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邱雨菲的瞬间,许冥大脑狠狠懵了一下。
她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辆大巴车上,周围空****的,只剩自己和邱雨菲二人。
……对,她想起来了,自己是和邱雨菲来体验酒店的来着。沉浸式惊悚酒店……
许冥默默想着,起身就准备去拿行李。胳膊却被邱雨菲用力拽了一下,跟着便见她将什么东西递到自己面前,一脸严肃。
许冥不解低头,只见她手里拿着的,正是怪谈拆迁办的工牌。
紧接着,又见她将工牌一翻,露出夹在后面的提示纸。
【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不要进入酒店。去找冥冥,一起下车,和其他人汇合,再设法离开。】
落款是怪谈拆迁办。
许冥:“……”
她狐疑地抬眼,正对上邱雨菲紧张的眼神。
而就在许冥大脑开始疯狂运转,拼命思考起现下的状况时,脑海里忽然响起鲸脂人的声音。
“哟。”它语气有些懒散,听上去像是刚睡醒,“这就出来了?好效率。”
许冥:“……?”
很好,看来这里起码还有一个搞得清状况的。
于是毫不犹豫,带着邱雨菲就下了车。抬眼一看,车子外面果然是一家酒店,故意做旧的外观,看上去像是危楼,外墙上是显眼的四个大字,“魔方大厦”。
许冥遥遥望着,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再细一看,却见那酒店大门正关着,门外站着两个工作人员,正在与另一名染着黄毛的顾客说话,看样子是正在劝离。另有一个穿着哥特裙的女孩,独自在不远处等着,百无聊赖地刷手机,似是正等待着什么。
封闭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许冥凑过去,发现是几行打印字:
【本店与特殊公益组织[怪谈拆迁办]联名活动正在筹备中。
【为配合活动。主店区域暂不开放。未入住的房客,将迁至分店区域。
【前往分店的大巴即将抵达,请各位顾客稍安勿躁,耐心等候。】
许冥:……
道理我都懂。可谁能跟她解释下,为什么这里会有怪谈拆迁办?
她什么时候搞得联名,她怎么不知道?!
许冥再次愣住,正在门口和人解释情况的工作人员却在此时注意到了她。不知为何,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其中一人还冲她招了招手。
许冥愈发莫名其妙,只得也抬手招了招,假装自己很懂的样子。
顺便在脑海里疯狂摇晃起鲸脂人,追问起具体的情况。
鲸脂人难得被她吵到,哇哇乱叫一阵,终于开始解释。许冥听到一半,又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酒店后面绕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看上去正在友好交流。
……正是顾云舒。
顾云舒手里拿着杯果汁饮料,看样子是酒店送的。细细的吸管从面罩下面递进去,吸得咕咕作响,一边吸,一边严肃地冲旁边人点头。
见到许冥,她眼睛明显一亮,当即探出了手,小幅度地冲她摇了摇。许冥下意识地回了一下,顶着一旁邱雨菲困惑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靠近的瞬间,正听见顾云舒一本正经地和对方说话。
“……对,就叫宏强。我以前就在那儿。”她听到顾云舒道,“我就是死在那里的,后来宏强被拆了,才转到拆迁办的。”
“福利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我们主任人很好,我就很喜欢。”
莫名其妙就拿了张好人卡的许冥:“……”
所以这又关我什么事?
而且为什么对面那位还在很认同地点头?我们见过吗?
