当真。”
谢云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把左手
垫在她的腰后,埋首在她颈肩处,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肌肤:“卿卿。”
华瑶没有推开谢云潇,谢云潇又亲了亲她的耳尖,连声念道:“卿卿,卿卿,卿卿。”
他的语调低沉温和,似有说不尽的深情厚意,他的声音又是极好听的,每一个字都念得深沉缠绵,紧贴着她的耳朵,钓鱼似的勾住了她的魂魄。
华瑶思考片刻,对他说了实话:“你的卿卿又有麻烦了。”
谢云潇立刻问:“什么麻烦?”
华瑶坐起身来,把葛知县的密信甩给他:“一言难尽,你自己看。”
谢云潇点燃一盏油灯,在灯下读完了这一封信。
信中说,风雨楼一案牵涉甚广,虞州官兵四处排查,他们发现,山海县的附近,确实有一处三虎寨的据点,集结的盗匪多达四千余人。这些盗匪埋伏在官道上,屡次劫走山海县的官粮,山海县深受其害,葛知县又不会武功、不懂兵法,更不知如何应对,她乞求华瑶施以援手,剿灭虞州的乱贼流寇。
谢云潇合上纸页:“事出突然,谨防有诈。”
华瑶点了点头:“嗯,我们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