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许久没听到沈暮深的动静,一睁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顿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连语气都恶劣起来:“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沈暮深眯了眯眼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顾朝朝一脸莫名,轻哼一声翻个身就睡了。
转眼就到了沈家余党潜入长公主府的日子。
顾朝朝为保他们行动顺利,特意将府中家丁抽调一半出去,美名其曰给大家放个假,府里的守卫顿时松懈许多。
到了他们行动那日,守卫照常巡逻,只是比起前些日子,人数要少一半,沈家余党顺利潜入了沈暮深所在的偏房。
沈暮深看到他们出现,第一句问的便是:“阿柔如何了?”
“回少爷的话,小姐她……还在教坊司,我们的人本来想带她离开,可她所在的宅院守备森严,小姐又体弱,我等怕发生意外,不敢贸然闯入,亦打听不到她的情况,只知道她一直被软禁,还未、还未接客。”
沈暮深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事是谁做的,一时间脸色极不好看。
“少爷,老爷和夫人已经平安抵达边疆,只是那边气候恶劣,夫人无法适应,如今已经有些病了。”那人又道。
才见面不到一刻,就听到了两个坏消息,沈暮深心情十分沉重,静了静后才淡淡开口:“知道了。”
众人对视一眼,突然跪了下来:“少爷,如今沈家处境艰难,少爷还是不肯破釜沉舟吗?”
沈暮深沉着脸不语。
“少爷!您当真愿意在这长公主府,受那女人一辈子的羞辱吗?!”劝的人有些急了。
沈暮深表情终于起了一丝波澜,想的却不是顾朝朝的种种不好,而是她昨晚的悉心照料。
属下看他表情,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赶紧又劝道:“如今小姐在教坊司生死不明,夫人又在边关染了病,再这样下去,怕是会有危险,少爷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她们多想想啊!”
沈暮深的手猛地攥紧,许久之后深吸一口气:“你们如今,想的不该是不破不立,而是保全自己。”
众人眼睛一亮。
夜渐渐深了,长公主府的灯笼灭了一半,整个府宅都安静下来。
许久,守卫统领走了过来,隔着窗子汇报:“殿下,那些人已经离开。”
“他们表情如何?”顾朝朝忙问。
统领顿了顿:“似乎还挺高兴。”
稳了。顾朝朝长舒一口气,唇角浮起轻松的笑意:“知道了,你退下吧,今日的事定要严加保密,任何人都不得告知。”
“是!”
守卫走后,顾朝朝心情不错地躺到床上,打了两个滚开始思考下面的剧情。
不知不觉中,沈暮深已经来长公主府快一个月了,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就到了沈柔的‘死亡’时间,也就是沈暮深彻底黑化的时候。
她得在那之前,把该铺垫的都铺垫了,争取让沈柔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顾朝朝认真想了想,觉得时间紧迫,她得多搞几次事了。
……关键是连强迫良家妇男都做完了,还能再搞什么事呢?顾朝朝陷入一阵苦恼,突然就没了睡意。而偏房中的某人,在跟下属聊过之后,也一时没了睡意。
两个人在不同的房间各自失眠,一直到天亮才勉强睡去。
顾朝朝一觉到中午才醒,睁开眼睛后静了半天,才看向旁边守着的丫鬟:“沈暮深呢?”
“回殿下,沈少爷还没醒。”丫鬟忙答道。
“还没醒?”顾朝朝扬眉,“倒是头一次见他赖床。”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穿好衣裳,直接去了偏房,想看一看沈暮深赖床是什么样子。
她走到门口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挥退丫鬟后才轻手轻脚地往屋里走。
跟门口隔了十几步远的床上,沈暮深耳朵动了一下,接着便闻到一股清淡的桂花香,他没有睁眼,继续保持原有的姿势,想看看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顾朝朝还不知道人已经醒了,做贼一样走到桌边时突然恶从胆边起,拿起茶壶悄悄倒了杯水。她自认声音很小,却不料倒水的声音清晰传入沈暮深耳中,沈暮深只觉得自己仿佛魔怔了,竟然脑补出一只兔子偷萝卜的画面。
她哪是什么兔子,分明是食人花,吸人精血的妖精。沈暮深指尖动了一下,面上一片冷色。
顾朝朝小心翼翼地凑近,就看到他双眸紧闭,不由得坏笑一声,拿着盛满水的杯子直接往他身上倒。
可惜还未倒出,下一瞬她便被攥住了手腕,直接一个颠倒摔进了柔软的床褥,手里的水也一滴不落地全浇在了自己脸上。
“噗……”顾朝朝闭着眼睛噗了噗水,这才怒气冲冲地看向上方罪魁祸首,“沈暮深!”