许冥再次沉默,脑海里响起鲸脂人不客气的嘲笑声。
好在顾云舒还是很有良心的。看出许冥的茫然,她当即走了过来,将人拉到一边开始小声解释,虽然说得磕磕绊绊,但配合脑子里鲸脂人的补充,总算还是让许冥搞清了状况。
起码有一件事,目前可以确定了。
酒店的说明,靠谱。即将到来的大巴车,能坐。
确定了这点,许冥内心一下安稳不少。尤其是在发现自己的包里,确实存在着半枚古怪的卵状物后。
另一个存在分给自己的,属于这个怪谈的一半的根。
虽然好奇,但现在并不是研究这东西的时候。于是许冥想想还是把这个东西暂时放到了一边,转而先回去安抚起正在紧张的邱雨菲。又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说好的大巴车果然出现,出于谨慎,许冥第一个上去看了看,在看到坐在驾驶位的人后,不由微微一顿。
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同样穿着酒店的制服。
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这人你见过的。”鲸脂人在脑海里提醒,“他来你房间修过空调。”
“……哦。”许冥恍然大悟,对着司机友善地点了点头,“师傅,修空调啊。”
司机:“……”
他沉默地看了眼面前的方向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另一边,许冥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这声招呼打得有些歧义,听上去有种脑干缺失的热情。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冲后面招了招手,转身走进了车厢里。
很快,其他人也鱼贯而入,许冥和邱雨菲坐在一排,同样坐在车上的还有那个穿哥特裙的女孩和黄毛年轻人。顾云舒独自坐在了最后的角落,扯着脸上的面罩,小心翼翼地挡着自己的脸。
大巴随即启动。车窗外的酒店越来越远。许冥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本想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随着车子的轻轻摇晃,不觉睡了过去。
——另一边。
就在许冥她们离开不久之后。
另一辆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
方雪晴探头探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微带着几分犹疑。
而这些犹疑,在看到酒店门口的告示后,又瞬化为深深的愕然。
“嘿嘿!”她忍不住拍了拍同伴的胳膊,“看这个!”
“看着呢。”凌光抿了抿唇,客气地朝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旋即被方雪晴拉到一边。
“不要慌,让我们先好好捋捋情况。”她边翻着手机里的记录,边惊疑道,“我们这是已经第二轮了?”
“应该吧。”凌光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你那边没有关于第一轮的记录?”
“有是有,但是看着很奇怪啊。”方雪晴抿唇,“而且这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怪谈拆迁办……”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她醒来时还发现自己身上戴着怪谈拆迁办的工牌。
更关键的是,她的规则书,明显已经发动过一次了。
准确来说,是建立了关于“门”的规则,但相关规则并未被使用,最终在超过时限后自动失效;能佐证这点的还有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损害,说明能够触发规则的“钥匙”最后并没被用掉。
问题来了。她既然启用了规则书,就说明已经到了非用不可的时候,然而最终并未用上……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带着诸多的疑问,方雪晴飞快浏览起了自己的记录,过了片刻,总算锁定了一个关键词——
同一时间,凌光也似找到什么,目光微微一顿,两人齐声开口:“顾铭。”
“……”
又是片刻的静默,方雪晴迟疑着张嘴:“酒店里出现变故,她组织起了跑路救援。”
“可她是个实习生啊。”凌光蹙眉。
“……我的那枚钥匙,应该是交给她用了。”方雪晴将记录往下翻。
“可她是个实习生啊。”凌光继续蹙眉。
“……我们第一轮导出的部分结论,也是她提供的。”方雪晴缓缓抬眼。
“问题是她不是个实习生吗?”凌光眉头拧得快要夹死飞虫。
方雪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两种可能。”默了一会儿,她慢慢开口,“要么,她撒谎,她其实不是实习生。”
“要么,就是她单位,新人培训确实做得特别牛X。”
“……”凌光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又往酒店大门的方向一看。只见那张通知上,“怪谈拆迁办”几个字显得尤为清晰。
出于某种沉重的担忧,方雪晴纠结一会儿,还是又走回了酒店门前,拐弯抹角地打听起了顾铭的情况。令她意外的是,酒店的员工却是相当直率,直接告诉她那个“其他单位来串门”的女人已经走了,乘的是上一班车。
不论消息是否属实,方雪晴总算是松了口气。而就在她琢磨起之后的安排是,更令她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又有两个酒店员工,从建筑物后面绕了出来,拖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行李箱。照面之后,第一句就是问他们认不认识唐梦龙。
有些诧异地与凌光对视一眼,方雪晴谨慎地点头。跟着便见那员工将行李箱推了过来。
“他丢掉的东西。”他道,“他希望你们带走。”
……!
