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棋,说起来就是言灵加下棋,但实际两人都是第一次接触,究竟该怎么玩,他们心里也不是很有数。
苏凉不得不先花了点时间,和对方将更具体的规则敲定下来——不的话,直接来一句“车轮,马鞍,炮烟,卒粮”,直接就让对方全军覆没,那还下个什么劲。
又因为对这位……呃,“年轻人”,看着对言灵的使用也不是很了解的样子,苏凉只能挑起大梁,又是解读规则又是制定规则。商议好一会儿,总算是定下了初步的玩法:
首先,肯定是如对方所说,言灵范围不能超过整个棋盘。其次,则是关于言灵的作用对象次数限制。
言灵只可作用于棋子,且一次只能作用于一枚棋子。棋在走步时也只可使用一次言灵,此外,在对方走步时,自己也可使用一次言灵作为应对,但只能用来自保,不能够用来攻击对方棋子。
触发元素只能使用“将相士兵车马炮”七字,“帅”字、“卒”字和“象”字,“将”“兵”“相”通用。此外,还有一点就是,每句言灵的效果,都只能持续本回合行结束,不能一直存在下去。如果该次行被其他言灵打断,则同样视为行结束。
至于走步问题,这个就比较尴尬了。苏凉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在那“年轻人”的建议下,套用了目前星际流行的战棋类游戏的规则——棋子的走步方式,原则上不会改变。只是在言灵效果的作用下,具体走出的步数可能会有影响。
……问题是,虽说规则定好了,但实际真正上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分的“客气”……
或说,中规中矩,束束脚。
炮平五,马8进7,马进三,车9平8……再常不过的象棋开局,整整几个来回,双方都没有用上什么言灵。
苏凉不知对方是怎么的,反正她一开始只是表示一下客气,毕竟对方已经把可先下的红方棋子让给了自己,人家又是第一次真正地接触“言灵战”,年纪可能还有点大……自己先抢攻,似乎不礼貌。
但在注意对方频频望过来的好奇眼神后,她才意识,自己可能岔了——或许对方根本不是不用,而是还不知道怎么用……
终于领悟自己本该起的示范作用,苏凉便不再客气,在又轮自己时,毫不犹豫地提起自己位于正中位置的炮,越过前前的红子兵,“咔”地一下——将对的黑棋兵,给毫不留情地吃掉了。
后,就没有后了。
……?
这一招落下,对的“年轻人”显一怔。
不光是他,那些正看着直播的观众,也有点懵。
因为之前已经看过大半局象棋,再加上苏凉和那幸运观众讨论规则时,曾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比划半天,所现在,基本上大部分的观众,都已经白象棋的基础规则和走法了。
所谓“炮要隔山打”,这种写着“炮”的棋子,只有在自己周围存在其他棋子时,才能通过“越子”来发起攻击——这点已经很白了,大家都看懂了。
问题是,苏凉所吃掉的那枚黑兵,是由同一方的“黑马”在保护着的。她的这个举,等于是将自己的“炮”送了对方“马”的攻击范围内,等对下棋时,他就可直接用自己的“马”吃掉这枚“炮”……
所苏凉这是干嘛?一换一吗?
弹幕里一时刷满了问号,毕竟就连那些刚入门的观众都白,“炮”是比“兵”更强大的精英棋种,这样的一换一何止是不划算,简直都可算是做慈善。
坐在苏凉对的“年轻人”显现在还没回过味来。他甚至在短暂地沉默后,还主问了下苏凉:“不好意思,我再确认下,你说的‘象棋’,和我说的,是同一种东西吧?”
“嗯哼。”苏凉肯定地点头,一指棋盘,“您了,请吧。”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那“年轻人”咕哝着,低头拿起了自己的“黑马”,略显迟疑地朝着苏凉的“红炮”上放了过去。
而就在“黑马”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忽听苏凉笃定开:“
“炮石雷骇,激矢虻飞,先启行,耀我皇威。”
“年轻人”:“……?”
……?!
但棋盘上,变故顿起——随着苏凉的话语落下,原本安静躺在棋盘上的“红炮”,忽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一样,蓦地往旁边一移。
黑马顿时扑了个空,低悬在棋盘上方,要落不落,颇有些尴尬的样子。
“……???”