“殿下叫我做什么?”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深吸一口气:“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宫也敢欺负!”
“水是殿下自己没端稳,怎就成我欺负你了?”沈暮深眯起眼睛。
“你……”
“殿下与其争辩,不如赶紧回去换身衣裳。”沈暮深说着,神色冷淡地松开了她。
顾朝朝自从进入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吃瘪,不由得发自内心的生气,一时间气鼓鼓的,连端庄傲慢都忘了装。
“你给我等着!”她放下一句狠话,便气冲冲地离开了。
沈暮深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喉间突然溢出一声愉悦的笑,只是当听到自己的笑声后,他猛地愣了愣神,好看的眉眼顿时沉了下来。
这边顾朝朝黑着脸刚回到屋里,还没等把衣裳换掉,便有小厮来通报了:“殿下,静余夫人来了。”
顾朝朝一顿:“谁?”
“静余夫人呀,您的知己故交。”小厮忙道。
顾朝朝皱了皱眉,勉强想起原文是有这么号人,整天跟着长公主吃喝玩乐,没少从长公主这里讨便宜,同样的,长公主许多事都是交给她去办,既算是长公主的属下,又算是长公主的好友。
顾朝朝刚被沈暮深坑了一把,正有些心情不好,不太想招待她,但想了想还是微微颔首:“先请她去偏厅就座,本宫换身衣裳就来。”
“是。”小厮急忙退下。
顾朝朝长舒一口气,想起沈暮深方才的得意样,就有些咬牙切齿。她独自生了会儿闷气,这才板着脸在衣柜里挑选衣裳。
她梳妆一向慢得很,静余夫人到偏厅后,便自顾自吃点心饮茶,只是一杯茶喝完还没见到她,便忍不住起身去主院找。
另一边,沈暮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方才冲动了,阿柔还在顾朝朝手中,他实在不该为一时之气得罪她。他想了一堆理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说服之后便立刻往主院去了,匆匆走路的样子带着一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着急。
然而他就在进主院之前遇到了静余夫人。
静余夫人也没想到会遇到他,看到他后顿时一阵惊喜。不同于长公主对沈暮深纯粹的厌恶,她从很多年前便对沈暮深心思不纯,原本听说长公主将人带回府折磨后,还遗憾这样的美男子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哪知道他如今竟然还好好的,且比起从前要更清俊些。
“沈大少爷。”她甜腻一笑,便迎了上去。
沈暮深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既然殿下事忙,我便先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静余夫人扫了身后小厮一眼,小厮犹豫一瞬,还是帮她拦住了人。
“沈少爷走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静余夫人娇俏一笑,“许久没见,沈少爷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说着话,便上手去摸他的脸。
沈暮深顿时一脸厌恶地挡住,静余夫人顿时脸色不大好看:“哟,沈少爷还真是清贵不减当年啊,我连碰一下都不成了?”
说罢,她见沈暮深无动于衷,当即冷笑,“还真以为自己是前途无量的世家少爷?别蠢了,你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想来这些日子在长公主殿下这里,也没少受磋磨吧?”
“我受不受磋磨,与你何干?”沈暮深声音冷淡。他厌恶顾朝朝,连同顾朝朝身边的人也反感,从许久之前便十分看不上静余夫人的做派,即便到了今日境地,也依然如此。
静余夫人银牙紧咬,随后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我问你,你想不想活命?”
沈暮深淡漠地看向她。
静余夫人以为他心动了,当即娇笑一声:“想活命也简单,只要你答应跟我,我便去找殿下求情,想来她还是很乐意将你给我的。”她这句话倒不是空许诺,长公主对她一向大方,她如果好好说道说道,或许真会将沈暮深给她。
明明是同样的话,顾朝朝说时他只觉得愤怒反感,静余夫人一说,他倒是从胃里涌出一股恶心的感觉,正要拒绝时,余光突然扫到主院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了一下便要上前,可惜还未挪动半分,便对上了她淡定的眼眸。
显然,她已经出现有一会儿了。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任凭静余夫人羞辱他,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折子戏。
沈暮深猛地攥拳,原本要挪动的步子也定在了原处。
静余夫人还不知道顾朝朝来了,看到沈暮深不回答自己,便勾起红唇更进一步:“沈少爷,跟着我,便如同进了温柔乡,你当真不心动?”
浓郁的脂粉香扑面而来,沈暮深想也不想地后退,静余夫人本想倚进他的怀里,不料直接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在地。她下意识想扶着沈暮深站稳,沈暮深却直接避开,只有腰间玉牌被她无意间勾落在地上,滚进草丛便不见了。
“沈暮深!”她大怒。
沈暮深目露嘲讽,一字一句地问:“你也配?”