方雪晴心脏重重一跳,刚想再问些什么,那名工作人员已经转身离开。
将目光又转回那个行李箱,她这才醒悟,为何会觉得眼熟——这分明就是唐梦龙离开时带的那一个。
打开行李箱,里面尽是胡乱堆着的东西。
从换洗的衣物,到随身的手机、钥匙,还有记录用的笔记本。
看的方雪晴楞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方徐徐合上面前的箱子。
凌光站在她的旁边,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方雪晴张开嘴,又闭上,反复几次,才终于挤出一点声音。
“你说,他现在还在吗?”她问凌光。
凌光没法回答这个问题,酒店的工作人员,也对此保持沉默。方雪晴没办法,只好将这个问题压在心底,一直压到登上大巴的那一刻。
大巴空**,只坐着他们两人。和他们一起进入第一轮的甄姓小伙没再出现,想来他本身就不是活人,因此早一步走其他的途径离开。
方雪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心脏犹自沉甸甸的。大巴即将启动的那一刻,她却像是看到了什么,猛地坐直了身体。
一旁凌光不解地看过来,方雪晴指着酒店的大门,面上却是再复杂不过的神情——
她确定自己看到了。即使只有一瞬,但她确实看到了。
玻璃门的内侧,空****的酒店大堂里,方才那一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个寂寥的、半透明的身影。
穿着她熟悉的衣服,顶着她不熟悉的动物头颅,沉默地站在玻璃门后面。目光随着车子移动追过来的刹那,似含着万语千言。
而后转眼,又消失不见。
车子很快驶远。等到凌光循着探头看去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收回目光,他坐回原位。又过一会儿,才听他小声道:“这一部分,报告里面,就别提了吧。”
“……”方雪晴抿了抿唇,用力抹了下眼睛,思索片刻后,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又听她低声开口:“说起来,刚才好像有在他身上看到工牌……”
凌光:“……”
凌光:“魔方大厦的?”
方雪晴:“和我们身上的一样。”
凌光:“…………”
凌光:“那唐哥现在,到底算哪个单位的?
方雪晴又一次默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
另一头。
在车厢微微的摇晃中,许冥再次睁开了眼。
睡眼惺忪,看到计程车的车顶时,还迟缓了两秒钟。下一瞬,汹涌的记忆忽如潮水般卷入,许冥一个激灵,霍然坐直了身体。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旁的邱雨菲也猛地弹了起来。随即便是前座传来的一声大叫——许冥越过椅背朝前看去,正见那黄毛司机扒在方向盘上,肉眼可见地颤抖。
“……那个,小哥。”许冥及时开口,试图帮人稳住情绪,“我知道你现在很慌,但你先别慌……”
黄毛司机:……
谢谢你,很有效的安慰。
眼见着对方似乎还在因酒店里的事而心有余悸,许冥一时也有些无奈。好在邱雨菲这会儿也已经缓了过来,主动坐到副驾驶座上,承担起了给人做心理辅导的业务。
顺便强调一下她们两个的好人身份,免得司机小哥受惊过度半路就把她们丢下去。
许冥则是坐在原位,拼命揉着脑袋,努力消化着方才纷涌而至的记忆——所有循环的记忆,刚才一股脑儿全窜上来,整得她有点头疼。
消化间,时不时能听到前方邱雨菲的只言片语,语气那叫一个甜美温柔:
“……之前的一切,您就当是场梦,醒来只管动,不要担心,没什么后遗症的……”
“……诶对,之前和你说过的,我朋友有家传绝学……拆迁办?对对,就她们家,家族企业,清朝传下来的,百年世家,专克各种阴邪之物……”
“总之小哥你不要怕,你看我们都已经出来了……”
“没有出去。”许冥抽空看了眼窗外,忽然插嘴。
坐在前座的两人明显皆是一僵,齐刷刷地转过了头:“什么?!”