“年轻人”诧异抬头,眼睛里满是问号。
“就……言灵效果嘛。”看出他心里的疑问,苏凉尽可能直白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言灵有曲解用法吧?先启行,虽这里是‘上战场’的意思,但也可直接理解为‘出发’……”
“……哦。”那“年轻人”缓慢地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恍大悟地点头,眼睛微微眯起,很是开心的样子。
“原来‘言灵’是要这么用,我好像白了。”
他看了看自己尚未放下的棋子,了,又道:“那我现在,是还可用言灵的,对吧?”
“嗯。”苏凉点头,“您……你的回合还没有结束,还有一次用言灵的机会。请吧。”
对方了地“嗯”了一声,旋即便他微微颔首,『露』几分思索。
“那我就——这样吧。”他轻声说着,将“黑马”放在了棋盘上,“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苏凉:“……”
莫名的,在对方念出前半句的时候,她心里就腾起一丝不妙的感觉——而这预感,很快就得了证实。
只对方放下的“黑马”,自行在棋盘上走了几个来回,跳出三个“字”,愣是将苏凉的“红炮”又再度纳入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内——
后毫不留情地,“啪”一下,直接收掉。
苏凉:“……”
虽早就猜对方学得应该不慢,但这似乎也有点快了。
终究是没逃过“一兵换一炮”的结局,苏凉一时有点奈。她微微抿唇,很快就做出了下一步『操』作——
她直接顶了中兵。
这在旁人看来,显又是一个『迷』『惑』『操』作——因为这个中兵前进一格后,同样是在对方“黑马”的攻击范围内的。
那“年轻人”微微挑眉,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却没再感有多讶异,而是直接提马上前。
而就在那黑马即将跳过“河界”,直取苏凉中兵的刹那,苏凉再次开:
“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
话语落下,那“年轻人”立时瞪大了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苏凉的话语,他竟真的感棋盘上冒出了丝丝的寒气。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棋盘中央的河界在冒寒气……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上棋子的触感也不对了,沉重冰凉。
他试图将那枚“黑马”棋子拿过河界,冥冥中却像是有一股阻力抗拒着他的『操』作。最后,他几乎是被半强迫的将棋子放回了原位。
他的“马”,终究是没能过河。相当于一格都没有移。他不死心地将指放了棋盘上“河界”所在的位置,果真感了丝丝的凉意——不过随着言灵效果的解除,这股凉意已经很淡了,就剩下那名薄薄的一层,若有似。
即使如此,这也足够“年轻人”啧啧称奇了。
“原来如此。‘伤马骨’……马匹受冻,自就不了了。”他心翼翼地收回指,很新奇地将指上的皮肤搓来搓去,“哪怕是在棋盘上,也能创造出寒冷的效果?你怎么办的?”
“没怎么,就是自而的,把言灵放出来就有了……”苏凉搔了搔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发现自己也说不清楚,所幸再次将目光转向棋盘。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崩腾畏蒺藜。”她低声念着,将自己的中兵再次往前推去——就和对方之前所用的“马作的卢飞快”一样,这句话同样给了棋子加速加步的效果,本该只能走一格的红『色』棋子,在过河却依保有着行能力,并将目标对准了旁边的敌军“黑马”——
而就在苏凉准备拿下黑马的瞬间,她对的“年轻人”也已迅速开: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
老兵力弱,这层言灵落苏凉的棋子身上,登时给它套上了一层dubuff——方才还生龙活虎的棋子,立刻颓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苏凉错觉,她甚至觉得这棋子上的颜『色』都黯淡了不少。
颓败的棋子停在了原地,放弃了对旁边黑马的攻击。那“年轻人”则趁机提起黑马,再次往苏凉的阵营里冲去——
他这次吸取了教训,眼看苏凉再次打算用一句“饮马城窟,水寒伤马骨”去封锁棋子行,他立刻展开反击,直接回了一句“咿扎车鸣石径路,轰腾马跃河津”——
这句诗并不算是完全抵消了苏凉的言灵效果,但对棋子的增益,还是很显的。被言灵加强的“黑马”一下跃过了河界,来了苏凉所属的那一边。
这样一来,他等于是攻破了苏凉的第一层天防线,不仅如此,他的棋子落点也选得不错——那黑马正落在河界边沿最中央的位置,左右两个红『色』兵,都在它的范围内,不论苏凉接下去逃哪一个或保哪一个,另一枚红兵都一定会被它吃掉。
除非苏凉有办法,能仅走一步就保住两枚棋子……但起码就目前场上的局势而言,她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弹幕已经直呼起了可惜,有人则已在认真分析,这种时候应该保哪一枚棋子更划算——而就在弹幕讨论快要打起来时,苏凉终于有了作。
只她将指放在了位于底下的一枚“红车”上,缓缓上推——车进三,正好能护住位于右边的那一枚红『色』兵。
而就在苏凉推棋的同时,她中亦是低念出声:
“我车既攻,我马既同。”
语毕,位于棋盘另一侧的红马,似是感应了什么召唤一般,竟也开始自行向上,缓缓移——马八进九,稳稳停下。
这下,另一枚红兵也被保住了——两枚兵都被更加强有力的棋子罩住,不论那枚黑马选择吃哪一枚兵,它都必须临同样被吃的结局。
坐在苏凉对的“年轻人”吸了气,旋即一拍掌,难控制地笑出了声:“这个有意思——这种『操』作也可?”