“你!”
“怎么说话呢?”顾朝朝总算开口了。
静余夫人听到她的声音,一边急忙上前行礼,一边委屈地告状:“殿下,您看看他,当真是无法无天,不将您放在眼里。”
顾朝朝擡眸看向沈暮深:“静余夫人是本宫的客人,你敢对她不敬,可有将本宫放在眼里?”
沈暮深脸色渐渐黑了。
“殿下,不如你将他交给我几日,让我好好教教他如何?”静余夫人见她帮着自己,当即打蛇上棍。
顾朝朝笑了一声,将沈暮深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太蠢,还犟,怕是你教不出什么。”
“不听话便拿刀子割,拿鞭子抽,多收拾一通便老实了。”静余夫人垂涎地看着他。
顾朝朝闻言,唇角笑意更深,只是这点笑意不达眼底。
半晌,她才看向沈暮深,随意问了句:“既然静余夫人喜欢你,那你便去她府上住几日如何?”
沈暮深垂着眼眸,一股难言的愤怒从心脏蔓延,直接通往四肢百骸。先前因她照料一夜生出的动摇,因她偷袭不成反遭泼水生出的愉悦,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被当成物件一般推来让去的耻辱。
见他迟迟不说话,胸有成竹的静余夫人直接道:“殿下,何必听他的意见,您只管做主就是。”
“那不成,强扭的瓜不甜。”顾朝朝意味深长地,又一次说出她的至理名言。
沈暮深只觉嘲讽,冷笑一声淡淡开口:“我如今命都在殿下手上,殿下要如何,那便如何。”
说罢,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静余夫人见状气道:“什么态度,真当自己还同从前一样?殿下你放心,将他交到我手上,不出十日我便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半点都不敢跟您放肆。”
“是么,可是本宫就喜欢他这放肆样。”顾朝朝先前一直配合这女人,只是为了羞辱沈暮深,现在沈暮深都走了,她也没必要虚与委蛇了,因此连语气都淡了许多。
静余夫人还未看出她态度的转变,一想到马上就要抱得美人归,便兴奋得浑身发抖:“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我这就将他带走如何?”
顾朝朝笑了一声,面色平静地看向她,静余夫人本还笑着,渐渐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另一边,沈暮深沉着脸正往偏房走,走到一半时惊觉玉牌不见了,他立刻折回原处,还未等拐过墙角,便听到顾朝朝淡淡开口:“静余,本宫是看在过去十几年的交情上,才没在他面前打你的脸,可你是不是也太放肆了,连本宫的人都敢肖想。”
沈暮深猛地停下脚步。
拐角另一边,静余夫人已经吓得跪下了:“殿、殿下,臣妇不敢,臣妇不不不知道沈暮深他是……殿下,臣妇以为殿下只是讨厌他,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又想着好不容易等到他虎落平阳……”
“虎落平阳,那也是虎,”顾朝朝打断她,语气称得上是温柔,“沈暮深即便一无所有,也是你配不上的人,懂吗?”
说完,她宣示主权一般倨傲昂起下巴,“他是我的,只能我欺负。”
“懂,懂了……”静余夫人哆哆嗦嗦地答应。
顾朝朝见她还算识相,又随意说了两句安抚的话,给了些赏赐便将人赶走了。
目送人走远后,她默默呼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回院,便听到有人惊讶开口:“沈少爷?”
她猛地停下脚步,蹙眉看向声音来处,接着就看到沈暮深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不会听到她教训静余夫人了吧?顾朝朝无言一瞬,盯着他打量片刻,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能故作无事地问:“回来做什么?”
“我玉牌不见了。”沈暮深淡淡道。其实玉牌不是什么重要信物,可那是从沈柔手中拿回来的,沈家最后一点东西,他不能弄丢。
顾朝朝扯了一下唇角,没有接他的话。
沈暮深便低下头开始寻找,顾朝朝盯着他专注的背影看了片刻,突然问了句:“你何时来的?”
“刚来。”沈暮深头也不擡道。
“没听到我同静余说话?”顾朝朝又问。
沈暮深直起身看向她,眼神平静得叫顾朝朝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该听到什么?”他冷淡地问。
顾朝朝盯着他看了片刻,确定他什么都没听到后放心了,转身就往主院去了。
她离开之后,沈暮深才渐渐抿起薄唇,脑子里不断出现那句‘他是我的’。
沈暮深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厌恶,心跳却不争气地有些快。