“我说,还没出去。估计还得走一段呢。”许冥冷静地朝外面抬了抬下巴,“你们看,我们还在高速公路上呢。”
哪有车子在高速路上停半天却没人管的。更何况这条路静得过分了,前后左右,一辆旁的车没有。
显是还在怪谈区域内,只是已经到了边缘区。
黄毛小哥的脸色唰地一白:“那现在咋办?我们直接从高架上跳下去??”
“别别别别犯不着。”许冥赶紧打消他这种可怕的想法,想想又道,“再往前开着看看吧,既然酒店都肯放我们走了,没必要再在这种地方拦我们。”
小哥这会儿正在慌神,也没别的主意,只得点了点头。车子很快启动。
好消息是,许冥猜对了。又往前开了一阵后,原本空空****的路面上,居然当真出现了一张指路牌。
……微妙的是,那上面所写的内容。
【出口往前0.6km】
【怪谈拆迁办】
许冥:“……”
不是,等等,这怎么又有拆迁办的事儿了?
她是又忘记什么东西了吗?她有搞过这个吗?完全没印象啊!
这一回,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躺在她包里照镜子的鲸脂人——它抬头往外看了眼,很快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开始在许冥脑海里嘚巴嘚儿。
“应该是你在酒店里放指示牌的时候,被它看到了。”鲸脂人道,“它可能以为只要带上这个落款,写出的字就不会被改了。”
他们此刻所经历的一切,送人出来的大巴车也好,面前的指示牌也好,毫无疑问,全是魔方大厦趁着蝴蝶虚弱,临时做出的修改。
这样大的改动,必然对应着巨大的代价。同时还有等蝴蝶恢复后又被改回来的风险——从魔方大厦的角度看,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保证文字的持久性。
许冥:“……”
许冥:“所以,它们在这后面加个‘怪谈拆迁办’的意思是?”
“可能和‘有怪莫怪’、‘顺祝商祺’差不多吧。”鲸脂人猜测。
一种包含了微妙祈愿的用语。
俗称迷信。
莫名成为了迷信一份子的许冥:“……”
不管怎样,有了个指示牌,总归让人安心许多。许冥果断无视了司机欲言又止充满疑问的眼神,只简单叮嘱了句照着开,跟着便十分大佬地躺回了椅背上,默了下,忽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等等。”她差点原地弹起来,“顾云舒呢??”
“车顶吧。”鲸脂人又缩回去照镜子,“也可能在车底。”
“……”许冥再次沉默。
也行。
没丢就行,没丢就行。
又往前行几百米,果如指示牌所言,下高速的匝道忽然出现。黄毛司机憋着口气,一咬牙冲了下去,车子驶出匝道的瞬间,周围气氛明显一变——
某种盘旋不去的淡淡压抑登时消散,属于现世的声响瞬间充斥耳膜。明明这会儿已是傍晚,许冥却分明觉得,四周一下亮了起来。
高速路上,川流不息。从异世归来的车辆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繁忙的车流中,仿佛它一直都在。
也直到这会儿,许冥方真正松了口气。她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发现距离她们进入怪谈区域,实际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就是不知道那些比她们先进或后进怪谈区域的人,他们出来时是个什么状况……
许冥默默想着,摆弄了下自己的手机,又不由庆幸地暗叹口气。
太好了。好在这次出门前有带充电宝;进入怪谈区域后,也及时搞清楚了所在,没有稀里糊涂地用它们的插座。
不然怕不是又要费一个手机。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又看向前面两人。刚想提醒下他们注意下手机状况,一抬眼,却见邱雨菲正正微微垂着脑袋,一手掩嘴,一脸动容。
许冥见状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刚出怪谈区域太过激动欣喜,有些无奈地抿了下唇,想了想,又凑上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没事了。”她语气里是难得的温柔,“都过去了。现在时间不是还早吗?去你订的那家酒店正好。”
邱雨菲抬眸看她一眼,眼中仍含着感动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很快又垂下了眼。
目光仍是盯着斜下方的打表机。
太好了。邱雨菲十二万分欣慰地想到。
计程车的打表机没有把她们在怪谈区域的那段时间算在里面。打出来的车费还是正常数额。
真的太好了。
*
又过十分钟后,她们终于抵达了真正的“沉浸式惊悚酒店”。
也就是邱雨菲抽奖抽中,免费体验的那家。
邱雨菲仍记着魔方大厦的事,对这酒店莫名生出些抗拒,如果不是不想来的高铁票浪费,她甚至还打算直接转身回去——而哪怕是在入住后,她也有些提醒吊胆,特意找上前台,要求把体验套餐里的一切恐怖元素都删了,纵使很亏她也认了。
许冥对此倒无所谓,由着她安排。反正她也是来蹭的,况且这酒店本身的住宿体验也不差。
最重要的是,比起体验1600的酒店,她还有更在意的问题要研究。
“所以……这就算是吸收了,对吗?”