“可啊,不违反规则。”苏凉信誓旦旦,“这句言灵是‘车’当做触发元素,但实际效果,是作用在‘马’上的。”
他们当初只约定了“言灵一次只可作用于一枚棋子”,但没规定言灵的触发元素和作用对象必须统一。这就给苏凉留下了可『操』作的余地。
苏凉本来还担心对方会生气,毕竟这种用法似乎有些过作弊,没对方听完她的解释后只不住拍着掌,一双透着苍老疲惫的眼睛,这会儿却是弯得像月牙。
“原来这样,嗯,言灵,确实很有意思……”他像个孩子似地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了下来,旋即用力清了清嗓子,眼神发亮地看着棋盘。
“既这样的话,那我就——同行亦同寝,双马复双奔。”
他说着,将过了河界的那枚黑马棋子往旁边一挪,而他的那半边棋盘内,原本还在隐忍不发的另一枚黑马棋子,则自自觉地往上跳了两下,开始切入战局,一副跃跃欲试蓄势待发的模样。
苏凉暗暗咋舌。不得不说,这位老乡学得确实是很快——她才刚刚做了一遍示范,他一下就白该如何“一带一路”了。
不过老实说,她没看出他走这一步的必要『性』……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底下那枚黑马的出场似乎并不是特别要紧,当前局势,也没起什么很大的影响。
总感觉是这位老乡为了尝试“一带一路”的用法,才故意走了这么一步……苏凉暗自思索着,将目光转回棋盘上,略一沉『吟』,拿起了位于左边的马。
方才对方的黑马走位,很大胆地视了苏凉的后招,直接吃掉了她的一枚红兵,大剌剌地将自己暴『露』在了苏凉红马的攻击范围内。既如此,那苏凉肯定是要吃回来的,毕竟她一枚红马放在那儿,也不光是为了好看。
不过苏凉也清楚,对方敢这么大摇大摆地说吃就吃,有恃恐,必是有着什么防备的措施——事实证,她猜得没错。
就在苏凉准备移棋子的瞬间,那“年轻人”一句言灵已经出:“雪净胡天牧马还,月羌笛戍楼间。”
一个“还”字,瞬间点破了对方是打什么主意——眼看着那枚黑马棋子当真在自行往后退去,苏凉连忙开:
“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言灵落下,黑马棋子的退势顿时被打断,苏凉趁机提马上前,干脆利落地将那枚棋子拿了下来。
得美,吃了我的还跑?偏不让你走。
那“年轻人”显是没苏凉的反应居这么快,一下就了反制的办法,又是一阵叹息称奇,跟着便他咳了一声,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既这样,那等等我啊……”
“啊,有了。”
他静静望着棋盘,不知是了什么,眸『色』忽往下一沉,随即便听他叹息一般开:
“门有车马客,驾言发故乡……”
念这里,按理说一句言灵已经成型,棋盘上的一车一马,也随着他的指和言灵,或被、或主地在棋盘上行走起来。
那“年轻人”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停顿了一会儿,又将下一句也念了出来:“念君不久归,濡际涉江湘。”
……这句一出,却是连苏凉的作也顿住了。
门有车马客,驾言发故乡。念君不久归,濡迹涉江湘。
这两句出自魏晋时期,陆机的《门有车马客行》。简单翻译一下,大概意思就是,我的门前有车马经过,驾车的人说他们来自我的故乡。因为顾念我久久都没有回去,所他们途跋涉,来这里。
……原本因为游戏而欢快的心情在一瞬间沉下,并非是因为悲伤或是别的什么,倒更像是某种被泡泡包裹的东西,在泡泡被戳破的刹那,显『露』出了它应有的重量。
说起来……似乎从未听莫格提起过,在这个世界里,还有别的同乡存在。
苏凉后知后觉地意识这点——在很久前,她也曾思考过,这个世界里的“同乡”,究竟是何种形式存在。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是否是一个组织……
而莫格提起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的“老师”一人。
……这是否意味着,在这个陌生且浩大的星际世界里,可被称为“同乡”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而她来这个世界,才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那在此之前呢?她这位同乡,是否就像过去的她一样,茫地望着这个世界,努力寻找着自己可找的一切线索?
他又寻找了多久?寂寞了多久?
一股法抑制的怅忽而涌上,苏凉抬眸望了一眼对的年轻老乡,默片刻,深深吸了气。
“门有车马客,问君何乡士。”她轻声念着,再次伸在棋子上推了起来,“捷步往响讯,果得旧邻里。”
——我的门前有车马来,问我是哪里的人。我快步上前去问询,果找了自己的旧时乡邻。
一车一马在棋盘上轻轻着,走出的步子不算高,对的“年轻人”听了,却像是听白了什么,眼神还有点感伤,脸上却『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门有车马客,言是故乡来。”他一边移着棋子,一边低声道,“借问故乡来,潺湲泪不息。”
他这次虽念的还是相似的言灵,但棋盘上,除了被他推的那枚黑车棋子外,再没有其他的棋子跟着一起移——苏凉当时只为是他使用言灵失败,再或就是心情『荡』,已经心再用言灵。直后来再细聊,她才知道,他当时实际已经用不出任何言灵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的精神力很低,虽说没有低原身一星半那样的程度,但也属于完全不适合言灵战的类型。方才那几句言灵,已经耗掉了他不少精力,再用下去,只怕他人都要被系统当场弹出。
苏凉对此一所知,只望着眼前已经『乱』掉的棋盘,默片刻,轻叹出声:
“门有车马宾,金鞍曜朱轮。谓从丹霄落,乃是故乡亲。”
她这两句念完,对的“年轻人”却是轻轻笑了起来:“金鞍曜朱轮,这可是贵宾。我可算不上贵宾。”
他说着,咳了两声,又一次将伸向棋盘:“门有车马客,乃是故乡士……啊。”
他念了一半才发现,自己这句诗好像没必要念了。
他的棋子里,已经凑不出一副“车马”了——他的两匹黑马,一枚早在循环往复的“门有车马客”之前就已经被苏凉收掉,另外一枚,则在他俩心不在焉地走棋中,正好被苏凉满地『乱』走的车马给撞上,一个不心,就给吃掉了。
现在他的场上就剩两辆黑车,又哪里来的车马?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诶,看来这句不好用啦,我门前已经没有车马啦。”
他说完,伸提子,走了另一步棋。
苏凉闻言,却是静默了几秒钟,忽开:“那也没什么关系。”
她同样抬提子,这一回,同样没有用言灵——她只是将放在边角的一枚红车拿起,横着移了中央。
车平五。那位置附近,本就摆着一枚红『色』的“马”,苏凉这么一,红车红马并肩而立,正对着黑方的将军营,倒真有点像一副车马停在门的样子了。
“你看,我的车马,不是已经停在这儿了么。”苏凉低低说着,抬起眼来,正对上对方略显湿润的双眼。
当前局势,红车正对黑将,中间没有别的棋子当着。如果黑方不采取措施,红车下一步,就能直取黑方将帅。
这种局,在象棋里,被称为“叫杀”。
这本该是充满杀气威胁的两个字——而这一刻,坐在苏凉对的那位老,他心里却很放松。
他,这或许是他漫的人生中,所经历过的,最温柔的一次“叫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