当晚,许冥房间内。
许冥盘腿坐在**,一脸纠结地盯着面前打开的规则书;她的两侧,则是好奇趴在旁边的鲸脂人,与规矩坐在床沿的顾云舒。
她随身的包包就放在沙发上,里面已再没那半颗卵状物的踪迹,倒是规则书上,又凭空填满了一页。
页面上是一个手绘的、破了一半的虫茧。下面是一行简单的文字说明:
【来自某精品酒店的馈赠,一个永不褪色的祝福。当你说出谎言时,别人将会更容易信以为真;该祝福只在怪谈区域内有效。】
……怎么说,真就特别简单。
对比其他的技能说明,简单到令人感动。
不过这也成了许冥疑惑的点。
“那个蝴蝶,看着挺花枝招展的啊。又能建密室,又能给人洗脑……”她说着,试着将页面往后翻了翻,“怎么对应的根,技能这么简单?”
鲸脂人对此却是毫不奇怪。
“你只拿到了一半,自然会打折扣啊。”它扬起脑袋,打了个呵欠,“况且根在融入规则书后,效果本身就会弱一些的。”
俗话说得好,黑化强无敌,洗白弱三分。
许冥:“……?”
“诶呀,其实还是建立联系的问题啦。”鲸脂人啧了一声,坐直身体,“非人拿到根要融很久才能用,凭什么规则书吞下根就能立刻发挥全部效果啊?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相比起非人的根,人类的规则书获取更为困难,但相应的,也有自己的优势,比如可以在初熔时就堆上多个根的效果;再比如,只要将新的根熔入,就能立刻获得相应的能力。
但这种优势,远没到逆天的程度。在某些方面,还是存在限制的。
“我不是人类,规则书的事其实也不是太懂。不过据我所知,规则书里的技能,有的还是有升级可能的。”鲸脂人再次打了个呵欠,“反正你自己慢慢琢磨吧,当心别还没琢磨出来,就先被人打劫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许冥登时又想起那个曾跑到自家楼下数楼层的奇怪男人。不自觉地抿了下唇,再看时间也已不早,索性把本子一收,打算先就这样,直接睡了。
毕竟是真的很累了。
顾云舒闻言,非常自觉地起身去钻衣柜。许冥神情微妙地看她一眼,想劝她出来睡,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这家酒店里,她和邱雨菲订的是大床房,两人睡一屋。邱雨菲现在又似乎有些应激,让顾云舒睡外面,她怕不小心又把人吓到。
思及此处,许冥下意识看了眼手机,随即蹙了蹙眉。
话说回来,都这个点了……邱雨菲人呢?
*
同一时间。
酒店自带的桑拿房内。
邱雨菲在进酒店的第一时间就美美洗了个澡,洗完仍是觉得不过瘾,和许冥打了个招呼就出来蒸桑拿,蒸到这个点,总算舒坦了。
酒店的桑拿区在三楼,邱雨菲她们住12层。邱雨菲抹着额头摁开电梯,只见里面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正在理衣服,见她进来,还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下。
那女生长得好看,穿得也别致,是一身黑色洛丽塔长裙,戴着配套的头饰,精致如玩偶,极是养眼。
邱雨菲也不由多看了几眼,不慎与对方对上视线,也不尴尬,大大方方道:“你这身蛮好看的。”
“谢谢。”对方礼貌地应了一声,邱雨菲心情正好,跟着道:“你这裙子,我好像在网上看到过……”
“和薄荷是一家的。”那女生低头理着袖口的蕾丝边,随口道,“两套衣服是一个系列,不过风格不太一样。她那套是哥特,我这个走的巴伐利亚风。”
“……”邱雨菲听着她的话,却是蓦地一顿。
事实上,那女生后面说的一串,她完全没听进去——她只听到了前半句话。
“那个。”邱雨菲望着上方不断变换的楼层,终是没忍住,咽了口唾沫,“请问你说的薄荷是……”
“薄荷呀,魔方大厦里的。”女生抬眸看她一眼,语气理所当然,“你们不久前才见过,不至于忘得这么干净吧?”
邱雨菲:“……”就是因为没忘,所以才要多问一句,谢谢。
似是看出她的僵硬,那女生终是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瞧你吓的,不是都出来了吗?还害怕什么。”
“我是她朋友,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离开房间。不过我记得,我是见过你的。”
“哦……哦。”邱雨菲默了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她这才想起,许冥和安心园艺的人都曾说过的——一般人离开怪谈区域后,相关的记忆,多少都会有些遗失和模糊,甚至是错记。
这么一想,薄荷确实是说过她和朋友一起来的来着……
“抱歉啊。”邱雨菲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记不太清了。”
“没事。”那女生却道,依旧低头理着袖口“你本来也没见过我,记不清也正常。”
……可你刚才不还说我俩见过吗?
邱雨菲心里犯起嘀咕,眼看距离12层还有一会儿,又有些焦灼。正坐立不安间,余光忽然掠过头顶,只觉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登时僵住。
——整个轿厢内部,都是光洁的金属墙壁。不伦前后左右,倒映出的倒影都非常正常,唯有头顶。
只见平整的金属板上,隐约映出下方的场景。自己的旁边,就是那陌生女孩的影像,只是这会儿,那倒影分明是仰着头的。
夸张地仰着。脖子几乎完全翻折过去,将整张脸都仰着露出,下巴抬到惊人的高度,就像一个被完全掰折的花盘。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听到旁边传来女孩的声音。
她依旧低着脑袋,语气轻描淡写,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在奇怪什么。别多想,我只是说我见过你而已。
“你本来就不可能见过我。
“因为我早就死了。”
邱雨菲:……
又数秒后。
正在试图微信找人的许冥,忽然收到了一条来自邱雨菲的消息。
消息很简单,六个字,道破一切波澜——
【有鬼,嚣张,速来】
许冥:……
我可能想多了。
收起手机,许冥默默想到。
看邱雨菲这样儿,完全不像应激。
*
于是,又数分钟后。
许冥房间内。
望着气定神闲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孩,许冥揉了揉额角,又有些眷恋地看了眼放在不远处的睡衣。
“那个。”她咳了一声,“请问你到底是……”
“陆月灵。”穿着长裙的女生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朋友都叫我小六。”
许冥缓缓点头:“哦……你好小六。”
“但我们还不是朋友。所以你就叫我大名吧。”女生继续道。
许冥:“……”这孩子没事吧?
盯着面前的女生又看了会儿,许冥闭了闭眼,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薄荷的朋友是吧,我记得你。”
和邱雨菲不同。她对于怪谈区域里的事,记得往往比较清楚。没记错的话,那些酒店员工曾提到过她——那个在变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护着薄荷来到前台房间,并且一直守在那里,直到她们开门的前一刻。
这也是让许冥现在感到奇怪的地方。
“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们?”她不解道,“我以为你会跟着薄荷。”
“我为什么要跟着她?”陆月灵却是毫不犹豫反问一句,“帮她离开那酒店已经算我仁至义尽了。还跟着干嘛,帮她期末考作弊吗?”
……我只是问一句,不用这么激动吧。而且我只是想问你为何不和她一起回去,你为什么一副默认“跟着”就是要给人当帮工的样子啊。
许冥再次陷入沉默。她怀疑这孩子可能看太多聊斋。
另一边,陆月灵似是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清清嗓子,又低下了头:“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再跟着她意义不大。而且她已经想起来了……这会儿肯定不是在后怕就是在哭,想想就烦。”
所以她在进入高速公路的那一刻就和薄荷分开了。转而跟了许冥她们的车,一路跟到了这里,过程倒也顺利。
许冥:“……”
有些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许冥深吸口气,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又听对方道:
“而且,我有事要问你们。”
许冥:“?”
“最后组织逃跑的时候,你们应该见过很多人。”陆月灵撇了撇嘴,“有一个穿红鞋子的女人,不知道你们见过没有?”
红鞋子……许冥蹙眉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最后那段时间她太忙了,一直在画工牌换词句,根本没顾上那些过来的人。
倒是坐在角落的顾云舒,听到这个描述,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脊。
“所以,你打听这是做什么?”许冥好奇道,随即又皱了皱眉,脑海中忽有什么一闪而过,“等下,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轮遇到薄荷的时候,她曾说和她一起的有两个朋友。所以你说的那个红鞋子,该不会就是……”
“才不是。”陆月灵却不假思索地反驳。
意识到自己搞错,许冥忙抱歉地摆手。不料下一秒,却又听陆月灵道:
“当时会认她当‘朋友’,只是被她骗了。我还以为她是好人呢。”
她说着,撇了撇嘴:“其实我们是进酒店后才认识的。而且是在我‘死’之后。
“那个时候,我很茫然,不知道怎么办。那女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她说会教我适应,也能教我怎么护住薄荷。但作为回报,我也得用自己的力量帮她一把。”
“帮她?”许冥不由往前坐了坐,“怎么帮?”
陆月灵张了张嘴,又闭上。斟酌片刻,忽然呼出口气:“算了,也没什么好瞒的。
“就是我死之后,身上多了个东西,应该算是道具吧?效果比较特别,简单来说,就是被我当做‘朋友’的人,能多获得一些保护。”
“那个女人原本是想靠情报换走我手里的东西,但我觉得不能给她,就没答应,只是让她暂时成为了我的‘朋友’。薄荷估计也是受到这个影响,所以以为那女人也是她的朋友……”
许冥却似察觉到什么,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等一下,你说,她想要你手里的东西……”
人死后突然获得的“道具”,毫无疑问,就是根。
而一个会特意去索要“根”的人……
似是想到什么,许冥不自觉地看了顾云舒一眼,却见对方伏在膝上的双手,这会儿已经攥得死紧。
这让许冥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再次看向陆月灵,她试探地开口:“那你知道,那个红鞋子的女人,她进酒店到底是为了……”
“为了偷东西。”陆月灵心不在焉道,“蝴蝶——你们是这么叫那个怪物的吧?”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反正她的目的,就是去偷那怪物的宝物。她本来说,拿走了那东西,蝴蝶就不会再存在,我还真信了,还特意把看到的十三号房间都指给她。结果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陆月灵还在不太高兴地回忆着什么,许冥却是没再听下去了。
这一刻,她忽然想通了——那个曾经困惑她很久的问题。
为什么在解决掉蝴蝶后,魔方大厦的管事人,突然对自己表现出了强烈的怒意。
“我去……”许冥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顿觉一阵荒谬。
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那根压根儿就不是白棋那边拿的,而它以为是自己拿的;就像自己以为是白棋偷走了蝴蝶的根一样!
两边都以为是对方搞砸了一切,因此都在冒火,都在上头。
紧跟着,许冥又意识到了另一个令人有些后怕的事实——
对方后面怒气消散,是因为它意识到根不是自己拿走的。
而它之所以这么相信,估计和自己那番因为上头而发出的询问脱不开关系。
……可假如,自己当时根本没问出那句话呢?
许冥微微一怔。
后知后觉冒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